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待嫁 第八十一章 似是故人來 中
第八十一章 似是故人來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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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認(rèn)出了這個(gè)久違了的標(biāo)記,心里不由思緒萬千,一時(shí)都有些焦急起來,恨不得趕緊尋到自己的二叔,去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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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是鎮(zhèn)國公夫人傳喚,又不得不等。正在這時(shí)候,平章院前面的抄手游廊里,從西面?zhèn)鱽砹巳寺暎@一次,應(yīng)該是鎮(zhèn)國公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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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鎮(zhèn)國公府的老夫人和那位“太夫人”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進(jìn)院子里面去了,外面跟著的一大群丫鬟婆子也都如同流水價(jià)一樣往院子里去了。外面的空地上,又只留下站在燈影里的羅開潮,和站在臺(tái)階上的那個(gè)剛留頭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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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小丫鬟也聽見了從西面的抄手游廊傳來的聲音,也不墊著腳去看,直接回身沖院子里說了一句:“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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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院子里這一次只出來四個(gè)婆子、四個(gè)丫鬟,比先亂哄哄的一群人要有秩序的多,垂手侍立在臺(tái)階兩側(cè),等著鎮(zhèn)國公夫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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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躊躇了一會(huì)兒,還是慢慢從燈影處踱了出來,低頭垂手站在右面的那排婆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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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披著大氅,扶著丫鬟的手,帶了人迤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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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院門口侍立的四個(gè)婆子和四個(gè)丫鬟趕緊對(duì)著她福了一福,齊聲道:“見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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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嗯了一聲,往這些人里掃了一眼,立刻就發(fā)現(xiàn)婆子后面多了一個(gè)人的樣子,便住了腳,往那排婆子身后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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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感覺到鎮(zhèn)國公夫人的眼神望了過來,趕緊上前幾步,從那排婆子身后繞了出來,直接跪在地上,給鎮(zhèn)國公夫人磕了頭,口稱:“小民羅開潮,拜見鎮(zhèn)國公夫人”十分恭敬守禮,帶著小生意人見到貴人的小意和殷勤,十分符合他現(xiàn)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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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聽著聲音似乎有幾分耳熟,笑著點(diǎn)頭道:“羅老板客氣了,起來吧,地上怪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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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對(duì)賀寧馨的禮遇有些驚訝,不過也沒有多想,順勢(shì)站了起來,又抬頭拱手行禮,看了賀寧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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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這時(shí)才看清羅開潮的樣子,果然就是當(dāng)日她給桐露挑的夫婿,心里又歡喜幾分,對(duì)他越發(fā)和顏悅色:“今兒事忙,就不留羅老板了。以后我們府里的海貨,還都要?jiǎng)跓┝_老板的鋪?zhàn)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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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忙笑著道:“鎮(zhèn)國公夫人但有吩咐,小的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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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賀寧馨點(diǎn)點(diǎn)頭,起步往院子里去了,一邊走,一邊對(duì)羅開潮吩咐了一句:“以后有空,讓你母親子進(jìn)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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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愕然了幾分,便忙點(diǎn)頭稱是,目送著賀寧馨進(jìn)了平章院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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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領(lǐng)著他進(jìn)來的婆子等鎮(zhèn)國公夫人一行人走遠(yuǎn)了,才磨磨蹭蹭地從里面出來,對(duì)著羅開潮咂嘴道:“走吧,還愣在那兒干啥?”說著,轉(zhuǎn)身走在前面,帶著羅開潮出了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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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一刻也等不得,從鎮(zhèn)國公府一出來,讓外面等著的小廝回去給桐露送了信,自己就飛馬往皇商羅家的大宅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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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家的大老爺還在外院的書房里習(xí)字,聽見外面的人來報(bào),說羅開潮過來請(qǐng)安了,羅老爺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又瞥了一眼屋角齊人高的大自鳴鐘上的時(shí)辰,知道羅開潮定是有急事,便道:“讓他進(jìn)來。給我們送兩杯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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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急匆匆地進(jìn)了羅老爺?shù)臅浚任堇锼藕虻娜硕汲鋈チ耍櫜坏煤炔瑁行┲钡氐溃骸岸澹秲航袢赵阪?zhèn)國公府看見蜂麻堂的人。”非常言簡意賅,直接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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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也唬了一跳,站起身問道:“你沒有認(rèn)錯(cuò)?”那蜂麻堂作惡多端,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不明人士給剿滅了,怎么還有漏網(wǎng)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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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嗐了一聲,笑道:“怎么會(huì)認(rèn)錯(cuò)?——這可是道上有名的楊蘭,蘭姑娘,蜂麻堂的堂主夫人,如今也老了,不能叫蘭姑娘,只能叫蘭姑婆了。二叔還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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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起這位數(shù)十年前的蘭姑娘,羅老爺?shù)哪樕下冻鲆唤z微笑,拿手往頭上撓了撓,道:“怎么會(huì)不記得?那時(shí)候我還年輕,才十幾歲上,跟著你叔爺去江南輝城府赴楊家嫡長女的婚宴。那一天,輝城府可真是熱鬧。楊家的嫡長女出嫁,嫁給范陽盧家的嫡長子。十里紅妝一字排開,從楊家一直到青江碼頭。而輝城府的另一端,便是這位蘭姑娘在紹園出道。一曲《水調(diào)歌頭》技驚四座,不僅詞好,曲也好,世人都沒有聽過,立時(shí)就成了紅姑娘。她眼界高,養(yǎng)她的媽媽也想囤積居奇,縱著她,同意她賣藝不賣身。后來她又首創(chuàng)穿著大紅裙子,不時(shí)露大腿的那什么舞,將江南那一帶公子哥兒和俠客高人都迷得七葷八素的,卻無人能一親芳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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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時(shí)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羅開潮還沒有出生,不過他倒是知道那穿著大紅裙子露大腿的艷舞,笑著補(bǔ)充道:“侄兒沒有福氣見到那蘭姑娘親舞,不過倒是看別人跳過許多次,叫什么‘卡門’舞,后來被官府以有傷風(fēng)化為由頭給禁了,就只能在一些隱秘的內(nèi)門子里跳。”也是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五陵公子爭纏頭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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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么多人追捧,這位蘭姑娘何不找戶好人家嫁了?”羅開潮有些好奇,他在道上混的時(shí)候,這位蘭姑娘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跟了蜂麻堂的堂主,也不知是妻還是妾。又笑著道:“侄兒那時(shí)還聽人說起過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的身世,說她好似出身大家呢。我還笑話過那傳話的人,‘出身大家’都是堂子里的人給自家姑娘抬身價(jià)的手段,就他們這些渾人當(dāng)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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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卻沉默了幾分,過了良久,才有些艱難地道:“這些話,也不算無中生有。”說著,拿起一份剛收到的請(qǐng)?zhí)o羅開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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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打開來一看,卻是江南輝城府楊家新有弄瓦之喜,給各家親朋好友送的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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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見羅開潮一臉糊涂的樣子,羅老爺搖搖頭,道:“你看看那喜貼上,本來并排兩朵花,只剩下一朵,另外一朵,用紅紙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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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仔細(xì)一看,正是如此,問道:“這是什么風(fēng)俗?”以為是江南特有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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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卻嘆息道:“輝城府那邊的人,都認(rèn)為雙生子不祥。所以一旦家里有雙生子出生,都要送走一個(gè),只留下大的那一個(gè)。”送走的那一個(gè),會(huì)養(yǎng)在遠(yuǎn)房親戚家。如果這邊家里留著的這個(gè)夭折了,就將送走的那個(gè)領(lǐng)回來。若是家里的這一個(gè)平安長大,外面的那一個(gè),如果是女兒,長大后,備一份嫁妝嫁人。如果是男孩,就直接過繼給遠(yuǎn)房族親。不過這些送出去的孩子,活著長大的很少,絕大部分都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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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糊住的一朵花,便是暗示有雙生女,不過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g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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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瞪大了眼睛看著羅老爺:“不會(huì)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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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曉得這楊家,這些年來,倒是有幾對(duì)雙生子出世。——算算年紀(jì),這位楊蘭姑娘如果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說,也是大家子出身,多半是這楊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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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瞠目結(jié)舌,道:“那楊家能讓自己家的姑娘淪落風(fēng)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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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嘲笑了他一句,道:“你看楊家什么時(shí)候承認(rèn)過她是楊家的姑娘?——那是寧愿她死了,也不會(huì)認(rè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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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閉了嘴,這些事情,他倒是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大概只有楊家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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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想起當(dāng)年,臉上也有些不勝唏噓,道:“她這人,命是不好。如果她真的出身?xiàng)罴遥倪\(yùn)氣就更不好了。和她同年歲的楊家嫡長女風(fēng)光出嫁,她卻在同一天登臺(tái)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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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沉默了。同人不同命的多得是,都要去計(jì)較,哪里計(jì)較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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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繼續(xù)道:“她當(dāng)年就是眼光太高,追著她的人雖多,可是都只想一親芳澤而已,哪里想過要娶她回去做正妻?——你說,娶了堂子里的姑娘回去做正妻,就算是賣藝不賣身的,這家子也就完了。人家都會(huì)說主母是堂子里出來,家里的姑娘小子能正經(jīng)到哪里去?這是堵了大家子后世子孫的生路呢。正經(jīng)人家的公子哥兒再在外面追歡買笑,這點(diǎn)子頭腦還是有的,自然無人答應(yīng)娶她。其實(shí)別說娶,就算是做妾,也是不行的。最多養(yǎng)做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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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可惜了。一開始就入了這泥潭,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擺脫不了出身上的不足。——除非她改名換姓,讓人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這也是有風(fēng)險(xiǎn)的。一旦查出來,以賤籍女子為妻,平民百姓還好說,只要脫了籍就沒事。若是在做官的人家,就只有藏著掖著,脫籍都不行。讓人參一本,丟官去爵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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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沒有言語,低了頭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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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又好奇地問道:“既然如此,后來她怎么還是給人做外宅去了?”不是非要做正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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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啊”了一聲,看了羅開潮一眼,才道:“女人家年紀(jì)大了,總會(huì)想要有個(gè)家的。不能做正室,外宅不也是宅?再說了,以前她不肯,不過是沒有男人入她的眼。后來肯了,自然是有人出得起足夠的價(ji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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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誰?”羅開潮更加好奇。實(shí)在不敢相信,曾經(jīng)心狠手辣的蘭姑娘,也有這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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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卻搖搖頭,道:“不知道,大概沒人知道。我只聽說,她十七歲出道,八年后,終于遇上了人給她贖身,她也愿意跟著那人,便跟媽媽交接了銀錢,跟人走了。一走就是十二年,再回來已經(jīng)人老珠黃,只能跟著蜂麻堂快要入土的老堂主,做個(gè)不明不白的‘堂主夫人’。”又嘆息道:“女人啊,最怕就是找了個(gè)騙子男人,一輩子就毀了。”聽上去像是覺得這位楊蘭姑娘,是被人騙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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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等羅開潮在道上混的時(shí)候,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已經(jīng)成了一個(gè)狠角色,掌了蜂麻堂一半的大權(quán),又心思活絡(luò),手段狠辣,將蜂麻堂經(jīng)營得風(fēng)聲水起,在當(dāng)時(shí)的東南道上一時(shí)風(fēng)頭無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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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想起后來的蜂麻堂堂主夫人的手段,羅老爺?shù)拿嫔亓似饋恚厣碜趧偛诺娜σ紊希烈髦袷窃趩柫_開潮,又像是自言自語:“她來京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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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道上的這些三教九流,一般都不往京城里來。就算實(shí)在免不了,也都是謹(jǐn)慎了又謹(jǐn)慎,小心了又小心,還沒人敢大咧咧地往達(dá)官貴人府上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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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聽見羅老爺?shù)囊蓡枺Φ溃骸白鍪裁床恢馈K缃瘢墒悄擎?zhèn)國公府老夫人的‘親娘’”說到“親娘”二字,十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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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shù)氖侄读硕叮瑥牡紫碌某閷侠锩鰞蓚€(gè)玉石手球,在手上把玩起來,一邊半閉了眼睛,對(duì)羅開潮問道:“你又去鎮(zhèn)國公府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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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一時(shí)語塞,支吾了半天,才訕笑著道:“鎮(zhèn)國公府今兒照顧了侄兒好大一筆買賣,侄兒專程去鎮(zhèn)國公府謝過鎮(zhèn)國公夫人的照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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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仍然半閉著眼睛,聞言嗤笑一聲,道:“你小子別想著哄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娘子桐露跟寧遠(yuǎn)侯府的過節(ji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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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大吃一驚,心下惴惴,對(duì)羅老爺?shù)氖侄斡植皇遣幻靼祝勓在s緊給羅老爺跪下,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羅老爺為了羅家,讓他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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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微閉的雙眼瞥見羅開潮居然給自己跪下了,忙睜開眼睛道:“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你放心,我不會(huì)那樣老頑固,也不會(huì)那樣沒骨頭,一點(diǎn)事都擔(dān)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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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開潮見羅老爺并沒有讓自己出妻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大半,笑嘻嘻地站起來,又對(duì)羅老爺行了一禮,才道:“二叔是個(gè)有擔(dān)待的,侄兒一向都聽二叔的。——侄兒真的沒有對(duì)寧遠(yuǎn)侯府有什么不敬的心思,只要寧遠(yuǎn)侯夫人高抬貴手,我給她磕頭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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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老爺抬手止住他說話,道:“這話別說了。咱們家,還跟寧遠(yuǎn)侯府對(duì)不上,你現(xiàn)在躲起來,也是好事,以后讓桐露躲著些,別跟寧遠(yuǎn)侯夫人照面就是了。——他們是皇后外家,又有三個(gè)嫡出皇子撐腰。如今的圣上還好說,一旦皇子繼位,我們可就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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