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 70 章
他語氣哀楚,我一時也是戚戚,卻不知如何安慰他。低頭撥拉了一會兒,挑了碗中最大的一枚蝦仁舀進(jìn)他碗里。
他才是創(chuàng)世統(tǒng)轄的真神,又歷經(jīng)諸般我不堪想象的沉痛過往,我這個舉動在他眼里,只怕渺小得可笑。
君無望愣了愣,卻低聲道:“謝謝。”
他如此慎重,竟夸得我飄飄然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坐擁天下,誰能信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呢。”君無望自嘲一笑,端起瓷勺淺淺抿了一口,露出幾絲驚異來,“咦,還挺好吃的。”
我奇道:“哎,其實還沒有七七做得好吃呢。”
“我很久沒吃過東西,什么味道都忘干凈了。畢竟我不會饑餓,也不會疲憊。”君無望喝了小半碗,續(xù)道,“夜譚原先還肯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會陪他吃一些。后來不怎么常見了,我就不屑費神演個常人,反正也沒人在乎。”
君無望忽然起身,將狐貍面具覆回臉上:“我得走了。夜譚快過來了。”
我忙道:“七七這兩天正從筠園過來,本來準(zhǔn)備她到了我們就一起啟程去秣陵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你多留幾天,讓七七給你做排骨呀。”
君無望搖頭道:“我始終是個多余的變數(shù),留在你們身邊有害無益。”
我便問:“你要去哪?”
“天山洗劍池。”君無望垂首道,“我會在那里呆一輩子,你要是遇上生死攸關(guān)又無法解決的大事,可以來找我。”
我連連點頭:“我會常去找你玩兒的。”
“我勸你少來找我,”君無望復(fù)又恢復(fù)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樣,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發(fā)瘋。”
我低頭看見他那一小碗蝦仁粥已經(jīng)喝得干干凈凈。
他真的是個很寂寞的人,只要一點點好意就會滿足了。
可偏偏我和夜譚都不能擔(dān)任這個角色。
君無望又道:“夜闌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我可以接受不殺他,但也不能就這么放任不管。”
“不如撤銷夜宵的影衛(wèi)身份,就做個自由的普通人,然后直接讓夜闌做夜宵的影衛(wèi)吧。”我摸摸下巴道,“這樣夜闌護著夜宵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了,夜宵也不能強求夜闌來救我了。跟他約好遇險以自保為上,他應(yīng)該能理解的。”
君無望沉默了片刻,道:“也行。”
看他態(tài)度松動了,我又不死心地問了一遍:“夜闌他,真的不能治嗎?”
“我不敢隨意插手。我能作弊的事情越多,越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越對人心充滿畏懼。”君無望仍然拒絕,“不過江湖上多得是名醫(yī),你們可以盡管一試,人力能辦到的事情,我是不會阻止的。”
我一想也是,自己這種依靠權(quán)限的劣根性一時半會仍在作祟,正在反思,聽君無望道:“你過來。”
我疑惑地起身在他身前站定,君無望又貼上來一步。他垂首,將我額前碎發(fā)撩開,抬手輕輕點在眉心。一股暖意從他指尖綻開,旋即又消失無蹤了。biqubu.net
“涅槃蠱。”君無望解釋說,“你若還是不幸出了意外,至少能再救你一命。如果你消耗掉了,記得來找我補上。”
我便問:“能不能也給夜譚種一個?”
“自然是需要的。”君無望話鋒一轉(zhuǎn),“雖然夜闌我不能幫你治好,但是對你們無關(guān)緊要的人,倒是可以一試。”
我還沒懂他什么意思,只覺身前一道寒芒劈來,君無望已經(jīng)被迫退了數(shù)丈。
我眼前一黑,被人遮去視線,看清才道:“哎?阿譚?”
夜譚擋在我身前,輕微喘著氣。以他如今的修為,從園子外面到這偏房這么幾步路,實在談不上絲毫損耗,想必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怕的。
夜譚牢牢盯著君無望,低聲問道:“主人。您沒事嗎?”
我:“當(dāng)然沒事呀。你怎么過來了?”
夜譚道:“夜宵說您被一個很危險的人帶走了。”他目光自始至終鎖定在君無望身上,排斥意味昭然若揭。
我哭笑不得地把他撥拉開:“哎不鬧啦,阿譚,我們正在談事情呢。無望,你繼續(xù)吧。”
原以為這個插曲就此揭過了,君無望卻道:“不能被他聽見。”
我忙道:“我從來不瞞著阿譚,沒事的,這些事他知道也無所謂吧?你不必顧慮。”
君無望仍是冷冷重復(fù)了一遍:“不能被他聽見。”
夜譚立刻補道:“主人,此人實在危險,屬下絕不放心您與此人獨處。”
我便有些為難。
君無望如此果斷,必然有他的理由,可夜譚正是憂心忡忡,我也不能這么趕夜譚走。正在僵持,君無望忽而抬了手,夜譚更是拔劍出鞘,我忙問:“你這是要干嘛。”
君無望淡淡道:“請他出去。”
我大驚:“哎你別是要打人呀!”
“我也不想對他動手,是他逼我。放心,我有分寸。”君無望踏前一步,夜譚亦是劍氣森然,蓄勢待發(fā),我頓覺頭大如牛,忙道:
“哎不聽就不聽呀,我捂住他耳朵你繼續(xù)說你的,不就是了!干嘛要打架!”
君無望頓了頓:“……好像也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為什么你總在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情上有好用的點子。”
我把劍拔弩張的夜譚扯到凳子上,將松風(fēng)按回劍鞘:“哎阿譚,你有點高我夠不到。你坐下來好嗎?”
夜譚乖巧坐在我身前,仍是緊緊盯著君無望。我插進(jìn)他毛茸茸翹起的碎發(fā)之中捂緊他雙耳,輕輕喚了兩聲,見他沒有反應(yīng),才向君無望道:“哎可以啦,你繼續(xù)吧。小聲點,悄悄地跟我說。”
君無望一見著夜譚,便有些發(fā)呆,恍惚問道:“我說到哪里了?”
我小聲提醒:“你說雖然不能治夜闌,但可以試試別人。”
“哦……對。我給你一個名額,你可以復(fù)活一個人。”君無望道,“澤雀和月嘗笙,你可以選一個。”
竟然是這兩個人。大少爺助我良多,自己也是個可憐人,若能幫他一回,自然是好事。只是……
我為難道:“我哪知道大少爺更喜歡哪個,不如我們出去問問他?”
“你以為有選擇真是好事?”君無望冷笑道,“若讓他自己選,不管選了哪個,這輩子都良心難安。”
“你說得有理,”我連連點頭,贊許道,“不愧是升級版的我,考慮問題就是比我周全。”
君無望生氣道:“我可一點兒也不想被你這人夸獎。”
我也很不滿:“夸一下也要動氣?好好一個我,怎么會長成你這么別扭又難哄的性子的?”
君無望:“你再廢話一句我就把你和夜譚一起吊起來打。”
我立刻慫了嚇得不敢吱聲。
乖乖閉嘴左思右想一番,得到個新點子:“這樣吧,你把兩個都復(fù)活了。”
君無望嘖了一聲:“你是有多想看修羅場?”
“哎別急。你把他們安插在天南地北的普通人家里,讓他們暫時失憶幾年,好好安生過段日子……至于大少爺先遇見誰,那就和我們沒關(guān)系了。”
君無望看著我,誠懇道:“你和稀泥的本事,可謂天下一流。”
我坦然接受贊美:“能被升級版的我夸,我可是很高興的。”
君無望靜了片刻,說道:“此間無事了,我真該走了。”
我提醒道:“阿譚的涅槃蠱你還沒種呢。”
“我知道……”君無望略有躊躇,才踏前一步,夜譚立刻繃緊神經(jīng)按在劍柄上。
君無望搖搖頭笑道:“你看他這個樣子,怎么可能乖乖讓我種蠱。我再往前一步,他就要跳起來和我拼命了。”
我也嘆氣道:“唉這個熊孩子……”略一思忖,“你應(yīng)該能換外表的吧?你找個機會變成我的模樣,他應(yīng)該就不會這么排斥了,到時候種唄。”
君無望眸色幽深地望著我:“你倒是大方。”
他意有所指,我卻沒聽太明白。尚在困惑,君無望已經(jīng)擺擺手出門去了。
我便松了手,這才察覺到掌心滾燙。低頭看見夜譚發(fā)梢中透出那點耳尖,被冬日暖陽染得通紅。
我用手背往他臉上一探,奇道:“阿譚你的臉好燙,是不是發(fā)燒了?”
夜譚小聲道:“無、無事。”
他避開我從凳子上彈起來,垂首站在身側(cè)。
我習(xí)慣性地去牽他的手,觸及卻是一片潮氣:“咦……你出了好多汗。”
夜譚抿了抿唇:“剛才那個人……屬下沒有把握贏他。有些后怕。”
因我遭了二少爺這一趟罪,夜譚頗有些草木皆兵,是個十足的驚弓之鳥。我又不能向他明說,只好道:“他對我們沒有惡意的,你不要擔(dān)心。”
“嗯。”夜譚點點頭,溫聲道,“您尚未痊愈,屬下送您回去休息。”
夜譚牽著我出了門,才覺又落雪了。今天日頭正暖,倒是一點也不冷。地面已經(jīng)積了一層銀裝,枝頭綴著點點花苞。
我便駐了足:“阿譚,這些樹什么時候開花呀?”
夜譚望著那些枯枝道:“快了。早春將至,櫻杏桃梨會次第開放。”
我尚未見過人世間春花爭艷的盛景,便有些期待:“阿譚,要不我們再多住幾天,等看到這些樹開花了再去秣陵。”
夜譚淺淺一笑:“好。”
他又補了一句:“您喜歡的話,在劍閣也種一些。”
繞過中庭的時候,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卻是夜君背著二少爺,正慢悠悠往院外走去。
二少爺幾日不見,更加瘦得脫型了。闔著雙眼,仿佛尚在沉睡。
“夜君。”我在廊下喚住他,“你要走啦?”
夜君側(cè)身對我頷首道:“是的,君公子。”
我:“總不能就這么徒步走了吧?你等等我取些銀兩給你做盤纏,再叫人備一匹馬。”
“謝過君公子好意,不過不必了。”夜君微笑著婉拒了我,“十年前少爺帶我來鐘離苑的時候,我們兩個也是身無分文。如今空手走了,倒也輕松。”
我想了想,從懷里摸出一張字條來:“這是秣陵劍閣的地址,你們要是愿意可以來劍閣找我們玩。”還專門補了一句:“阿譚會想你的。”
夜譚小聲插了一句:“并不會。”
夜君含笑踱到闌干外,只是他雙手托著二少爺,并無暇接這紙條。他微微側(cè)了頭,低聲道:“少爺,幫我接一下唄。”
二少爺一動不動,似乎睡熟了。
“少爺,別裝睡啦,請幫幫我。”夜君柔聲道。
二少爺皺了皺眉,從寬大的袖口里伸出一截蒼白的手腕,接了字條塞進(jìn)夜君懷里。
他的左手尚且靈活,右手與左腳卻已經(jīng)完全廢了。
他忽然睜了眼,回頭向隔壁院墻看去。
“有梅子酒的味道。”二少爺目光空洞地嗅了嗅,復(fù)又閉上了那雙銀白的瞳孔,苦笑道,“怎么可能,應(yīng)該是我搞錯了。”
夜君退了兩步,又向我頷首:“先告辭了。君公子,后會有期。”
辭了二人,繞過隔院,卻見石桌上擺著酒盞,似乎有人剛剛還在此小酌。
石桌上留了一壺尚未開封的梅子酒,一張生宣,看不出是誰的字跡。
上書: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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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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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