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的呼吸聲輕而規(guī)律，陽臺落得些微弱的光斑，宿舍外的路燈宿夜通明，周子桓盯著淡藍色晦暗的天花板，眼神呆滯，恍若神游。

超越臨界血限的混血種就是死侍么，那連死侍都畏懼臣服的他周子桓又是什么東西？

很早以前周子桓也懷疑過自己的身份，懷疑過外公出示的那張親子報告，到德國后他偷偷尋了些外公頭發(fā)的采樣，以旅游為借口瞞著所有人飛到美國找了最權(quán)威的人類基因科研機構(gòu)，進行血緣比對，結(jié)果顯示他和外公的確存在血緣關(guān)系，那一天的他如釋重負，可如今懷疑的種子再次萌芽。

那晚高架路上的真相，斯雷普尼爾寧可與奧丁反目也要保下他的事情周子桓對昂熱隱瞞了，連席恩也未告知，他用意識渙散為借口搪塞了過去。

在那些死侍和天馬的眼里，他是和奧丁相差無幾的存在，是和神一樣高高在上的東西。

當昂熱與他談到梅涅克·卡塞爾，周子桓大外公的過往時，他差點就把真相和盤托出，之后昂熱表現(xiàn)出對龍族的仇視讓他遏制住了這個念頭，如果真說出來了，也許昂熱會把他當作和純血龍族一樣的東西，造成的后果他無法承擔。

和外公通話過程中，周子桓也一度有試探詢問的想法，但他怎么說？難道他要告訴外公，他那素未謀面的母親，屠龍家族的后裔薇薇安·卡塞爾誕下一個疑似龍王的孩子？外公能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么，且還談什么“天命屠龍者”。

現(xiàn)在他只能靠自己去探尋真相，解惑自己存疑的身份。

無數(shù)的可能性在周子桓腦海中閃過，又一個個排除，只余下一個最接近真相的可能，他身份存疑的根源來自他那神秘的父親，一個外公也知之甚少的男人。

老爹，你到底是誰？現(xiàn)在又在哪里？

眼前的藍色天花板不會給他答案，困意襲來，眼皮變得沉重，周子桓緩緩闔上雙眼。

夜空是深邃的藍，而它下面的卡塞爾學(xué)院籠罩著朦朧的黃色，我們的S級新生懷揣著迷茫和對嶄新的大學(xué)生活的期待進入了夢鄉(xiāng)，可正經(jīng)大學(xué)生有幾個不是夜貓子？

留著齊肩黑色短發(fā)的女生就正著熬夜，聚精會神地追著美劇，專注得一道黑影轉(zhuǎn)進寢室門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黑影躡手躡腳地悄然靠近黑發(fā)女孩，背對著女孩無聲地探出雙手，就當黑影即將得逞，雙手快搭到女孩肩頭之際，一根塑料吸管抵在了黑影的下巴上。

“想干壞事的人又被我逮到了。”女孩仍盯著筆記本屏幕，頭也不回地說。

黑影聞言奪過那根吸管，將一個紙盒丟在女孩桌上，“真沒勁，你不是在看電視劇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明明我都這么小心了。”

“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啦，我鼻子也是很靈的。”女孩輕笑著說完，把紙盒捧在手中，就著屏幕散發(fā)的光打量起來。

“別琢磨了，是你最愛的榴蓮千層蛋糕，特地跑到食堂給你買的，感動了么小妞？”

黑影搬來凳子坐在女孩身邊。

“你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節(jié)食么，還給我?guī)崃窟@么高的蛋糕，果然是居心叵測。”女孩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吃飽才有力氣減肥啦，好心當作驢肝肺，不吃還給我。”黑影作勢要搶。

女孩敏捷地躲開黑影的動作，“我才不要，到手的鴨子豈能飛了。”

“你明天沒課么？這么晚還在追你的《暮光之城》。”黑影掃了眼屏幕上的美劇問。

“有一節(jié)曼斯坦因教授的課，不過我可不是為了羅伯特·帕丁森才冒著遲到的風(fēng)險熬夜。”女孩揭開紙盒，輕咬了口蛋糕。

“那你圖什么？總不是為了克里斯汀·斯圖爾特，雖然她又美又颯。”黑影問。

“自然是為了我們的‘紅發(fā)巫女’咯，諾諾你今晚一夜爆紅啦。”女孩笑著說。

諾諾怔了一下，隨即說，“我還紅得發(fā)紫勒，你可別告訴我你在特地等我回宿舍。”

女孩，也就是諾諾的室友蘇茜，點點頭說，“對啊，我正想問你怎么勾搭上了S級學(xué)弟，你倆的緋聞已經(jīng)傳遍全校了。”

“什么緋聞？哪個挨千刀的造謠？”

蘇茜瞧諾諾吃驚的表情不似作假，便打開守夜人論壇找到諾諾與周子桓的“合照”，“這下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什么可說，老實交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諾諾搶過蘇茜的鼠標，輕皺著葉眉把帖子從頭到尾大致瀏覽了一遭，瞬間勃然大怒，“這些新聞部的狗仔一天不整點事情出來心里不舒坦么？”

轉(zhuǎn)眼又苦兮兮地對蘇茜說，“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我和學(xué)弟才剛認識一天，就單純地帶他逛逛校園。”

“逛到諾頓館去了？”蘇茜似笑非笑。

“喂，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慫恿他加入學(xué)生會吧？他跟你們楚會長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我摻和進去不成了挖墻腳的么？這種沒品的事我可干不出來。”

諾諾把來龍去脈完整地敘述給蘇茜聽，蘇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這樣么……我就說凱撒怎么舍得拿你做美人計中的美人，原來是S級喜歡上了成熟知性的學(xué)姐。”蘇茜咯咯地笑，“被帥氣多金的學(xué)弟喜歡是什么感覺？”

“喜歡個頭啦，那小子跟凱撒一樣是個花花公子，花心程度甚至更甚凱撒一籌，不過人倒蠻不錯沒有少爺脾氣，不讓人討厭就是。”諾諾聳聳肩說。

“今天學(xué)生會的派對結(jié)束得這么晚么這個點你才回來？”蘇茜問。

“哪有，我在諾頓館待了會兒就山頂看星星了，可惜今晚沒星星。”

“山頂？你的蘭博基尼修好了么？”

諾諾有一臺紅色的蘭博基尼小牛，上次半夜在宿舍和蘇茜干了大半瓶威士忌，諾諾非要開車出學(xué)校轉(zhuǎn)轉(zhuǎn)，蘇茜暈乎乎鬼使神差地上了諾諾的車，結(jié)果剛出校門就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好在兩人都沒有受傷，只是車得送到芝加哥去維修。（酒后請勿開車）

“不是啦，是學(xué)弟的車，他目前沒駕照讓我替他保管，反正是新車就權(quán)當是幫他磨合啦。”

“這么放心地就把車交給你了？你們才剛認識欸。”蘇茜吃驚道。

“男生的小伎倆罷了，我可不吃這一套，不過我真挺喜歡他這輛車的，開起來超帶感。”

“說得你好像把男人研究得很透徹一樣……你現(xiàn)在還是單身別忘了。”

“現(xiàn)在單身又如何？”諾諾比了個鬼臉。“我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了啊！”

“幼兒園？”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經(jīng)站在幼兒園大班的講臺上，指著所有小男生宣布說，‘從今天開始你們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聽我話，不聽話的就驅(qū)逐出隊伍！”諾諾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齒，耳邊的純銀四葉草搖搖晃晃。

“怪不得要叫你‘小巫女’，原來你從小就是女魔頭。”蘇茜輕聲著說。

“別說我，小心你的楚子航被我們的S級拐跑啦，你現(xiàn)在得有危機意識，聽說他倆現(xiàn)在在一個宿舍哦。”

“你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不是我的，你不會也以為他是我男朋友吧？他只是我的好朋友。他愿意為我做些事，只是因為他覺得我?guī)椭^他，他就是這樣的，幫過他的人，他一定會回報。也許正是在與‘初代種’的戰(zhàn)斗中周子桓幫了他，他才會想著把獅心會會長的位置讓給周子桓。”蘇茜笑笑。

諾諾嘆了口氣，摸摸蘇茜的頭：“聽起來能把人氣哭，這家伙真是個人渣，隔天我上門去幫你教訓(xùn)他。”

睡夢中的楚子航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只是不太有感情，”蘇茜沉默了一會兒，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說真的，在你這么多追求者中你不選擇一個試試看么，凱撒就挺好的和你也搭，周子桓聽你說起來也挺不錯，這兩位都算得上是優(yōu)質(zhì)男性了吧，一個加圖索家的少主，一個卡塞爾家的少爺，血統(tǒng)還優(yōu)秀。”

“見鬼的試試看，周子桓怎么就成立我的追求者了，我和他才認識欸……凱撒是挺優(yōu)秀的，人除了臭屁點外倒也不賴，可我就是沒有喜歡他的沖動。”諾諾搖搖頭說。

“因為他身邊隨時都圍繞著女孩子么，蕾絲白裙少女團的女孩？”

“或許吧，我不知道……”

“干嘛要想這么多呢傻妞，只是在一起又不是一定要過一輩子。”蘇茜輕聲說。

圖書館地下四十米深處，一個影子抄著雙手縮在轉(zhuǎn)椅里，低著頭。這里只有屏幕的微光照亮，他的臉藏在陰影里。

“圖書館沒有其他人，在安全系統(tǒng)休眠的間隔里，攝像機不工作，你進入是沒有記錄的。”諾瑪?shù)穆曇簦耙粫耗汶x開的時候，我會讓安全系統(tǒng)休眠。來這里有事么？”

“見見老朋友，不可以么？”轉(zhuǎn)椅里的人笑了，剛剛刮過的下巴是鐵青色的，“進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那么在意表象的東西？我還是我，無論是諾瑪?shù)娜烁襁€是EVA的人格，在最深處，我還是我。”諾瑪說。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黑暗里只剩下繁多的紅色和綠色的小燈在跳閃，龐大的人格數(shù)據(jù)涌入這臺超級主機，彷佛海水逆涌入江河。硬盤燈，數(shù)據(jù)流量燈指示燈，主機頻率指示燈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閃爍，而且越來越快，最后一種近乎瘋狂的頻率已經(jīng)控制了整個地下室的節(jié)奏。

忽然間，所有燈熄滅，地下室陷入絕對的黑暗。

一束光從頭頂正上方打下來，落在轉(zhuǎn)椅前方。熒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飄落，彷若飄雪。

一個女孩子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半透明，閃爍瑩瑩的微光，黑色長發(fā)漫漫地垂下，直到腳下，發(fā)梢卻漂浮在空中，穿著彷佛睡衣地絲綢長裙，赤足，微笑。

“EVA。”轉(zhuǎn)椅里的人慢慢伸出手去，進入了那束光。

“你能觸及的，只是空氣罷了，為什么還要伸手來？”EVA輕聲說。

“我只是喜歡握著你的手而已，這是我的習(xí)慣。”男人低聲說，那些熒光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轉(zhuǎn)瞬消失不見。

EVA把半透明的手覆蓋在他的手掌上，卻不能帶來絲毫觸感，那些只是光與影的幻覺，3D成像技術(shù)保留著，已經(jīng)遠去的記憶。

男人輕輕地合攏手，空握著，像是真的握著一個女孩地手。

“以前你有時候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幾個小時，松手的時候手上都是汗水。”EVA說。

“我不握著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男人說。

“你永遠都是這么沒有安全感的人，力量對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說。

“只是孤獨罷了。”

沉默了很久，EVA問，“你來是要傾訴什么么？”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查不到S級新生周子桓9歲以前的個人資料，他的那段人生經(jīng)歷像是被人剪掉了一般，我需要了解他的信息，這對我很重要。”

“他的資料被校董會加密了，沒有校長和校董會的同時授權(quán)，我也無法將其解密。”

“校董會？”

“是的，卡塞爾家族已經(jīng)重新贏得了長老會席位。”

“……果然他們的動作總是快我一步。就當是幫朋友一個忙吧，你會有辦法的，這對你并不難。”

“應(yīng)該說對于諾瑪不難。”EVA輕輕嘆了口氣，“我能給你提供一個坐標。”

“坐標？”

“在S級的檔案里的一個坐標，位于中國西南部的一處深山。”

“那是什么？能用我們的衛(wèi)星探查么？”

“我剛已經(jīng)探查過了，從外觀上看，像是一座古剎。”

“古剎？是寺廟么？那里會有什么？”

“我不知道，這得靠你去尋找答案。”

“看來不管是龍?zhí)痘⒀ǎ叶急仨毜米呱线@一遭了。”男人眼底掠過金燦燦的光芒。

“為什么一定要去？”EVA輕聲問。

“我有預(yù)感，在那里能找到一些關(guān)于10年前那場災(zāi)難的線索，如果不是因為那場災(zāi)難，我也不會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