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爆血
二月初的伊利諾伊州不常有陽光,校長辦公室的天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鑲嵌著磨砂玻璃的天窗上落滿了秋天的樹葉。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頭油潤的色澤,兩層高、直頂?shù)教旎ò宓臅苌隙褲M了書,曲曲折折的木樓梯把整個空間分割成小一塊一小塊,彷佛巨大的鳥籠。
書架頂擺滿了白瓷小盤,盤里燃著無煙白蠟,星星點點的燭火照亮著晦暗的房間。
昂熱從骨瓷茶壺里傾倒出一道深紅色的水流,帶著綿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中,“斯里蘭卡的錫蘭紅茶,產(chǎn)于UVA地區(qū),8月間采摘,非常濃厚。加奶么?”
“不用了,謝謝校長。”楚子航雙手接過瓷杯。
“回到自己的書房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在這里可以和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暢談過去與未來,你們年輕人的活力總能感染到我這個老人。”
昂熱揭開雪茄盒,取出一只雪茄,靠近火柴尖的火苗翻轉(zhuǎn)烘烤。
“在我這兒喝下午茶的機會不是每位學(xué)生都能得到的,但這就是教育的手段不是么?例如,幼兒園老師會給表現(xiàn)最優(yōu)異的孩子佩戴小紅花。”
昂熱無聲地笑了笑,他和楚子航交談時總是如此直率。
“能收到您的邀請是我的榮幸。”楚子航點點頭。
昂熱所說的小紅花他沒有見識過,不過他小時候讀的幼兒園教室后邊墻上掛著一塊白板,白板上寫著他們班孩子的名字,每天放學(xué)的時候,老師會在一位孩子的姓名后面貼上紅星印花,這是對當天最聽話的孩子的獎勵。孩子們?yōu)榱说玫竭@份殊榮,吃飯、午休的時候就很聽話。
一向很乖的楚子航總是那個獲得印花的孩子,為此招來不少其他小朋友嫉妒羨慕的目光和老師的稱贊,他也曾一度引以為豪。
“來校長辦公室喝下午茶,這是第幾次了?”昂熱忽然問。
“第三次,第一次是在我就職獅心會會長之后,第二次是我完成了執(zhí)行部的任務(wù)歸來。”楚子航回答。
“我想起了,那次任務(wù)你完成得很漂亮,執(zhí)行部上下全對你稱贊不絕,恐怕他們也沒料到一個大一新生能獨自解決失控的危險混血種……你初次使用‘爆血’這項技術(shù)就是在那一次么?”昂熱問。
“是。那名死侍身體突顯‘龍化’現(xiàn)象,冒險是我唯一的機會。”
“匪夷所思,”昂熱嘆了口氣,“獅心會的秘密資料是從創(chuàng)立開始積攢下來的,那時候甚至還沒有圖書館,因此某些資料在圖書館里是找不到的。作為創(chuàng)始會員,我取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關(guān)于‘爆血’的部分。而你居然從蛛絲馬跡中重現(xiàn)了這項禁忌的技術(shù),很了不起,必須承認。但你明白我為什么要取走那些資料么?”
“‘爆血’會讓人產(chǎn)生很強的攻擊性,也就是‘殺戮意志’。”楚子航回答。
“是,所謂‘殺戮意志’,是龍族特有的精神力量。從生物學(xué)上說就像是野獸會因為氣味而興奮,這是基因決定的,稱為‘嗜血基因’。而龍族在憤怒狀態(tài)下會有攻擊一切目標的沖動,爆血之后,混血種的‘殺戮意志’也會提升,溫和的人可能變得如野獸般殘忍。但這還不是‘爆血’技術(shù)成為禁忌的原因。你知道‘臨界血限’的概念么?”
“在您留下的原始檔案中有提到。”楚子航點頭,“混血種體內(nèi),人類血統(tǒng)的比例必須超過龍類血統(tǒng)的比例,反之就是異類,也就是死侍。”
“正確,通常龍族血統(tǒng)的比例越高,血統(tǒng)優(yōu)勢越明顯,但是一旦突破‘臨界血限’,一切全變了。龍族基因強大到能夠修改其他種族的基因,他的人類基因會被強行修改為龍類基因,他將完成‘進化’。”昂熱說。
“進化?”楚子航問。
“進化成為龍類,更高一級的生物。”
“混血種有可能進化成完全的龍類?”
昂熱搖頭,“不,他們可以無限地逼近龍類……但是無法抵達終點。”
“為什么?”
“因為人類基因的反噬。”昂熱伸手從托盤里拾起一粒干燥發(fā)硬的面包渣,雙指緩緩地碾壓,碎屑冉冉飄落在托盤里,“在龍類基因面前,人類基因弱小得不堪一提,根本就像壓路機碾壓碎石那樣簡單,壓成塵埃。但是想象一臺壓路機把碎石碾成塵埃之后……”
他翻過手讓楚子航看自己的指面,仍有細小的面包渣留下,用了幾倍于上次的力量,再次翻過手,面包渣還在。
“變成塵埃之后你再碾壓也沒用了,你不能把它完全抹掉,變成零。”昂熱輕聲說。
楚子航微微一怔,“人類基因不可能被徹底改寫。”
“人類基因在最后一刻會表現(xiàn)出驚人的頑強,它會反擊。強大的龍族基因無法清除最后一點點雜質(zhì),這些在龍類看來就像是渣滓一樣不純凈的東西會保留下來。因此混血種不會真正進化成純血龍類,只會變成‘死侍’類的東西,他們在進化到最后一刻時,就會死去,失去自我,就像是行尸走肉。”
“你有沒有想過,在芝加哥與你交手的混血種不過是B級而已,為什么能把你這個A級混血種逼到那個份上,不得不動用‘爆血’?”昂熱繼續(xù)問道。
“我記得他當時是在做某種煉金實驗,試圖強行提升自己的龍血比例,最后他成功強化了血統(tǒng),但也突破了臨界血限,失去了理智。如果沒有‘爆血’短瞬間活化我身體里的龍族血統(tǒng),我沒有贏的可能。”楚子航若有所思地回答。
“是的,其實‘爆血’和那個危險混血種的實驗成果一樣,,都是活化龍族血統(tǒng)的技術(shù),只是‘爆血’更穩(wěn)定。但‘爆血’同樣可能讓使用者突破‘臨界血限’。一旦突破,你就像是進入下降軌道的過山車,沒有任何力量能把你拉回來。這種技術(shù)是魔鬼,血統(tǒng)瞬間純化帶來的快感,會讓你沉浸在‘無所不能’的幻覺中。如果你對于力量太過貪婪,魔鬼就悄無聲息地引你跨過界限,把你推向深淵。”
“我和我殺死的混血種干了同樣禁忌的事,只是我更幸運,沒有突破臨界血限,否則我也會被清除。”楚子航低聲說。
“所以不要濫用禁忌之術(shù),我不愿把折刀對向自己的學(xué)生,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只能殺死你,對于那時的你而言,死反而是最好的結(jié)局。”昂熱盯著楚子航的眼睛。
“我明白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如何權(quán)衡利弊。”昂熱的語氣輕了下來,“這幾天和維克多那小子相處得如何?”
“挺好的,就是他……有些過于活潑了。”
……
“封中門煙,別和他們在中路對槍!一個去B點,兩個去A通,一個去A小,我架中路連接。他們必打A,不打你們直接噴我!兄弟們這把拿下,下把對面沒經(jīng)濟起大槍了,加油還有機會!”
反恐精英一方唯一的一把大狙在隊內(nèi)語音里咆哮。
大狙兄在頻道里向來是泰斗級別的存在,人猛槍硬戰(zhàn)略意識更是沒得說,一手AWM號稱“開鏡瞬殺”。好幾次大狙兄遇上星探私信他打不打職業(yè),在他說出自己的年齡后,總是會得到對方深感遺憾的回復(fù)。
他對此也并不在意,這年頭職業(yè)電競選手的待遇還不如網(wǎng)吧網(wǎng)管,又有幾個人會為了所謂的電競夢連飯都吃不上?
但一向在對局里予取予求的他今天碰上了硬茬子,19局下來比分居然是10:9,還是對面領(lǐng)先一局。自己的戰(zhàn)績雖然還不錯,但總是很難拿下一把幾乎都是殘局,往日一波流帶走對面的日子不復(fù)存在,砍瓜切菜般操作鍵盤鼠標的雙手今天格外酸痛。
因為對面有位戰(zhàn)術(shù)大師。大狙兄也偶爾看職業(yè)比賽錄像,從中受益匪淺,在大多數(shù)玩家沉迷于干拉莽槍的時候,哪張地圖某個點位能封到B小煙,哪個點下包能架到拆包的人等等這些技巧他已經(jīng)爐火純青。但今天他這些技巧完全發(fā)揮不了作用,任他絞盡腦汁也會被對方看破。
最后一把生死局,他深吸口氣,緩緩點上一只煙,拿煙的手指竟有些顫抖,飆升的腎上腺素讓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起來。
玩游戲最大的樂趣不是虐菜,而是和旗鼓相當?shù)膶κ执虻糜衼碛谢亍K芫脹]有找到這種純粹的快樂了。
來吧!
“學(xué)弟說話!看我吊不!”
筆記本屏幕上最后一位拿狙的反恐精英倒飛在半空中,芬格爾興奮地蹦了起來,入耳式耳機的連接線應(yīng)聲而斷……他蹦跶過頭了。
“不看……學(xué)長你有點東西的,這也能讓你贏下來。”和芬格爾對坐在桌前的周子桓撓了撓眉心,“不過為什么我們不在學(xué)院的局域網(wǎng)里玩,非要去外網(wǎng)?”
“當然是免得你到時候不認賬,說我請演員啊,我這人做生意,講求的就是誠信二字。”
芬格爾把斷掉的耳機丟進垃圾桶,豪情萬丈。
卡塞爾第一“猥瑣”和卡塞爾第一“深情”在學(xué)院食堂完成了歷史性會晤,周子桓對這位八年級學(xué)長充滿了好奇,用開盤口和照片的事為借口,糾纏著芬格爾不放,表示今天不給學(xué)弟一個交待就半夜去敲學(xué)長的宿舍門。饒是臉皮厚如城墻的芬格爾也敗下陣來,說學(xué)弟你到底要學(xué)長怎樣才肯放過,先講好要錢沒有爛命一條。
周子桓眼睛咕嚕一轉(zhuǎn),計從心生便說聽聞學(xué)長在電競一道造詣頗深,帶我贏兩局游戲之前那事便既往不咎。
他對自己的游戲水平有比較清醒的認知,千里送人頭都只是他的基本操作,這世界上能帶他贏游戲的大概也只有路明非,想來留級快八年的宅男芬格爾肯定對自己的游戲水平有信心,便挖坑讓芬格爾往里跳。
不出他所料,芬格爾果然中計拍著結(jié)實的胸膛說這點小事對他芬某人來說輕而易舉,小到超級瑪麗大到COD就沒有他帶不動的隊友,任周子桓隨意選擇。周子桓點點頭便說我們玩CS,這是他的最愛。
于是有了眼下出乎周子桓預(yù)料的一幕。
“現(xiàn)在游戲也贏了我倆那事……”芬格爾搓著手細聲問。
“一筆勾銷!”
周子桓大氣地擺了擺手,他這才打量起八年級學(xué)長的宿舍來,凌亂的被窩,已經(jīng)包漿的牛仔褲掛在床頭欄桿,床下有一片零星的薯片屑,不明白紙團在地上隨處可見,裝著雞骨頭的KFC全家桶靠在桌角,桌上兩臺筆記本之間擱著半瓶疑似可樂的飲料,疑似的原因是商標印紙被撕掉了,總體來說,相比一塵不染的楚子航宿舍,這里更像正常男大學(xué)生住的地方,生機勃勃。
“讓學(xué)弟見笑了,我這人比較曠達,宿舍有點亂別介意……”
“挺好的,很有生活氣息。”周子桓點點頭表示理解,論本性他和芬格爾半斤八兩,沒有評價的資格。
“學(xué)長你為什么留三年級還不被開除,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你在老師那兒有什么門路么?”周子桓問出困擾他已久的疑惑。
“NONONO,卡塞爾學(xué)院和其他大學(xué)不同,在這里你只要不干違反校規(guī)的事,學(xué)院是不會開除你的,頂多會給你降級。”芬格爾從全家桶里撈出一塊沒啃完的雞翅啃了起來。
“敢問學(xué)長現(xiàn)在是什么階級?”
“F……關(guān)于階級的事我們就別聊了,這是學(xué)長的痛處。”芬格爾一臉慘然。
“好吧,我還有個疑惑,為什么學(xué)長你會開那個盤口,按理說你作為莊家從中撈不到什么好處。”
“學(xué)弟你想多了,我只是為同學(xué)們單調(diào)無味的大學(xué)生活增加點調(diào)劑而已,小賭怡情有益于身心健康。”
“我不信。”周子桓捏了捏鼻梁,斜眼看著芬格爾。
“你非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芬格爾瀟灑地把嘴里的雞骨頭吐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