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可口小羔羊
梁楚自己是個貪圖享受的人,不愛動彈不愛動腦,也沒有什么人生大志向,平生最尊敬廣大勞動人民,覺得愛勞動的人都很厲害。他自己沒有毅力吃不了苦,但很有自知之明,更加欽佩認真刻苦的人,尤其是自發(fā)努力奮斗上進的,這份自制力拿著鞭子抽他他也趕不上。
梁楚上學上得晚,識字也識得晚,別的同齡小朋友古詩都可以流暢背誦了,每天上各種補習班,他還辛辛苦苦學拼音,老師是個大人物,天天敲著黑板親自帶他認字,梁楚磕磕巴巴跟著念,咬著鉛筆頭認寫生字,別人要是喝口水的功夫一會兒瞧不見,趴在本子上就能睡過去。
上了學跟不上課,有人背后嘲笑他成績不好,腦子不好使,他覺得委屈,說我感覺挺好使的啊,回家默默努力,沒堅持兩天就半途而廢,感慨學習好難啊。但有一件事他堅持了大半年,晚上睡覺希望自己第二天醒來就變聰明,說他壞話的人統(tǒng)統(tǒng)變笨。
就算長到這樣大,讓他像是謝慎行一樣,看一頁書,挨個字挨個字的查字典,主動接觸迎戰(zhàn)困難的的陌生事物,他絕對做不到。
梁楚沒有打擾他,倚著門框站著,反倒是謝慎行抬眼看見桌上的鐘表,合起書站起來,轉身就看到梁楚。
梁楚假裝剛剛回到家,什么都沒有看到:“我餓了,給我拿東西吃去。”
謝慎行端過早準備好的果汁遞給他,走去廚房,梁楚啜著果汁慢慢跟著下了樓,去了南院。
荊可不愛讀書,屋里玩具多,書沒幾本,少量的那幾本也不帶注音,讀起來費勁。
荊琴荊棋那對小姐妹是荊家二哥的女兒,二嫂立志要把這對姐妹教養(yǎng)成淑女,從小下了本錢培育,果然成效顯著,姐妹花小小年紀技藝非凡,琴棋書畫均有涉獵。他家的書多。況且荊琴荊棋年齡也小,書上多帶著拼音,荊可快升三年級了,看書不需要注音了。
梁楚借了一摞帶著注音的書回來,里面不經(jīng)意還夾著一二年級的課本。小姐妹花乖巧地把他送到門口,說書不用還了。
這個年代智能手機不像今天一樣普及發(fā)達,娛樂項目不多,沒有電腦和游戲,反而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覺。晚上躺在床上,梁楚抽出一本書遞給謝慎行:“你給我讀故事吧,我現(xiàn)在睡不著。”
謝慎行的手頓了頓,把被子掖到他的下巴,睫毛遮住的眼眸看不出情緒:“我讀不好。”
梁楚用書脊一下一下敲他的手背,一點也不講理:“我不管你那個,跟我沒關系,你快給我念!”
謝慎行喉嚨滾動,接過書摸了摸封面,翻開內(nèi)頁,只看了一眼,謝慎行怔住,像是意味到了什么,他忽地抬頭,眼底帶著審視和考量看著他。
梁楚說:“你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字啊?”
謝慎行笑了,冷峭平板的五官變得生動起來,他把視線投在書上,房間里安靜極了,只有翻閱紙張的聲音,梁楚像是打贏一場勝仗的小蟋蟀,下令說:“你要讀慢一點,我要聽著睡覺。”
謝慎行啞著嗓子讀起來。
原以為謝慎行底子差,得好好教上一年半載,誰知他進步飛快,梁楚不知道他在家里有多努力,只看到了成果。才過了三個月,謝慎行看書已經(jīng)不再依賴注音,甚至可以應對他的家庭作業(yè)了。梁楚喜不自勝,他最發(fā)愁寫作業(yè)了,小孩兒的作業(yè)能難到哪兒去,抄抄生字算算數(shù)學,他大學都讀完了,回過頭來寫小學作業(yè),太屈他的才了吧。
現(xiàn)在看到謝慎行可以勝任,梁楚算是解放了。謝慎行也很爭氣,最初的幾次習題還會偶爾出錯,沒過多久,門門優(yōu)秀,好像他天生適合學習。
日頭緩緩偏西,影子拉得老長,荊文武趴在椅子上奮筆疾書,梁楚慢吞吞地吃東西,旁邊的矮桌上放著瓜子甜點,都撕開了包裝等他享用,他一會兒吃點這個,一會兒吃點那個。
荊文武趕作業(yè)趕到焦慮,偏偏有人沒有眼色,越吃越香。荊文放下筆繃著臉色看他,梁楚慢悠悠說:“我沒有吧唧嘴,你不會寫別賴我頭上。”
荊文武依然遷怒:“我在這里寫作業(yè),你在那邊吃個沒完,你好意思嗎?”
梁楚說:“好意思啊。”
荊文武問:“你都不撐啊?”
梁楚抬腿踢一腳,荊文武大聲說:“你干嘛踢我!”
梁楚先發(fā)制人:“興你寫煩了跟我找事,不興我吃煩了找你撒氣?”
荊文武不是對手,吃了悶虧垂著腦袋繼續(xù)寫,終于寫完了,還有古詩要背誦,實在捺不住羨慕和好奇:“為什么謝慎行對你那么好呢,我媽媽都沒有這么好。”
梁楚直起腰說:“你們這些人呀,只看到我表面光鮮,沒有看到我背后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荊文武撇嘴:“不信。”
梁楚笑呵呵的:“你不信算了,反正我也是胡說的。”
梁楚摸著肚子嘆氣,荊文武雖然沒人伺候,但是他也沒有得罪人啊。他現(xiàn)在對謝慎行呼來喝去,日以繼日,難保不會埋下禍根,等他翅膀硬了,遲早要回咬一口的。
天色漸晚,荊文武背完了書,兩人一起回東院吃了晚飯,揮手告別的時候,荊文武忽然抓住他的手:“你和謝謝慎行睡在一起都不害怕嗎?”
梁楚一愣:“為什么怕?”
荊文武小聲道:“你不知道,我都不敢跟他單獨在一起,你沒覺得他很可怕?像個妖怪,狼變的妖怪,妖怪死了又變成鬼,法力無邊,特別可怕。”
梁楚:“……”
荊文武說完跑著回家了,梁楚扶著扶梯慢慢往二樓走。
荊文武身為荊家長子,自然也是千寵萬愛長大的,沒經(jīng)過風雨的小牛犢天不怕地不怕,他又一向自詡是大哥,處處逞能,要在這些比他小的孩子面前立榜樣,沒道理對謝慎行感到恐懼,又是妖怪又是鬼,大概是荊文武能描述得出最可怕的生物了。
但孩子有比成人更敏銳的直覺,梁楚又想起荊琴荊棋那對姐妹花也常常是躲著謝慎行的,搭的小蚊帳兩個女孩子喜歡極了,也不肯過來玩一會兒。
梁楚有些摸不清頭腦,謝慎行到底哪里嚇到他們了?不就是長得鋒利一點嘛。他開始見到謝慎行的時候,也以為他乖戾狠鷙難以降服,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還挺好使喚的啊。
等到后來,梁楚終于知道第一面見到的謝慎行才是他的本性,這個人就是乖戾狠鷙的,卻早已被人牢牢扣在掌心了。
這時候他還得回到臥室,為這股妖風添薪加柴,謝慎行已經(jīng)鋪好了被褥,梁楚上床趴著,趴了幾分鐘謝慎行走了過來,把人扶起來坐著:“壓著肚子不難受?”
梁楚感受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點壓著了,于是老老實實坐著,說:“你去給我洗個蘋果,我要吃蘋果。”
謝慎行沒有動,把作業(yè)裝進他書包里:“你剛吃了飯,明天再吃。”
梁楚說:“快去給我拿,我留著吃蘋果的肚子呢。”
謝慎行緩步走來,彎腰看他:“是嗎?我摸摸。”
隨后不等他拒絕,謝慎行揉了揉圓鼓鼓的小肚子,笑道:“還真能再吃些,可可好聰明。”
梁楚面無表情,心道你真當我九歲小孩啊,不過有點高興被夸聰明……
謝慎行給他蓋好了衣服,怕他撐著不敢拿蘋果,蘋果頂餓足以當飯吃了。小蘿卜頭貪嘴不知饑飽,又喜歡吃蘋果,常常一吃就吃一整個,絕不浪費糧食,他看著提心吊膽的。
謝慎行柔聲道:“蘋果不能再吃了,給你拿塊西瓜。”
梁楚拒絕:“不行!不吃西瓜!”
謝慎行摸摸他的頭,拿了塊西瓜上來。
梁楚瞪大眼睛,快要氣死了,剛才還夸他好使喚呢,現(xiàn)在就打他的臉,太不禁夸了!白給買新衣服了!
謝慎行把鮮紅的瓜尖遞到他嘴邊,梁楚想吃,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西瓜是夏季解暑圣品,他不是不喜歡吃。
只是前不久他跟謝慎行說給我拿個蘋果,那是他第一次讓謝慎行幫他拿來水果,謝慎行很合作,洗干凈了遞給他,梁楚不接,習慣性地找茬:“你讓我怎么吃啊,你吃皮啊?”
真的是隨口一說。
謝慎行拿了匕首削蘋果,他的手很巧,左手握著蘋果,右手握著小刀,刀刃抵在蘋果上面,右手手指壓著刀刃,匕首一寸一寸推著向前,蘋果皮一圈一圈掉下來。
梁楚目不轉睛,他也會這么削,但不像謝慎行的手法流利,跟在表演似的。等到蘋果削好了,謝慎行舉一反三伺候這個小祖宗,切成塊端了上來。
然后吃掉了蘋果皮。
梁楚下巴都要掉了,跟板牙熊說:“不是我讓他吃的,這回我真是冤枉的!”
板牙熊很體貼:“我知道。”
梁楚想要掉淚,“你知道有什么用啊,謝慎行一定認為是我逼著他吃皮的,我怎么這么壞啊,我的良心好痛。”
板牙熊寬慰他說:“您別害怕啊,謝慎行是不想浪費東西。”
梁楚想想是有這個可能,但不管怎么樣,吃蘋果的時候謝慎行吃蘋果皮,吃梨的時候謝慎行吃梨皮,吃橘子的時候倒不會吃橘子皮,但會拿來泡水喝。這么長時間以來,梁楚都不敢吃西瓜,怕謝慎行吃西瓜皮,太可怕了,荊文武說的沒錯,謝慎行太可怕了。
梁楚心情復雜的吃瓜,他該因為太緊張而食不知味的,但這個西瓜真的好甜啊。梁楚吃完了西瓜,眼睛直勾勾盯著謝慎行,吞下最后一口瓜肉。
謝慎行拿著瓜皮遞到嘴邊,梁楚絕望地想完了完了又要吃皮了。
謝慎行把他吃完的西瓜又吃了一遍,露出白色的瓜皮才放下,梁楚愣了,那上面有他的口水啊……但又松了口氣,謝慎行真的是不想浪費東西啊,他的西瓜吃的不干凈,只吃了最甜的部位。
謝慎行擦了擦手上的汁水,溫聲道:“可可吃了一粒西瓜籽。”
梁楚啊了一聲,下意識摸自己的嘴巴,隨后身體又被抱起來放在膝蓋上,面對面對著謝慎行。他抱他抱的輕輕松松,手掌覆上更鼓的小肚子:“肚子里面要長一個小西瓜了。”
梁楚想他為什么這么喜歡摸我肚子,世界上也有肚子控的人嗎。
謝慎行雙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后放:“別怕,我親親就沒有了。”然后他俯下/身來,親吻他的肚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