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待嫁 第八十四章 表哥
第八十四章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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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夫人以前一直狠不下心來管教賀寧馨,現(xiàn)在見她自落水之后,心思機(jī)敏靈動(dòng)了許多,卻也比以前莽撞了許多,才覺得不管不行了。——以前她不好,還只會(huì)窩里橫,在外面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絕不會(huì)招禍。可是現(xiàn)在她是懂事了,卻開始在外面發(fā)起威來,此風(fēng)絕不可長。一長,就會(huì)有拖家敗戶之禍,還不若以前糊里糊涂地,至少還明白自己的短處,不會(huì)在外面亂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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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思平聽了許夫人的話,才知道今日在寧遠(yuǎn)侯府填房夫人的及笄禮上發(fā)生的事情,不由擊節(jié)贊賞道:“想不到馨兒還有這等見識(shí),說得好啊——不平則鳴,有俠義之風(fēng),是我賀思平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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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完大笑了幾聲,賀思平又對正要發(fā)作的許夫人道:“夫人莫?dú)狻7蛉私袢眨灰惨徽Z中的,為馨兒所言撐腰助威了嗎?既如此,為何又單罰我們女兒一個(gè)人?——實(shí)在是太不公平了。要罰,咱們一家人一起受罰”卻是在夸贊許夫人在寧遠(yuǎn)侯府里,明著責(zé)備女兒“多管閑事”,暗地里卻直言寧遠(yuǎn)侯府的謠言,不過是某些人為了爵位在興風(fēng)作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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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賀思平說得“義憤填膺”,許夫人只是抿著嘴笑。兩人起身一起去佛堂把賀寧馨接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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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跪了也有一個(gè)時(shí)辰,腿上著實(shí)有些麻。跟著許夫人和賀老爺一起出來,許夫人又找了個(gè)會(huì)推拿的婆子,讓她去給賀寧馨活血推淤,把晚飯也另外給她單獨(dú)擺到她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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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了吃晚飯的時(shí)候,賀家的人都知道賀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便絡(luò)繹不絕地過來看她。連賀老太太都過來了,還帶來了她自己親手做得幾帖虎皮膏藥,跟她的丫鬟仔細(xì)吩咐,讓她們?nèi)ツ没鹂緹崃耍俳o賀寧馨貼在膝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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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哭笑不得,還不能推辭,只好諾諾應(yī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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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老太太以為賀寧馨還在擔(dān)心她娘責(zé)備她,偏腿坐在她床邊,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馨兒,別怕。奶奶會(huì)跟你母親說清楚,以后要罰,罰你抄書就是了,可別再跪佛堂了。這寒天臘月的,地上冰,跪壞了腿,以后老了就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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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忙替許夫人說話,道:“奶奶,有蒲團(tuán)的。況且那佛堂里還有地龍和火墻,一點(diǎn)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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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老太太笑瞇瞇地道:“那就好。你也別生你母親的氣,你母親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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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知道許夫人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而賀老太太一個(gè)大字都不識(shí)。這樣截然不同的婆媳兩個(gè)人,卻相處的極為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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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夫人敬賀老太太窮不墮其志,為人樸實(shí)大義,又能為別人著想,是個(gè)值得尊敬的婆母。而賀老太太喜愛許夫人知書達(dá)理,又性子豁達(dá)大度,對自己這個(gè)窮老婆子,沒有絲毫地看不起。無論人前人后,都是一個(gè)樣子,有著賀老太太最看重的表里如一的品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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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的婆媳關(guān)系,賀寧馨真心覺得,十分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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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老太太坐了一會(huì)兒,見天色不早了,囑咐賀寧馨早些歇息,也回后園的耕讀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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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房的二太太李氏在天黑之前過來打了個(gè)花胡梢,說了些漂亮話,賀寧馨不痛不癢地將她頂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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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氏從賀寧馨院子里出來的時(shí)候,臉色十分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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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的大丫鬟回春見二太太連日來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不少排頭,心里也暗暗納悶,又不好勸地,一路提心吊膽地跟著二太太回到二房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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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姑娘去哪里了?快要掌燈了還不見人影,你們都是怎么當(dāng)差的?”二太太一口氣堵在胸口,看什么都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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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房里服侍的婆子趕緊上前道:“才剛表少爺過來坐了一會(huì)兒,二太太說了不見,二姑娘就送表少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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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gè)表少爺,便是二太太李氏的嫡親外甥聶維。二太太李氏的嫡親大姐本來嫁給了一戶姓聶的秀才,誰知這聶秀才中了舉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歸西,只留下孤兒寡母和幾處田產(chǎn)。李氏的大姐不懂稼穡之事,又恰好遇上幾次荒年,很快就把家產(chǎn)耗盡了。如今只靠著娘家和幾處姻親姐妹,四處打秋風(fēng)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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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聶維不喜讀書,只好賭術(shù),立志要做大齊朝新一任的銅錢神。李氏的大姐聶姨媽哭過打過鬧過,總是不能讓他去好好地讀書進(jìn)學(xué)。好在大齊朝里賭坊也是一處正經(jīng)生意,如果能去賭坊里做個(gè)荷官,也是能養(yǎng)家活口的。就是聶姨媽自認(rèn)聶家是書香門第,拉不下這個(gè)臉來,寧愿去舉債度日,也不讓聶維去賭坊謀個(gè)正經(jīng)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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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從上次一別,也有好幾個(gè)月沒有來過賀家。這次過來借銀子,二太太看了他就心煩,讓人拿了五兩銀子打發(fā)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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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姑娘賀寧羽一直有話要問表哥,趁了她娘二太太去大堂姐賀寧馨那邊探病的時(shí)候,趕緊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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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和聶維是親戚,從小就熟識(shí)。此時(shí)后頭還跟著丫鬟婆子,兩個(gè)人便慢慢往二門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隨意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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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見后面的丫鬟婆子落下一大截,大概是聽不見自己和表哥說話了,才壓低了嗓子問道:“表哥,你這陣子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見人影?姨媽擔(dān)心得不得了,尋了我娘好幾次,一說起你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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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苦笑了一下,沒精打采地折了一根柳樹條,往地上隨手擊打,悶悶地道:“我出去避風(fēng)頭去了。——你母親和我娘讓我做得那事兒,我總覺得不地道,說了她們又不聽,只好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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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停住腳步,站在樹下,微微偏頭掃了身后的丫鬟婆子一眼,見她們也都住了腳,等在離這里兩丈遠(yuǎn)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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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表哥,你真的不想帶大堂姐……走?——你不是很喜歡她嗎?”賀寧羽輕聲問道,臉上有些緋紅,到底是姑娘家,“私奔”兩個(gè)字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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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回頭深深地看了賀寧羽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將那折下來的柳枝遠(yuǎn)遠(yuǎn)地拋過內(nèi)院的圍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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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表哥,你怎么不說話?”賀寧羽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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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背著手轉(zhuǎn)過身來,半邊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映在傍晚夕陽的余暉下,如同上了一層金邊,更加英俊動(dòng)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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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的臉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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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定定地看著賀寧羽水靈靈的大眼睛,半晌才把頭轉(zhuǎn)開,看向遠(yuǎn)處的亭臺(tái)樓閣,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是我錯(cuò)了。當(dāng)初小姨讓我去接近你大堂姐的時(shí)候,我就應(yīng)該一口回絕。——我不想害人害己,誤了我們兩人一輩子。”最后這句話卻是回頭看著賀寧羽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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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過了好一陣子,賀寧羽才有些慌亂地嗔怪他道:“就算你不愿意帶她走,可你也不要把她推到水里去啊。——差點(diǎn)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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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十分詫異,忙低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我當(dāng)日根本就沒有到你們家來,而是直接去賭坊里躲了幾日,怎么會(huì)把她推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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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心里一沉,后退兩步,連聲音都有些嘶啞起來:“你說什么?當(dāng)日,不是……不是你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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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上前兩步,想伸手拉住賀寧羽,手伸在半空中,又頹然地落了下來,趕緊解釋:“不是我,絕對不是我。”定了定神,聶維又瞇著眼打量遠(yuǎn)處賀寧羽的丫鬟婆子,沉聲道:“那日我娘和你母親,本來是打算讓我……帶了你大堂姐私奔,這樣鬧出來后,她就不得不嫁給我。可是我左思右想,覺得這種事做不得。做了,就害了你大堂姐一輩子。我自己沒出息也就算了,還要拉著一個(gè)無辜的女子一起下水,我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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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羽撇撇嘴,嘟噥道:“大堂姐說不定心甘情愿呢。你又不是看不出來她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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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微微笑了笑。他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一般人家這個(gè)年歲的男子,都已經(jīng)娶妻生子,他卻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讓他娘很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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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家的二太太李氏是他嫡親的姨媽,可是嫁得也不比聶姨媽好。對聶家的這對孤兒寡母,想要照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當(dāng)年一個(gè)偶爾的機(jī)會(huì),賀寧馨在二房跟著二太太廝混的時(shí)候,見了聶維一次,對他很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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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太太李氏靈機(jī)一動(dòng),覺得他倆正好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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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聶維家沒銀子,大房有的是銀子。如果能讓自己的外甥娶了大房的姑娘,不僅聶家的困窘迎刃而解,而且在賀家里面,許夫人從此就要看自己的臉色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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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再加上賀寧馨從生下來就同簡家的嫡長子定了親。簡家后來被奪爵為民,二太太還以為許夫人要給自己的女兒另尋一門親事,就打起了賀寧馨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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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是聶家的門第實(shí)在差得太遠(yuǎn),二太太知道許夫人和賀大老爺一定不會(huì)同意,才想出了要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法子。誰知賀大老爺和許夫人都是守信之人,一直拖著沒有給賀寧馨另尋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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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一等,居然等到簡家復(fù)了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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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年前簡飛揚(yáng)以鎮(zhèn)國公的身份,過來賀家拜會(huì)賀大老爺和許夫人的時(shí)候,二太太李氏也有幸見了他一面。這才知道這位簡家的嫡長子不僅生得一表人材,還十分能干,人品也不錯(cuò)的樣子。而且人家二十多歲了,位高權(quán)重,那時(shí)賀思平還是個(gè)清貴悠閑的翰林院大學(xué)士,賀家更是不能同世代勛貴的簡家相提并論。簡飛揚(yáng)卻沒有另擇高門貴女的意思,而是一定要信守前約,同賀家聯(lián)姻,非賀家的姑娘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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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太太李氏以前一向唯許夫人馬首是瞻,向來是圍著許夫人打轉(zhuǎn)的,也聽許夫人提過簡飛揚(yáng)這些年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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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原來這簡飛揚(yáng)十一歲時(shí)家逢巨變,回到祖籍之后發(fā)現(xiàn)祖產(chǎn)也被鄉(xiāng)里豪族侵占,只好跟著鄉(xiāng)里農(nóng)人下地耕種。雖然他也曾經(jīng)是世家公子,可是在祖籍那四年,也打熬得跟下腳漢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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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是他年小力弱,靠他一人下地得來的糧食,依然養(yǎng)不活一家大小。為了家里人能活命,簡飛揚(yáng)十五歲時(shí)離家從軍,才用賣命的錢養(yǎng)活了一家大小。后來更是在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才拿命搏了一幅前程出來。二十四歲的時(shí)候簡飛揚(yáng)在對羌族一戰(zhàn)中嶄露頭角,聲威大振,受封忠節(jié)將軍,又復(fù)了鎮(zhèn)國公世襲罔替的爵位,簡家才重回京師,起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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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如今他二十六歲了,為了等賀寧馨,居然連通房丫鬟都沒有,一直是單身一個(gè)人。平日里都住在外院書房,身邊只有兩個(gè)年歲大的老蒼頭服侍,連后來的隨身小廝都是許夫人給送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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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好的男人,居然要配給賀寧馨這個(gè)糊涂蟲——二太太李氏想起來就覺得天道不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