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br></br>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br></br>----張九齡</br></br>轉(zhuǎn)眼已是八月,京城長安進入了酷暑盛夏。大清早,大太陽剛剛冒出頭來,大地便開始騰起滾滾熱浪。到了中午,烈日當空,更如爍金噴火一般,溽熱難當。就連碧樹蓊郁,花木葳蕤的豪門大宅,今年也變得特別悶熱。</br></br>長孫府家三少爺?shù)膬?nèi)院里,善婷抱著快滿一歲大的晴兒坐在蔭涼通風處,不停地給小家伙打著扇。她那張清麗的粉臉已是消瘦,而本來就纖細的身材也是更加的苗條。</br></br>晴兒坐在小娘的膝頭上,忽閃忽閃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周圍的一切。她胖墩墩的小身子可能是因為興奮而不時往上雀動,肉呼呼的小手時不時扒拉在善婷的身上,嘴里快活地咿咿呀呀地叫喚著:“娘……娘……”</br></br>善婷望著晴兒那張可愛而純潔的小臉,把右手探到她的小衣裳里摸了摸,不由地嘆了口氣:“晴兒小囡,乖乖地別亂動。你看又冒出了一身汗,才剛換了一身新衣裳,這會兒有黏糊糊地膠在身上了,怪難受的吧?”</br></br>小娃娃出了咯咯的笑聲,小手臂環(huán)著巴在了娘親的手臂上。由于小家伙正在長牙,嘴里偶爾會滴下大滴晶瑩剔透的口水。她像是看到了稀奇物一般,咿呀地咧開小紅唇露出可愛的笑容。</br></br>善婷看見女兒可愛之極,女人天性具有的一種母愛盈漫全身,她眼眉笑瞇瞇地親了小家伙紅彤彤的小臉蛋。盡管每日都在為相思折磨,可是當和小娃娃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里總能快活上那么一段。</br></br>晴兒玩了一會兒后。在夏日炎炎地環(huán)境下,這樣的天氣總能讓人昏昏欲睡。她先是乖乖地窩在娘親的懷里,剛開始小手兒還晃動幾下,然后也就靜靜地只是睜著眼睛圓溜溜地不知在看些什么,最后小嘴兒打了個哈欠,眼睛也開始半睜半閉……</br></br>善婷見小家伙要睡覺了。便溫柔小心地拍著她的小身子,嘴上柔聲地哼著小曲:“太陽公公,照地堂……囡囡你乖乖睡午覺……明朝阿爹騎馬兒歸來。阿娘也回來看囡囡……”</br></br>哼了半響后,小家伙終于閉上眼睛,咂吧著小嘴,像個小肉球一樣窩在小娘的懷里睡著了。幾顆如珠般的淚水滴到了她地臉上,善婷趕緊拿孩子衣裳上別著的小手絹給她擦拭了一下,然后她也趕緊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了擦。</br></br>“晴兒睡著了?”長孫況一臉郁郁地走了過來,他本來是過來想逗逗小囡囡地。現(xiàn)在家里面似乎就只剩這個開心果能讓他心情舒服一些。“恩,剛睡了沒多久……”善婷收好了她的手絹,然后強顏歡笑地說道。她抬起頭來看著長孫況問道:“況二哥,我聽娘說你明日又要到潤州的慕容山莊去?”</br></br>長孫況星眸里的神色更加暗淡,他悵然若失地說道:“自從無雙離開后,她既沒有回家里,大姐也說她沒有到她師父那兒,現(xiàn)在就不知道該到哪兒去尋她。”</br></br>“況大哥,你不要擔心,無雙姐姐向來做事情都很有分寸的。這會兒怕是因為碰著了什么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一時半會兒聯(lián)系不上。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有信兒的。”善婷故作輕松地安慰長孫況,然而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心虛地。畢竟以她對無雙的了解,這種無跡而遁的事情生在無雙身上實在是太蹊蹺了。在她看來這幾乎是不太符合無雙平日的作風。</br></br>“但愿是這樣的,可是她要是碰到什么事情可以大家一起商量,何必自己一個人偷偷去解決呢?”長孫況長吁短嘆地說道,“無論是什么事情,只要她跟我說了,我都會想方設法地幫她解決的。”</br></br>善婷無言以對。看來這個況二哥還是像個木頭腦袋,其實前些日子大家都能看得出來無雙一直在回避他,只有這個況二哥還是那么執(zhí)著,有時候她都猜想無雙是不是就是為了躲避況二哥才悄無聲息地躲了起來。</br></br>竇鳳正坐在廳堂里和管家長孫炎在算賬,她這時可是笑得合不攏嘴,剛剛長孫無忌上朝回來給她帶來了一個讓人萬分高興的好消息。她最喜愛的幺兒子。竟然在西域做出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而且闊別了半年之后,終于可以等到兒子回來了。</br></br>做娘的正在喜滋滋地盤算著。該是時候給沖兒成婚了,凜兒的婚事可就更不用愁了,這幾個兒媳婦可都讓她滿意之極。善婷就不用說了,看她對晴兒的疼愛和照顧,簡直就比親娘還要親。長樂盡管身份高貴,但是對她這婆婆也是孝順。即便是還在被軟禁的憐卿,她也是時時牽掛著,偶爾還會跟李世民要一次探望權。雖然長孫無忌對這個兒媳頗有微詞,但竇鳳是個女人,她自然能更了解到為人女兒的心理,自然比老爺們更能諒解單憐卿的這種行為。</br></br>唯獨讓竇鳳操心的就是老二了,這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無雙在家里住了一個月,他就纏了對方一個月。這還不要緊,都說好女怕纏郎,可這一個月大家都看得出來沒有什么進展。對方都走了那么久,怎么這小子還是這么執(zhí)迷不悟。為了避免他作繭自縛,竇鳳打算要給這個孩子做做思想工作。遠山隨著空闊的長天投入了地平線,平野茫茫,草木蔥郁。在長安東城門往外延伸到新豐鎮(zhèn)的官道上,路兩旁地賣酒的百姓叫喚不斷。空氣里漂浮著一股濃郁的酒香,鎮(zhèn)上的孩童們也高興地在互相追逐。行人來來往往,甚至還有一乘軟轎被四個腳夫抬著自官道上經(jīng)過,軟轎旁跟隨著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看來轎子里坐著的是大戶人家地女子。</br></br>這時鎮(zhèn)上忙碌地人們注意到一個風塵仆仆的少年人騎著馬從遠處地官道上奔來,這少年雖然瘦,但是卻很結實。嘴上的胡茬子似乎已經(jīng)多日沒有整理,然而卻無法掩飾他青春洋溢的年齡。</br></br>當然,平日里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讓大家注意的是少年人的一身威武的軍官服裝,他手上也有些傷痕,像是戰(zhàn)士才會有的傷痕。看來這少年是從西域戰(zhàn)場上歸來的士兵,大家都這么認為,因為前幾日長安剛剛迎來了從高昌凱旋而歸的侯家軍。</br></br>這少年正是剛從西突厥日夜兼程趕回來的長孫凜,這鬼天氣連狗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人。他趕了一個上午的路后,只覺得汗如泉涌,口干冒煙,渾身不自在。恰好到了離長安最近的新豐鎮(zhèn),也不差那么一會兒,長孫凜便牽住跑馬,在綠草地的邊緣停了下來,滾鞍下馬,把馬拴在了一棵樹上。</br></br>“給我一碗酒來……”長孫凜雙手一把抹了抹自己大汗淋漓的臉,這一抹更讓他那張花貓臉變得更臟兮兮的。只是他也不在意,走到一個賣酒的販子旁邊,要了一碗酒。</br></br>他的聲音剛落下不一會兒,正在往前行走的轎子便停了下來。轎夫們都老實的站著,定定的佇立在一旁。這周圍都是嘈雜聲,長孫凜自然不會留意這些事情,他接過大碗酒,便往直冒煙的嘴里灌。大概是喝得太急了,猛然被酒水嗆了嗆,長孫凜忙不迭地用手抹了抹嘴邊的酒水,又把剩下的半碗酒給喝完。</br></br>轎子上的小布簾似乎被掀起一小角兒,一雙明亮的眼睛往外眺望,只聽見一聲低低的細語:“慢點兒……”</br></br>旁邊的小丫鬟以為是在叫自己,她便趕緊湊上前去問道:“夫人,你是在喚我嗎?”</br></br>“無事……”鶯兒般的聲音傳了出來,然而卻沒有指示繼續(xù)趕路,那雙眼睛一直靜靜地望著長孫凜。</br></br>“兩碗酒要多少錢?”長孫凜猛地灌完兩碗酒后,便從懷里準備掏錢,然而那賣酒的老頭卻連連擺手說道:“軍爺你是剛從胡人那邊打勝仗回來的吧?這酒就不算錢,當做小老兒敬你的一番心意。長孫將軍以五千兵馬制服了那西突厥人,老漢我實在是敬佩之極。”</br></br>長孫凜愣了一下,立馬又反應過來了,他笑了笑還是從兜里掏出了幾個銅錢,硬塞到對方手里,然后騎上了馬又往前趕路。</br></br>轎子里的人遙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緊緊咬住紅唇,可是就是止不住眼淚往下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