第 14 章 第14章
曲筱陽在紙上唰唰寫了幾行字:“我不知道白展廷現在用的是哪種藥。我給你開的這種是進口的,第四代,副作用小。”</br> 單世鈞接過來看了一眼,將那張紙折成豆腐塊放進馬甲背心的口袋里。</br> “謝謝。”</br> 曲筱陽看著單世鈞臉上那道似是新添的疤痕,有些走神。這人身上到底還背負著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呢?</br> 單世鈞忽道:“你在看什么?”</br> “什么看什么?”曲筱陽移開視線,低頭轉著手里的圓珠筆,“話說……”</br> 單世鈞安靜地等著她的下文。</br> “我之前就想問了,你臉上的傷……不是真的吧?”</br> 單世鈞眸色微變,倏然露出一個極淺的笑。</br> 他不笑的時候,因為那道疤和蓄起胡須的頹廢造型,整個人看上去煞氣十足,極具攻擊性。然而他笑的時候,尤其是笑意從眼底散發(fā)出來時,帶著幾分痞氣的帥,莫名散發(fā)出一股滄桑的魅力。</br> “你笑什么?”曲筱陽有些惱,像是心事被看穿的小女孩。</br> 之前她就很在意了,但因為時機不合適,便一直沒問出口。怎么說呢,那道疤真的有點逼死強迫癥的感覺。那種,因為職業(yè)敏感度,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違和感,像卡在喉頭的一根刺。不吐不快。</br> 單世鈞斂去眸中笑意,淡淡問:“怎么看出來的?”</br> 曲筱陽有些無語地攤手:“距離咱們上次見面才多久?新傷結痂,顏色不會這么淺。”</br> 單世鈞目光落在女人那雙漂亮有神的眼睛上,微微頷首:“原本就是想做成舊傷的樣子。”</br> 曲筱陽每次說到和自己專業(yè)相關的東西,都特別自信。這一點,他在當年初見時就發(fā)現了。明明前一秒還心有戚戚不太確定的樣子,但真的拿起針線、握住手術剪后,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br> 那種舍我其誰的自信,很耀眼。</br> 曲筱陽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便忍不住懟他:“這么喜歡變裝,怎么不變徹底點?干脆染發(fā)戴美瞳好了。”</br> 對于她這種近乎于胡攪蠻纏的言辭,單世鈞全盤接受,甚至還認真答道:“部隊里不能染發(fā)。至于美瞳……那個東西影響視力。”</br> 曲筱陽:?</br> 影響視力?曲筱陽沒細想,只覺這說法有點兒新鮮。直男腦回路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樣。</br> 單世鈞也沒解釋,直接轉了話題:“我今早看見你又帶那孩子出去吃早餐了?</br> 曲筱陽微微挑眉:“有什么問題嗎?”</br> 單世鈞沉默兩秒,眸色中終于露出些微不滿:“我提醒過你,和他保持距離。”</br> 曲筱陽笑著看他,眼中神色有些挑釁意味:“你說的是圣旨啊,別人都非聽不可?”</br> 曲筱陽其實平時挺理性一人。但不知為什么,對上單世鈞,心底的那點逆反情緒全被他激發(fā)出來了。</br> 她不愿意被他牽著鼻子走。也不喜歡事事被蒙在鼓里的那種感覺。</br> 單世鈞皺眉:“你不要無理取鬧,拿這種事賭氣。”</br> 聽聽,這熟悉的,獨斷專橫的,直男癌式的語氣。</br> 曲筱陽被他氣笑了:“我無理取鬧?!行,給我一個理由。他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br> 單世鈞微微蹙眉:“都不是……這個問題很復雜。”</br> 曲筱陽冷冷一笑:“你看,問你你又說不出來。你要是有理有據,能說得我心服口服也行。但就這么不陰不陽一句‘離他遠點’,又全無依據,我憑什么聽你的?”</br> 單世鈞看了她一會兒:“你……是在跟我賭氣?”</br> 曲筱陽頓了一下,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br> “……沒有,你想多了。我沒那么幼稚。”</br> 對這不太有說服力的否認,單世鈞不置可否。他似乎又發(fā)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曲筱陽說謊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抿唇、垂眸。</br> 那口不對心、有些小傲嬌的樣子,也挺可愛。</br> 曲筱陽受不了這無聲的壓迫感,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趕人的意思明明白白掛在臉上。</br> 她隨意地擺了擺手:“沒事就回吧,后面的病人還排著呢。”</br> 甩手腕兒是曲筱陽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每當她不耐煩或者焦慮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晃一下手腕兒。</br> 單世鈞皺眉看著那一截白皙小巧的手腕,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不知怎么地,心頭忽然一熱,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br> 曲筱陽愣住,怎么也想不到單世鈞會忽然做出這個動作。被他手指握住的那一圈皮膚,微微有些燙,連帶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br> 單世鈞似乎也察覺到他這行為的唐突,立刻松了手。</br> “別拿這事賭氣。”單世鈞看著她,認真道。</br> 明明心里已經一石激起千層浪,面上卻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淡定得不得了的樣子。</br> “理由我不便解釋,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總之,你信我,我不會害你。”</br> 曲筱陽垂眸,撫著手腕上那一截被他碰過的那一截,沒說話。</br> 單世鈞起身,見曲筱陽不說話,頓了頓,又道:“白展廷的事情,謝謝你。”</br> 曲筱陽:“……”</br> *</br> 曲筱陽當晚又是夜班,晚上加了一臺手術,一直從八點站到十一點。</br> 下了臺回辦公室整理資料,不知怎的,就想起白天和單世鈞的對話。</br> 曲筱陽收拾好東西后,直接去了住院部。</br> 夜已深,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經睡下了。空曠的走廊上只留一排綠油油的夜燈,看著怪滲人的。</br> 曲筱陽在阿哲的病房門口駐足,病房里的燈早已熄滅,屋內悄無聲息。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想到過來看看,也許是因為白天單世鈞跟她說過的話,總讓她有些心神不寧。</br> 阿哲住的是兩人間,睡他隔壁床的就是之前跟他打賭的那個小胖。</br> 曲筱陽悄悄推開一條門縫,往里看去。</br> 靠門這邊的小胖睡得死沉,呼吸勻稱,還輕輕打著呼。</br> 曲筱陽眼神一柔,朝另一張病床看去。</br> 阿哲將被子卷成筒狀,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從頭到腳,不露一絲縫兒,甚至連頭都縮進去了。</br> 曲筱陽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而后忽然頓住。</br> 醫(yī)院的被子雖薄,但大夏天的裹這么緊,也不怕熱死悶死?</br> 曲筱陽眼神微微一變,直接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br> 她走到阿哲床前站定,盯著那裹得像蠶蛹似的被子看了幾秒,而后忽然手伸捏住被角,一把掀開……</br> 床是空的。</br> 那床被子被做成了有人睡在里面的形狀。</br> 而阿哲……不知所蹤。</br> ……</br> 今天值夜班的是護士小玲,她正帶著耳機刷一部苦情劇,整個人被虐得眼淚汪汪的。</br> 曲筱陽走到她的正對面:“小玲。”</br> 小玲正看得投入,冷不防頭頂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她一抬頭就看見眼前杵著個長發(fā)女人,差點沒嚇得直接從椅子上摔下去。</br> 看清是曲筱陽后,小玲摘了耳機,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曲醫(yī)生,你怎么大半夜的神出鬼沒,不帶這樣嚇唬人的……”</br> 曲筱陽嘆了口氣:“抱歉。你看到阿哲了嗎?”</br> 小玲愣了一下:“阿哲?熄燈的時候就睡了啊?”</br> 她見曲筱陽神情有異,又愣了一下,試探地問:“怎么,他……不在病房里?”</br> 曲筱陽微微一搖頭。</br> 小玲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不在病房那就是上廁所去了吧?你這么晚找他干什么?”</br> “廁所沒人。這層我都找過了。”曲筱陽頓了頓,“你剛才……沒看見有人出來?”</br> 小玲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我沒太注意。”</br> 小玲見曲筱陽臉色不太好,心里有些忐忑:“曲醫(yī)生,您找阿哲是有什么急事嗎?”</br> 曲筱陽也不忍心責備小玲,上夜班本來就挺累的,總不能要求別人一直盯著走廊上的一舉一動。</br> 她沖小玲笑了一下:“沒事,不急。我明早再過來。”</br> 小玲松了口氣:“啊……好,好的。曲老師再見。”</br> *</br> 紅羽鎮(zhèn)因為地處偏僻,經濟落后的緣故,鎮(zhèn)上的高樓并不多。超過十層的樓,在這里就算得上高樓了。而這樣的‘高樓’,鎮(zhèn)上不超過五棟。</br> 醫(yī)院的住院大樓,就是其中一棟。</br> 夜風微涼,單世鈞一動不動地趴在住院大樓的樓頂,用軍用望遠鏡默默觀察著鎮(zhèn)上的情形。</br> 他穿一身黑衣,呼吸放得又輕又緩,整個人隱沒在夜色里,似與這無盡暗夜融為一體。</br> 就算這時樓頂上來一個人,也難以察覺他的存在。</br> “隊長,不出意外,今晚大魚就該現身了。這小子今天特意繞了很多路,避開了所有有監(jiān)控的門店和街道。反偵察能力還挺不錯。”</br> 別在耳上的通訊器里傳來一個有些逗比活潑的聲音,不是白展廷又是誰?</br> “也多虧邱啟黑進他們的暗|網,斷了他們的聯系渠道。他這邊一著急,只能親自出面碰頭了。”成昱在另一頭說道。</br> 白展廷忽道:“目標停止移動。”</br> “定位。”單世鈞言簡意賅。</br> “……大概在你的左前方……六百米吧。”</br> “噗嗤……”通訊器里傳來另一個人的笑聲,“小白你的方位感還是這么令人感動。隊長要的是精確定位,你還來個‘吧’!”</br> 白展廷沉默兩秒,從牙縫兒里擠出一句:“你行你上啊。”</br> 邱啟那邊頓時安靜了下去。</br> 白展廷正要開啟嘲諷,便聽他道:“十三點方向,六百三十七,紅房頂那家酒店。”</br> 白展廷:“……你有GPS定位系統,這算作弊。”</br> 邱啟嗤笑:“是你小子輸不起。”</br> 白展廷:“……”</br> “算了算了,小白這次也不容易。”成昱趕緊給白展廷遞了個梯子。</br> 白展廷見梯就下:“可不是,我容易么我。為了蹲點,連苦肉計都演上了。這可是真金白銀的食物中毒,你來試試?”</br> “小白,我若是你語文老師,已經被你氣死了。”</br> “……”</br> “……”</br> “怎么,還生上氣了?”</br> “隊長,我看到接頭人了。”白展廷壓低聲音,嚴肅道。</br> 望遠鏡后的單世鈞微微勾起嘴角:“我也看到了。”</br> “隊長,還跟嗎?”白展廷請示道。</br> “撤。別打草驚蛇。”</br> *</br> 翌日清早,曲筱陽去醫(yī)院的途中買了早點,而后直接去了阿哲的病房。</br> 曲筱陽到的時候,阿哲像是才剛起床的樣子,睡眼朦朧地靠在床頭打哈欠。</br> 見到曲筱陽進來,便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你來啦!”</br> 曲筱陽點一點頭,將買來的豆?jié){和燒餌塊放在阿哲床頭。</br> “看你哈欠連天的,昨晚沒睡好?”</br> “可能是睡太多吧。昨晚和小胖看了會兒視頻就困了,十點就上床了,一覺睡到大天亮!”阿哲拿過豆?jié){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姐,我是真喜歡這里。我來這兒以后,每天都睡得特踏實。”</br> 曲筱陽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那么一笑:“那就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