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進(jìn)入鄮縣
正當(dāng)長孫凜騎著馬進(jìn)入城內(nèi)之時,只見一個身著縣丞服飾的年輕男子已經(jīng)匆匆迎了上來,向著長孫凜拱手行了一個官禮,然后用那顫顫抖抖的聲音說道:“下官馬照良拜見歸德郎將,我們數(shù)日前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終于把你們給盼來了。”</br></br>“非常時期,馬縣丞無需多禮。”</br></br>長孫凜趕緊滑鞍下馬,將這位此時依然還堅持守在自己崗位上的小官給扶了起來。他眼四望,只覺得這城中秩序井然,只是站在街上的全是守城士兵,一個百姓都沒有,大街上空蕩蕩的。</br></br>“現(xiàn)在城里面的情況怎么樣?”長孫凜接著問道。</br></br>“剛開始是出現(xiàn)了大量的死老鼠,然后就有人現(xiàn)自己的身上多出了腫塊、黑斑,再就出現(xiàn)了有人在大街上突然倒地身亡,或在自己家中咽氣,緊接著就是大批大批的百姓死于這種莫名的疫病。本縣縣令鄧大人也是死在前些日子,還有縣衙門里的官吏已經(jīng)死去一大半了。</br></br>這縣城里是鬧得人心惶惶,到后來大家你回避我,我回避你;街坊鄰舍,誰都不管誰的事了,親戚朋友幾乎斷絕了往來,即使難得說句話,也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有財力的人都紛紛往城外逃去,只是這疫病傳出去后,上面的越州刺史只得下令將城門關(guān)閉。</br></br>百姓們用盡各種藥物,也嘗試各種醫(yī)治手段,從解毒藥、瀉藥、放血、煙熏房屋、燒灼腫塊或把干蛤蟆放在上面,甚至用尿洗澡,可惜這些都不管用。這一個月下來,我們城內(nèi)的近萬名百姓,不是死就是病,如今活下來的人就剩下不到三千余人……”</br></br>這馬照良也是性情中人,也許是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之處。想到了死去的親人,他說著說著便不禁嗚咽開了,到了最后更是嗚嗚地痛哭起來:</br></br>“一天又一天,我們也像所有的人一樣,叩擊著墳?zāi)沟拇箝T。如果夜晚來臨,我們就會想,死亡定會在夜間來攫取我們的性命;若黎明降臨,我們又會整日面對墳?zāi)怪T。然而此時竟然還有人趁火打劫,這城里面偷雞摸狗。殺人放火之事,較之從前多了近三成,這還是在人數(shù)不斷減少的情況下生地。”</br></br>“每次伴隨著瘟疫一并流行的還有盜竊、謀殺和搶劫。在這個時候。道德也像人的尸體一樣孫凜嘆了一口氣,嘉獎地說道:“目前看來城里的秩序不錯。看來你和你的同僚們下了一番苦功啊。對了,你們有沒有收到公文,要求在城中設(shè)置一個病人隔離區(qū)?”</br></br>“有!我們按照公文上的每一個方法都照做一遍,這隔離區(qū)里還有數(shù)百病人躺在里面。“很好,事不延遲,請馬縣丞帶我前去。”</br></br>天是灰蒙蒙的,空氣中漂浮了一種詭異的腐臭,遠(yuǎn)處偶爾飄來一聲低吼,也不知道是野狼的哀鳴還是腐尸地呻吟,讓人聽了心里冷.</br></br>長孫凜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一些暴斃還沒有來得及掩埋的尸體,他們腹部腫脹,張開地嘴里如洪流般噴出陣陣膿水。他們的眼睛通紅。手則朝上高舉著。尸體疊著尸體,在角落里、街道上、庭院地門廊里腐爛。</br></br>就連平日里藝高膽大的慕容無雙,這是也禁不住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最后竟然數(shù)次跑到偏僻之處嘔吐起來,卻又因為那偏僻之處又碰到的尸體,腹中還是難掩地翻騰。</br></br>長孫凜停下了腳步,知道這里慘不忍睹的地獄般的景象。別說是一個女孩子。就連他這個大男人也難掩住那種翻騰。他從衣內(nèi)取出一個小葫蘆,從里面掏出一個藥丸。還沒等慕容無雙反應(yīng)過來,便走過去捏著她的鼻子往她嘴里塞進(jìn)去。</br></br>“這是什么?”慕容無雙被他這一唐突的動作給惹惱了,正想要把那藥丸吐出來,長孫凜卻遞給她一壺水說道:“半夏和生姜調(diào)成地止吐藥,我向?qū)O道長要來地。”</br></br>慕容無雙嚼了嚼藥丸吞了下去,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水后,聽到他的話卻沒半點感激之情,她柳眉橫挑道:“這……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慘事,一下子沒有適應(yīng)過來。難道你之前就這般小看我嗎?”</br></br>長孫凜這才現(xiàn)女人有時候的確不可理喻,他無奈地聳聳肩,說道:“不是,我只是擔(dān)心這縣里有孕婦。”</br></br>現(xiàn)死亡人數(shù)簡直難以計數(shù),所以不再清點。從那以后,尸體就不經(jīng)清點就直接拉出城去了。”</br></br>這明顯就是反話,正當(dāng)慕容無雙想上去跟他理論找回面子的時候,馬照良已經(jīng)走上前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長孫凜解釋道:</br></br>“長孫郎將,我們已經(jīng)盡可能快的試圖將這些尸體送去掩埋,只是尸體太多,我們?nèi)耸忠膊粔颍袷娜擞纸佣B三地染上瘟疫,因此這些尸體也只好被堆在街上。”</br></br>長孫凜擺了擺手,這種事情他是明白地。其實人類一直在面臨著災(zāi)難,遺憾地是,人們太容易因為恐懼而陷入猜疑,因為恐懼而自私。至少這些人一直在勤勤懇懇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并沒有放棄地等死,而是試圖在做一些事情,這真地是很難能可貴的。</br></br>在長孫凜看來,這位馬照良縣委和其他的官吏們,雖然不知道“職業(yè)道德”是何物,但是他的職業(yè)精神比起*時候一些臨陣逃脫的醫(yī)生護(hù)士,或地震時的范跑跑,更懂得職業(yè)道德。</br></br>在路過一片荒地時,長孫凜看到一些頹廢的人們,他們麻木地在埋葬著成堆成堆的尸體,像堆干草一樣將尸體一層層地壓緊。由于缺少足夠的空間,所有男人和女人、年輕人和孩子都被擠在了一起,就像腐爛的桔子一般被許多只腳踐踏。接著,從上面又扔下來許多尸體,這些尸體不管他們身前是官員還是百姓,就這樣被摔了下來。</br></br>悲慘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他,一種難言的無力與驚駭沖擊著他的心。長孫凜向自己身后的一隊士兵揮了揮手。接受過救災(zāi)訓(xùn)練的他們迅地穿起一套防護(hù)衣,訓(xùn)練有素地跑了過去,接替這一處理尸體地工作,嫻熟地干了起來。</br></br>最后馬照良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外表已經(jīng)破落不堪的老房子,這里據(jù)說是一個廢棄的老宅子,因為面積比較大,所以被安排來做隔離區(qū),里面住著數(shù)百個已經(jīng)確診的病人,平日里他們這些暫時健康的人都不敢進(jìn)去。只是每日往墻垣里面扔上足夠的食物,讓他們在里面自生自滅。不用側(cè)耳傾聽,里面就已經(jīng)傳來了嚎啕恐懼的尖叫聲。凄涼痛苦的呻吟聲。</br></br>長孫凜指著那個已經(jīng)被緊緊鎖住的大門,命令道:“把這門鎖給打開。”</br></br>“郎將。請留步,這里面誰也不敢進(jìn)去,這瘟疫很快就會傳染出來地。”馬照良可是緊張地擺手阻止道,他還并不知道這疫病已經(jīng)可以醫(yī)治。</br></br>“我們來這里就是要把這一疫病給消除掉。”長孫凜指著跟在身后的十來位醫(yī)師說道:“這些大夫們將會把他們給治好。”</br></br>在長孫凜的強行命令之下,門被強行打開了。這院子里處處彌漫著悲傷地味道,空氣是冷的。在這里,時間是停滯地。那些飽受疾病痛苦和死亡威脅的疫病病人們,這是只得勉強地睜開他們本來就無神的眼睛。驚恐地望著突如其來的陌生人。</br></br>慕容無雙在一旁邊看著長孫凜一一穿上他的防護(hù)設(shè)備。一邊擔(dān)心地勸著說道:“你就由大夫他們進(jìn)去好了,你這人又不懂醫(yī)術(shù),進(jìn)去也幫不上多大的忙,若是萬一出了什么事情,那你可讓善婷今后怎么辦?”她這樣說也無不有道理,畢竟盡管那朱老六已經(jīng)被治好了,可是死去的人還是前仆后繼。畢竟像孫思邈這樣的神醫(yī)只有這么一個。而他卻被安排在揚州這個較為安全地地方。</br></br>長孫凜擺了擺手,搖著頭說道:“這些防疫計劃沒有人比我更熟悉。現(xiàn)在正是卻人手地時候,無論如何我也要進(jìn)去看看。倒是你要留在這里可千萬不要進(jìn)去”說完他便毫不猶豫地跨進(jìn)了這個門。</br></br>慕容無雙呆了呆,只能跺著腳罵了他一聲:“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蛋。”</br></br>馬照良盡管是害怕,但是既然這位從京城過來的上司都已經(jīng)進(jìn)去,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跟在長孫凜后面進(jìn)去。屋子的正廳里已經(jīng)坐著或躺著虛弱無力的病人,當(dāng)?shù)弥@些陌生人是來替自己治病的,他們一個個都爭先恐后地圍了過來。而長孫營的士兵們進(jìn)去之后,除了維持著良好地秩序,還幫助大夫做治療工作,有地把一些已經(jīng)死亡的尸體給抬了出去。</br></br>長孫凜大概看了看目前地情況,只是覺得似乎數(shù)目有些不對,他便疑惑地向馬照良問道:“這里也不過是三百多病人而已,哪里有你說的五百多人?”</br></br>馬照良趕緊上前拱拱手說道:“郎將有所不知,在后面的廂房里還鎖著一些病人,這些人的癥狀很奇怪,按理來說他們應(yīng)該在得病三天之內(nèi)就會死去,可是卻一直活到現(xiàn)在。而且有些人身體還漸漸恢復(fù)。大家都說他們是回光返照,為了防止他們逃了出來,我們就將這些人給單獨鎖在一個廂房里。”</br></br>“帶我過去看一看。”</br></br>長孫凜聽了便知道,即使似乎這疫病非常厲害,但像人類這樣強悍的生命力,至少還是有少部分人能最后抵抗住這一病菌,不僅能夠從病體中康復(fù),而且在自身體內(nèi)形成抗體。只是古代人哪里知道這種情況,尤其是面對這種可怕的疾病,甚至還有人會將此視為妖孽。</br></br>“這……難道您也要進(jìn)那里去?”馬照良愣了愣,他知道這位年輕將領(lǐng)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便嘆了口氣在前面帶路。長孫凜帶著幾名士兵也跟隨前往。</br></br>“快放我出去!”</br></br>果然門一被打開,一個虬須大漢就踉踉蹌蹌地往他們闖了過來,雖然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是精神勁頭卻是十足。有幾個身體強壯的男子也是虛弱地往門這邊支撐著走過來,盡管他們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但是內(nèi)心中一種渴望自由的人性卻是讓他們一直堅持邁著步伐。</br></br>長孫凜揮了揮手,讓士兵們把這幾個人扶出去接受治療,而剩下的人,盡管他們也許曾經(jīng)康復(fù),也許他們一直支撐到現(xiàn)在,但是由于得不到良好的治療,也只能無力地躺在地上等死。</br></br>長孫凜讓馬照良去拿些水和食物過來,他自己環(huán)顧四周,蹲下來正欲扶起一個病人出去。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身子猛然一顫,他又猛地抬頭往一堆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人堆里望去,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的眼睛里頓時蒙上了一層水霧,長孫凜站起身來,不顧一切地越過這些病人的身體,向那人所在的地方快地走了過去。</br></br>“就跟這些碎片一樣,你們?nèi)值芤粋€都不能少……”</br></br>“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少!”</br></br>在這一堆病人中間,奄奄一息躺著一個年輕男子,正是長孫凜的大哥----長孫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