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一上了馬車,馬車內(nèi)那原本寬闊的空間就變得狹小而逼仄起來。</br>　　他雖然面無表情，目光中也沒有多少冷意，可周身散發(fā)出的氣場卻出奇的強大,像極了晚冬時那陰云密布的天，悄無聲息的醞釀著一股暴風雪的到來。</br>　　而楚妧如今就像是站在那風雪中央似的,渾身上下都被凍的硬邦邦的，連動一下都難。</br>　　而祁湛卻并沒有收斂自己氣息的打算,只是靜靜的靠在柔軟的坐塌上，微閉著雙眼，看起來很像是在為后面的“處罰”而休養(yǎng)生息。</br>　　楚妧一顆心都提了起來。</br>　　他會怎么處罰自己呢？</br>　　如果只是那個那個，只要祁湛不那么兇,她倒是還可以接受……</br>　　畢竟祁湛最近還是很溫柔的,十分照顧她的感受。</br>　　她現(xiàn)在就怕祁湛咬她！</br>　　雖然祁湛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咬過她了，但之前那兩個小小的傷口,足足過了兩個月才愈合,疼的厲害不說,有些膽大的下人還會對她投來十分曖昧的目光，完全是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搞的楚妧不自在極了。</br>　　楚妧緊張的問：“那個……你、你不會咬我吧？”</br>　　祁湛冷笑一聲，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淡淡地吐出了楚妧最不想聽到的三個字：“你說呢？”</br>　　她說？</br>　　她怎么說！</br>　　每次祁湛說這三個字的時候，那答案無疑就是楚妧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一種。</br>　　充滿了那種明明早已掌握一切，卻還是要看手里的獵物垂死掙扎的那種惡意。</br>　　陰暗到了極點。</br>　　但楚妧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br>　　她道：“我說……我說你不咬我。”</br>　　祁湛微不可聞的“呵”了一聲。</br>　　涼颼颼的。</br>　　從楚妧的耳膜一直鉆到了她的心里，讓她由內(nèi)而外的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br>　　后來的路途中,楚妧一句話也沒說,連大氣都不敢出,直到下車了,才貪婪地呼吸了幾口外面的空氣。</br>　　可很快，她就被祁湛帶回了房間里。</br>　　是祁湛的房間，周圍的一切都是冷而憂郁的深藍，像極了暮色沉沉的夜，直讓人覺得單調(diào)和壓抑。</br>　　一點兒也不像她的房間，到處都是粉.嫩嫩的顏色。</br>　　祁湛吩咐下人生了爐火，便擺手讓下人全都退下了。</br>　　屋內(nèi)的溫度雖然高了一點兒，可楚妧還是感受到了森森寒意，她的心弦崩到了極點，以至于門一關(guān)上，她就啜啜泣泣的哭了起來。</br>　　雖然沒有什么聲音，那一雙眸子卻已經(jīng)完全被眼淚浸濕，眼尾處紅彤彤的，看上去委屈極了。</br>　　仿佛有那么一個聲音在祁湛耳邊說，‘別咬我呀，快點放過我吧。’</br>　　祁湛冰冷的神色有了一絲細微的松動。</br>　　楚妧看準了機會，眼淚流的更兇了。</br>　　祁湛微微緩了一口氣，才讓自己不至于心軟下來。</br>　　他走到楚妧身旁，拿出手帕，微垂下眼睫，幫她擦拭眼角的淚。</br>　　他神色雖然冰冷如初，動作卻很輕緩，楚妧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仰著小臉任他擦拭，看上去乖巧極了。</br>　　直到她臉上的淚痕都擦盡了，祁湛才將手帕丟到了桌上，語聲淡淡地說：“到床上去罷。”</br>　　那神色十分自然，沒有絲毫要做那事的窘迫感。</br>　　楚妧不由得一愣。</br>　　他真的是要那個那個么？</br>　　可是她出去玩了一天，身上早都臭臭的了，就算是那個那個，恐怕也不會有太美好的回憶。</br>　　楚妧吸了吸鼻子，看著祁湛，小聲道：“我想先去洗個澡……”</br>　　祁湛剛剛舒展的眉又皺了起來。</br>　　她還有閑心去洗澡？</br>　　她究竟有沒有把他的情緒當一回事？</br>　　祁湛語聲冰冷地回答道：“不必洗了，我喜歡這樣。”</br>　　他喜歡這樣？</br>　　他不覺得臭嗎？</br>　　楚妧睜大眼睛望著祁湛，問：“那我可以把妝卸了嗎？”</br>　　祁湛的表情又冷了幾分：“不可以。”</br>　　得到明確拒絕的楚妧很是猶豫。</br>　　她飽滿鮮紅的唇瓣微微開合了一下，似乎還想問祁湛，能不能回她自己的房間里那個那個，可祁湛早就沒了耐心，冷冷瞥了楚妧一眼，楚妧立刻就閉上了嘴巴，麻溜的跑到床上去了。</br>　　她脫了鞋襪，躺在了祁湛冷冰冰的床榻上。</br>　　他的床板很硬，一點也不柔軟，搞的楚妧身子也變得僵僵的。</br>　　她現(xiàn)在十分懷念自己粉紅色的楠木拔步床，躺上去軟綿綿的，一點兒也不硬，就連那事都變得美好了起來。</br>　　楚妧正胡思亂想著，一抬頭，就看到祁湛站在屏風旁換起了衣物。</br>　　楚妧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他，似乎是想知道他會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從而停下自己的動作。</br>　　可他若是會覺得不好意思，那他就不是祁湛了。</br>　　楚妧看著祁湛將那石青色的寬袖長袍緩緩?fù)嗜ィ冻隽死锩鏈\灰色的夾衫，上好的云秀緞面，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泛著瑩瑩光亮。</br>　　那金絲紐扣被一個結(jié)一個的解去，露出了半截精致的鎖骨和里面那層薄薄的中衣。</br>　　十分完美的身形，每一分都恰到好處。</br>　　楚妧的臉有些紅，可她還是眨也不眨的看著祁湛。</br>　　祁湛也神情淡漠的凝視著她。</br>　　那中衣的帶子被他輕輕扯開，她先看到了祁湛寬闊而細膩的胸膛，然后是他結(jié)實的小腹，再然后就是……</br>　　楚妧忽地閉上了眼睛，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輕輕挪動了身子，似乎是想躺到里面去。</br>　　可她剛一抬手，就聽到了祁湛冷冰冰的語調(diào)：“不許動。”</br>　　不能動嗎？</br>　　為什么不能動？</br>　　她不動祁湛怎么上來？</br>　　楚妧問：“難道你要睡里面嗎？”</br>　　祁湛淡淡道：“我今晚不睡。”</br>　　不睡？</br>　　楚妧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br>　　她緊閉著的雙眼瞬間就睜開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不、不睡覺做什么？”</br>　　祁湛不答話，而是坐到了床邊，垂眸凝視著她，幽深的眼眸里黑茫茫的一片，清晰的倒映著楚妧小小的影子，像是要將她吸入其中似的。</br>　　他伸手去解楚妧的衣扣。</br>　　他一言不發(fā)的樣子讓楚妧覺得很不自在，便將手擋在了胸前。</br>　　祁湛動作稍頓，挑眉凝視了她半晌，沒怎么使力，就將她的小手拿開了。</br>　　可緊接著，楚妧的手便又擋了下來。</br>　　這次，祁湛直接將楚妧的雙手按在了頭頂，拉過一旁剛剛解下的衣帶，對著她的手腕繞了兩圈，便將楚妧的手綁在床榻上了。</br>　　楚妧略帶驚恐的看著他：“你你你綁我做什么？”</br>　　祁湛粗糙的指腹在她臉上緩慢的摩挲著，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貓兒，語聲沉緩道：“妧妧之前不是說了，要將責任全都算在自己頭上么？”</br>　　楚妧一怔，似乎是想不出這和他綁自己有什么聯(lián)系。</br>　　祁湛笑了笑，低頭去吻她的唇。</br>　　溫暖而柔軟的唇瓣，讓人的動作也不由得柔和了下來。</br>　　他其實很想兇一點對她，可從他觸碰到她唇瓣開始，他努力維持在心里的一點兒冷意也隨之消散了。</br>　　只剩了那又軟又暖的觸感。</br>　　即使現(xiàn)在藏她口中的舌頭躲著他，他心里也沒有絲毫不悅的意味，反而覺得這樣的追逐十分有趣。</br>　　就像一尾調(diào)皮的小魚，他沒怎么費力便捉住了。</br>　　楚妧被他吻的暈暈乎乎的，心里也茫然到了極點。</br>　　她不知道祁湛怎么意思。</br>　　臉上明明冷冰冰的，做的事卻和前幾日一樣溫柔。</br>　　她悄咪咪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看了祁湛一眼。</br>　　那羽睫遮掩下的眸底哪還有半點冰冷的意味？</br>　　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躲了。</br>　　還省得被他綁起來。</br>　　表現(xiàn)的那么兇，原來是只紙老虎呀。</br>　　＊</br>　　臨華院的夜晚安靜而寧和，臨華院外的懷王府卻早已亂成了一鍋粥。</br>　　祁灝的夫人江氏懷胎十月，已然臨盆，產(chǎn)婆與丫鬟們在大房里進進出出，冒著騰騰熱氣的水端進去了一盆又一盆，卻遲遲聽不到嬰兒的啼哭聲。</br>　　江氏是頭胎，從下午懷王出府時便有了反應(yīng)，但她沒什么經(jīng)驗，又離產(chǎn)期還有半月，所以便沒放在心上。</br>　　等到懷王回府時，她已經(jīng)見紅很久了。</br>　　錢氏馬上叫了產(chǎn)婆來，守在一旁安慰著兒媳。</br>　　她曾經(jīng)請?zhí)t(yī)悄悄為江氏把過脈，太醫(yī)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br>　　這孩子要是安穩(wěn)出生，那便是懷王府的嫡長孫了。</br>　　自從祁江和祁灝娶妻后，她就沒少為這事發(fā)愁。</br>　　祁江是個不著調(diào)的，不喜歡懷王給他選的妻子，所以娶妻沒多久，便早早納了妾室，去年早春，兩個妾室就相繼生了一男一女，只有正妻遲遲沒有動靜。</br>　　雖然早早有了孫子輩，懷王心里卻并不開心，甚至還為這事還責備過祁江幾句。</br>　　畢竟妾室在正妻前面生子，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懷王自己當年就吃了這虧，自然不愿兒子再重蹈覆轍。</br>　　錢氏為這事沒少勸祁江，祁江雖然表面答應(yīng)，私下里卻依舊我行我素，錢氏便將寶全都壓在了祁灝身上。</br>　　祁灝雖然沒有納妾，只有江氏一個妻子，可江氏的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這可把錢氏急壞了，她記得自己當初懷孕也沒多難呀，不到三年就生了倆，怎么到了自己兒媳這就變得這么難呢？</br>　　求孫心切的錢氏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廟里跪拜，盼星星盼月亮的，終于把江氏的肚子盼大了！</br>　　雖然過程不太順利，但祁灝總算是趕在了祁湛前面有了嫡長子。</br>　　懷王府的嫡長孫總算是出在她兒子身上了！</br>　　可江氏產(chǎn)子的過程卻頗為艱難，一直到寅時也沒有停。</br>　　產(chǎn)婆們急的焦頭爛額，羊水已經(jīng)破了，江氏的體力也越來越虛弱，孩子若是再不出生，那便是一尸兩命的結(jié)果。</br>　　產(chǎn)婆面露難色的走到錢氏跟前，小聲道：“夫人，這……”</br>　　錢氏生了三個兒子，對于這事自然是十分有經(jīng)驗的。</br>　　所以還未等產(chǎn)婆開口，她便冷顏厲色道：“這事還用問？這孩子可是懷王府的嫡長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小心了你們的命！”</br>　　產(chǎn)婆們很快就明白了錢氏的意思，也不再多問，轉(zhuǎn)身回了里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