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4:昂熱先生和愛徒的下午茶時光(終)
周子桓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昂熱目送他離開后重又坐在天窗下,喝著周子桓臨走前為他斟的最后一杯威士忌,空蕩蕩的酒瓶閃著琉璃般晶瑩的光。
夕陽就要落山了,天井里滿是斑駁的陰影,昂熱的臉上明暗交錯,松鼠們?nèi)齼蓛傻嘏吭跁苌贤桓铱拷K鼈円惨庾R到這里的主人忽然變了,不再是那個散發(fā)著書香氣的和藹老者,不再是周子桓面前那個慈眉善目的長輩,變得威嚴(yán)凝重。
樓梯上傳來懶惰的腳步聲。
“你真的很看重那孩子啊,溫柔地不像我認(rèn)識的那個昂熱,我的老朋友。”
來者穿著一身花格子襯衫,一頂卷沿的帽子,靴子上的馬刺亮晃晃的,他慢悠悠地走到辦公桌前,提著半瓶白蘭地,牛仔襯衣敞著懷。
“麥卡倫?”牛仔拎起空酒瓶嗅了嗅,殘留的濃厚酒氣讓他又來了酒意,他猛地灌下一口白蘭地,“你居然會和學(xué)生喝這種酒?我以為你最多會開瓶香檳為他慶賀。老實說你是不是想把他灌醉,讓他酒后吐真言?”
“如果這點酒就能麻痹S級的神經(jīng),你那點煉金術(shù)的知識早被我套空了。”昂熱說,“這樣你就可以掃地出門了,省的一天把學(xué)院搞得烏煙瘴氣。”
“可我就是一敲鐘的老頭,你難不成指望著吉祥物幫你上戰(zhàn)場屠龍么?”副校長撓撓頭,“我不像你又老又帥,到哪兒都有漂亮小女孩倒貼,所以只有在生活找點小樂子了……”
“為什么不跟維克多打個招呼?”昂熱說,“你不是對他很感興趣么?”
“就是因為太感興趣了,總想在他身上騙兩管血研究一下。”副校長嘆了口氣,“但那是卡塞爾家的寶貝啊,安東尼那老貨就是條瘋狗,你也不希望我英年早逝吧?”
“嚴(yán)謹(jǐn)?shù)闹v,你應(yīng)該說與世長辭。安東尼可比你正常多了,親愛的弗拉梅爾導(dǎo)師。”昂熱笑了笑,“不過你倆相互的評價是一致的,真是心有靈犀。”
“什么評價?”副校長沒聽明白。
“他說你很酷,寶刀未老。”
昂熱將相片和那疊資料塞回紙袋,副校長瞄了眼相片,相片上的女孩帶著明媚的笑容。
“真漂亮……那時候曼斯還是助理教授吧,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jì),當(dāng)時連我都聽過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副校長忽然瞪大眼睛,“靠!那小子不會是曼斯的崽吧?”
“論壇上的不良風(fēng)氣就是你帶動起來的吧,要八卦也請合理些行么?”昂熱看也不看他,“曼斯是什么人我還不清楚?”
“也是,畢竟以他的血統(tǒng),生不出這樣的超級后代。”副校長很認(rèn)同昂熱的觀點,“不過師生戀這種事未必沒有滋生的可能……”
“我說的是品行,不是血統(tǒng)!”昂熱皺眉,“我覺得需要認(rèn)真考慮考慮讓你搬出那間閣樓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從油膩中年大叔徹底墮落為猥瑣老頭。”
“別生氣,別生氣,開個玩笑。動怒容易影響心血管健康,特別是我們這種老年人……”副校長聳聳肩,“不過你費盡心思和那小子說那么多,連你那段青春往事都講的那么煽情,圖什么呢?難道真是想緩和他們倆爺孫的關(guān)系?”
“解決學(xué)生和家長之間的矛盾是教育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身為老師的職責(zé)所在。”昂熱淡淡地說。
副校長搖搖頭,“別扯了,昂熱,你巴不得維克多和安東尼鬧翻,你和卡塞爾家的合作只是維持在表面而已。你需要的是一個學(xué)院的S級,而不是卡塞爾家的S級。你不是教育家,而是軍人,你不可能把刀交給別人,只有抓在自己手里你才會安心。”
“刀?”昂熱笑了笑,“他可是卡塞爾家的未來,獨一無二的S級學(xué)員啊,這種刀真的是想握就握的住的么?”
“我只知道那小子的學(xué)生證一直處于透支狀態(tài),沒有社交圈,唯一和他處得來的是芬格爾,如果不是那驚人的身體天賦和血統(tǒng),他大概會成為建校以來第二個E級學(xué)員吧。”副校長說,“多說一句,他的游戲水平就是依托答辯,又菜又愛玩。”
“芬格爾·馮·弗林斯?他不是早畢業(yè)了么?”昂熱倒吸口涼氣,“他留校任教了?等等……什么是E級學(xué)員?學(xué)院設(shè)定的最低血統(tǒng)階級不是D級么?”
“芬格爾的情況有些復(fù)雜……這個我們?nèi)蘸笤倭摹!备毙iL避開昂熱難以置信的目光,“我是想說,他空有一身屠龍技,卻連最基本的覺悟都沒有,梅涅克在他這個年齡已經(jīng)是秘黨年輕一代的領(lǐng)袖了,美名享譽(yù)四海,而維克多……”副校長撓了撓頭,“還只是一個迷茫的男孩,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同沒有方向的舟,只要你能給他指南針,哪怕那指南針指的是北邊,他也順著你給的方向走吧,掌控這樣一把刀對你這種腹黑的老妖怪而言很難么?”
“不要架敘雜議,你罵我老妖怪我聽得出來!”昂熱說,“我的老伙計,你還記得四十年的那個S級學(xué)員么?”
副校長一怔,想了好一會兒,“你是說吞槍自殺那個?”
“是的,當(dāng)時他陷入了某個哲學(xué)性問題,一時沒走出來。誰能想到呢,一個有大好前程的年輕人竟然會選擇自殺,那時除了意識到得注重學(xué)生的心理健康建設(shè),我還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jié)論。”昂熱頓了頓,“任何人,都不應(yīng)該被定義,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那時所有人都把他看做未來之星,學(xué)院的希望,他本是很開朗的男孩,卻漸漸迷失自我,變成所有人認(rèn)知中的那種人,一個遠(yuǎn)超常人的S級。”
“你是S級,就應(yīng)該能干掉普通混血種干不掉的龍;你是S級,就應(yīng)該能搞懂常人搞不懂的問題,否則你還算什么S級呢?”
昂熱輕聲說,“殺死他的,不是那個哲學(xué)問題,是人們刻板的認(rèn)知,是在這種認(rèn)知之下強(qiáng)加給他的壓力!”
“我的朋友,你其實犯了和安東尼相同的錯誤。”昂熱說,“周子桓不是梅涅克,也不是聽話乖巧的男孩,他是絕無僅有的天才!對于天才,你應(yīng)該給他自由,贊美他,不要試圖掌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敞開心扉和他交流,對他微笑就可以了。”
副校長搖搖頭,“我承認(rèn)他是天才,那血統(tǒng)的確讓人望塵莫及,但你這偏愛都有些縱容了,我甚至懷疑他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你在樓下偷聽了多久?”昂熱忽然問。
“20分鐘吧,從提到他母親開始的,怎么了?”副校長有些奇怪地問到。
“如果你聽到我們在那之前的交流,就不會懷疑了。”昂熱淡淡地說,“單從施耐德的人事變動,以及那個萊昂·洛佩斯,他就能分析出校董會和我那若即若離的合作關(guān)系,甚至是那幾位校董的真實意圖。”
“你還覺得他是個孩子么?”
副校長沉默了,很久后才緩緩說,“他是妖孽吧,這么靈敏的政治嗅覺……這叫什么?扮豬吃老虎?”
“他沒有偽裝,那就是他。”昂熱說,“當(dāng)渾渾噩噩成為常態(tài),清醒的反而是異類。他很像一頭小黑山羊不是么?”
黑羊,白羊群重不安分的邪惡份子,它在蠢蠢欲動。
如果說卡塞爾學(xué)院里的學(xué)生是群白羊,它們被圈在墻里,很乖,低頭吃草,不看外面,所以只能被揪翻了剪羊毛。而黑羊……黑羊不同,黑羊會跳墻逃跑,反正它是很壞很壞的壞小子,從來不按什么牌理出牌。
“你說是……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和那些人斗爭到底了?”副校長有些不敢相信。
“總之,方向,我為他指明了。如何抉擇?是置之不理,還是尋求真相,全由他自己選。”昂熱說,“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
“你果真是腹黑的老妖怪……中國那句古話怎么說來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不,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昂熱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校董會想動我,很好,我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泥菩薩。”
“你剛剛才說維克多不是任人掌控的刀,可你已經(jīng)帶入捉刀人的角色了。”副校長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向晦暗的天窗。
“我從沒說過我不是捉刀的人。”昂熱說,“只是講求方式方法罷了,我不喜歡失去對局面的掌控。”
“那敬一杯,敬我們控局的校長。”副校長說著就要往昂熱的酒杯里倒白蘭地。
“混賬!你那瓶口還有唾液!而且我杯里有酒!”昂熱躲開了,罵道,旋即他又輕聲說,“不應(yīng)該敬我,我終究是要赴死的人。”
“那敬什么?”副校長舉杯,“敬梅涅克,你在劍橋的青春年華?”
昂熱點點頭,“敬故人……和還活著的人。”
兩人碰杯,酒終人靜,暮陽落下地平線,校長辦公室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