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9月1日,學校開學。電視臺的記者比學生們還要忙碌。
清晨的氣溫明顯涼爽了。北江廣電臺后院的操場上,新聞頻道團隊的健身操已經跳得有模有樣。宋春風的肚子依然突兀,但他的舞姿朝著真正的婀娜又邁進了一步。事實證明,胖不是和笨一定要劃等號。只要肯堅持,時間不會虧待任何希望改變的人。不冷不熱,溫度適宜,大家跳得都很帶勁兒。但是今天的訓練要提前半小時結束。因為很多記者要去報道“開學第一天”的新聞。
呂東和記者們意猶未盡。解散后,有人一直蹦著跳著往樓里走。《晚間》的燕鑫和劉媛走在前面,兩人嘰嘰喳喳邊說邊笑。突然燕鑫一回頭,看見了呂東。使勁兒收斂了笑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呂總。”劉媛也急忙回頭打招呼。倆人都是90后,資歷尚淺,她們不敢喊呂東“姐”。也說明兩位姑娘內心還算規(guī)矩。年輕人看見呂東,有的稱呼職務,有的喊老師,有的叫姐,每個人都不一樣。很微妙。這里面既能反映出年輕人的性格,工作上的自信心,還能看出她和呂東的心里距離。
呂東和藹地笑著,問她們:“你們一會兒去拍什么?”
“我們要出三組,去三個小學的門口,看看交通情況。做一個組合報道,晚上就發(fā)。”燕鑫快人快語。
劉媛也不甘示弱,故意用炫耀的口氣說:“呂總,我拍的角度比他們都有深度。他們都是表面文章。我要去報道長安區(qū)的萬通小學,學校建好了,因為沒有路,孩子們愣是進不了學校,上不了學。”
“今兒不是第一天開學嘛,你還沒有去呢,怎么知道上不了學?”呂東不解地問。
“昨天我們就去學校了,家長們圍了一片。這個學校建在這個小區(qū)里。門卻開到了旁邊另一個小區(qū)。結果,另一個小區(qū)的業(yè)主就不干了。說給他們帶來了安全隱患,而且占了他們的公共用地,把門給堵了。區(qū)教育局都去了,解決不了。門口貼出了通知,要延期開學。我們今天再去現(xiàn)場看看。”劉媛的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說了一大串。
呂東聽著聽著就樂了。她覺得《晚間》這倆女將也挺可愛。說話快,反應敏捷,屬于她喜歡的那一路。于是便笑著問:“你們今天的策劃是誰張羅的?”
“大家一塊。江老師帶頭,家山哥今天就上班了,昨天就在群里跟大家討論。說《零距離》肯定是關注‘開學第一課’什么的,我們的角度肯定不能給他們重了。”劉媛?lián)屩f。
“我們一會兒要去的三個學校,都是易堵路段。有的還是多年的頑疾。其實事也不小,背后都有復雜的原因。山哥還說,今兒說不清了,就發(fā)連續(xù)報道。”燕鑫也急忙補充道。
“哦哦,挺好。抓緊去吧。現(xiàn)在都快七點了。”呂東看了看表,催著她們說。
燕鑫和劉媛嘴里“嗯”著。互相拽著胳膊跑走了。呂東一扭頭,發(fā)現(xiàn)柳南一個人走在后面,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停下腳步等她。沒想到柳南快撞上她了才發(fā)現(xiàn),抬起頭慌不迭地說:“呀呀,東姐。我走神了。”
呂東笑著,關心地問:“咋啦?看著情緒不高啊,有心事兒?”
“沒事兒……沒啥事兒。”柳南閃爍其詞,臉上的表情卻撒不了謊。
“來來來,先別走了。我問你點兒事兒。”呂東喊住她,轉身朝著東南角的小花園走。柳南只好跟了上去。
“今兒開學第一天,你有采訪任務嗎?”
“沒有。我和思北籌備工作室的事。”
“是不是籌備工作室,有壓力?”
“也……沒有,現(xiàn)在就是按照您說的,從《零距離》里辟出十分鐘來,給了‘南北工作室’。這十分鐘,我們倆看著排布內容。原則就是當天的熱點。網上網下,本地外地。表現(xiàn)手法不拘一格。畫面生動的上畫面,聲音好聽的上聲音,沒聲音沒畫面的就做動畫,再不行靠我們嘴說,也得把它說出花來。一句話,就是全方位想盡一切辦法抓住觀眾眼球。追逐熱點,售賣觀點,打造特色,形成風格。”柳南的思維一下沉浸到對《南北工作室》的認識上,臉上的憂郁之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說完,忽閃著眼睛問:“我理解得對不對,姐?”
呂東很滿意。柳南對工作室能認識到這種程度,很讓她欣慰。但她關心的是小姑娘心里沒說出來的事兒。小花園的樹上,幾只麻雀在朝陽里歡呼跳躍。花紅柳綠間,兩人沿著石徑款款走來。能跟總監(jiān)一起散步談心,柳南心里有一種被知遇的感動。沒等呂東再問,柳南便忍耐不住,掏心掏肺地說:“姐,我剛才確實有心事兒。”
呂東臉上一緊,示意她說下去。
“因為民生網通知我明天去面試。王飛他們幾個昨天找我,問我還去不去。我說不去了。他們說我傻。說電視臺再怎么折騰,也是下午的太陽,不會再有當年的輝煌。況且,”柳南看了看呂東驚訝的眼神,猶豫著說:“況且,現(xiàn)在臺里的機制非常落后。跟新媒體公司相比,陳腐的東西還是很多。唉,他們這么一說。整得我一下又沒主意了……”
呂東聽著柳南的心里話,神經被震了一下。她沒想到幾個要走的年輕人把電視臺看得如此透徹。暗自慶幸自己及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不然,小姑娘一旦定力不夠,被忽悠走了,她哭都來不及。那幾個人,走就走了,她不覺得怎么不舍。但是柳南不行。柳南已經成為她眼里的頂梁柱。已經在頻道里小有名氣。這樣一個有激情的年輕人要是走了,頻道拓展性的工作就會失去原生動力。她損失的將不僅僅是一個人。是所有年輕記者對頻道未來發(fā)展信心的喪失。新聞頻道對人才的吸引力也將不復存在。記者團隊后繼乏力,所有創(chuàng)新舉措都會動力不足。呂東吸了一口涼氣。她看了看柳南,在想如何堅定她留下來的信心。
“小南,我給你講講《南北工作室》下面怎么運行。這個工作室是獨立于頻道的財務管理制度,它是自己要拉冠名贊助商的。當然,拉冠名的工作由頻道來做。冠名費交到頻道一部分,剩下的你們自己支配。初步給你配三個人。加上思北你倆,是五個人。你們五個人按照頻道的定位,所有的心思都是怎么把節(jié)目做好。收視率是你們的終極目標。這個目標實現(xiàn)了,收入就會比其他崗位高很多。因為你們是按項目制進行運作,是個試點。你們如果成功了,會在全頻道,甚至全臺推廣。我的想法,就是給你們這些有能力的年輕人機會,給你們平臺,讓你們大膽地去闖,去做主,去獨立思考,用你們的能力去證明自己的價值。新媒體所有的手段和管理制度,你們都可以用上。管理、財務、編排,都放權給你們。所有傳統(tǒng)媒體的弊端,在《南北工作室》都會被摒棄。”呂東看了看柳南,停住了腳步,拍著她的肩膀說:“怎么樣,有沒有信心?”
柳南眼里閃爍著希望的光。她被帶進了《南北工作室》超前運行的場景。想到收視率,她又有了疑問:“能不能把點擊量也作為一個考核我們的標準。我想著同步設立《南北工作室》的公眾號。沒準同一條片子,在電視上收視率不高,但在手機里的點擊量會達到十萬加呢!”
呂東呵呵笑著點頭。
突然,柳南眼里的光又暗下來。她像受過騙的孩子一樣,認真而又執(zhí)著地問:“真的嗎?姐,你說的不會再有變化吧?”
“來,拉鉤!”呂東一本正經地伸出了小拇指。
柳南半信半疑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
“只要我呂東在總監(jiān)的位置上,我今天說的話就一定算數(shù)!而且我已經想好了,指定你為工作室第一負責人。”
“謝謝姐!我有信心,一定能干好!我一會兒就給民生網打電話,告訴他們我不去了。這回徹底放棄了。死心了。”
“好!”呂東使勁兒拍了拍柳南的肩膀。心中似乎也有一種東西被點燃了。
在家休養(yǎng)了十幾天后,陳家山的身體已無大礙。今天,他正式申請上班了。上班之前,他特意到醫(yī)院去看了趙小龍和孫波。他們倆都已蘇醒,可以進行簡單交流了。見到陳家山,兩人都留下了淚。家山眼里也有些濕潤。他使勁兒攥著手,不讓自己情緒失控。看到兩個兄弟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家山心里又開始深深地自責。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見到兩人。那天,他倆從汽車上下去做現(xiàn)場出鏡,沒想一下竟分別了半個月。差點成了永別。自己當時如果不那么執(zhí)著,是不是就不會出這種事?陳家山覺得,自己的性格真得該改一改了。他握著兩兄弟的手,說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話,鼓勵他們安心養(yǎng)病,等著他們回來上班。醫(yī)生告訴家山,兩人年輕,身體底子好,會恢復得很快。應該不會有什么意外了。陳家山這才安心地離開了醫(yī)院。
呂東回到辦公室時,陳家山坐在里面正在等她。見到家山的那一刻,她整個人一下變得輕飄飄的。覺得自己真正信任的人終于回來了。家山也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雖然額頭上還貼著創(chuàng)可貼,但看上去,就像電影里叼著牙簽的小馬哥,增加了一個標志性的符號,人更酷了。呂東說了很多關心的話,叮囑他先以恢復身體為主。家山站在呂東的辦公桌前,突然身體向前趴下去,兩手按著桌沿兒,連著做了五個俯臥撐。一邊做一邊說:怎么樣?這回信了吧?呂東咯咯地笑起來。停了一會兒,呂東又想起了去陳家山家中的一幕,問道:“那天我們從你家出來后,嫂子沒說什么吧?看著她當時像有很多疑問似的。”
“嗐,她呀,我給她總結了四十歲之后新添的三大特異功能:悲觀、多疑、焦慮。屁大點兒事兒,她都能捕風捉影,聯(lián)想一片。實話跟你說,我在井潢受傷,只跟她說是摔了個跟頭。沒敢跟她多說。趙小龍和孫波的事兒,更沒敢跟她提一個字。這要是都跟她實話實說了,她保準又要跟我吵一架。肯定又是‘做事兒不替她們娘兒倆著想啦’,‘四十多的人了,還這么沖動,還以為自己是帥哥兒啊’,‘做事多想想后路啊’那些陳詞濫調。”家山說得面紅耳赤,一攤手,憤憤地說:“煩都煩死了。”
呂東聽得感同身受,追著問:“我們走了之后,她又跟你吵啦?”
家山平復了一下情緒,撓了撓頭發(fā),回憶著說:“那倒沒有。也沒追問啥。還跟我一直夸你呢。說你們呂總一看就是能干,心眼好,能替手下人著想的領導。”說完,家山笑了。盯著呂東的臉,又若有所思地說:“她看得還挺準,哈!”
呂東也笑了。能被陳家山的妻子夸獎,她還真是挺享受。怎么說,她和林穎在選擇異性的眼光上,應該說有著高度的相似性。算是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家山能跟陳穎走到現(xiàn)在,說明陳穎身上也有很多讓家山放不下的東西。她看到陳穎的第一眼,覺得這個人長得不是多么驚艷,但絕對不小家子氣。見過世面,有一定的眼界。張嘴一說話,就知道應該也屬于那種大大咧咧,熱血豪放型。只不過可能生活沒有按照她理想的樣子展開,加上自己愛人的職業(yè)又進入了低迷期,人到中年,難免惶惑。聽到陳家山和林穎經常吵架,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勸慰。這個已經跟別的女人過了十幾年的男人,還值得自己那么念念不忘嗎?尤其是看到他們的女兒陳扶林,那么可愛的小姑娘,怎么忍心讓她過單親的生活。呂東想到這兒,心里不覺冷淡下來。她定了定神,勸慰家山以后多替家里著想,一個女人又帶孩子又做家務,確實不易。家山點著頭,哼著哈著回工位去了。
人忙起來的時候,時間總是不夠用。剛剛太陽還在東邊,一眨眼,已是夕陽西照。而對于盼著天黑的人來說,時間過得又是那樣慢。人們常說,美好的時光稍縱即逝。孤獨寂寞冷的夜晚是漫漫長夜。從天黑到天亮,再長不過十二小時。而能稱得上時光的日子,再短也得有數(shù)天之久。快與慢,皆是人因心境不同而產生的主觀感受而已。
柳天紫今天感覺過得特別慢。她在盼著天黑。下午上班的時候,她從家拿了一個黑塑料袋,里面裝了一條香煙。為了能裝下這條煙,她特意換了一個大背包。香煙是送給宮仁的。為了能當上晚會的導演,她想對這位有“決定權”的副總監(jiān)先搞點小動作。雖然一條煙不值幾個錢,但是在這種開放型的辦公環(huán)境里,也不能明目張膽地送。如果讓呂東和孟成看見,她就會弄巧成拙。事兒不大,性質嚴重。以后在新聞頻道就沒得混了。她只能等天黑,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輕輕地走到宮仁的工位,偷偷地給他。如果順利,還能簡單地聊兩句。但是這天緊著不黑呢。她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路口的紅綠燈交替變換。啊,等路口的交警上崗吧。交警一上崗,也就意味著快下班了。
天紫看著窗外,腦子里回想著她和老公李敢溝通的那一幕。李敢在省商務廳工作。這么多年,勤懇努力,但就是上不去。在人前講道理,張嘴也是一套一套。論人脈,酒場應酬也不少。眼看著年近不惑,郁郁不得志。他對自己的不如意,冥思苦想后總結為:沒人沒后臺。柳天紫一針見血,冷笑著說他: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為此,兩人沒少急眼。天紫在單位的很多事,不跟老公交流。覺得說了也白說。沒什么用。媳婦不說,李敢也不問。落得個清凈。但是,晚會導演這個事,讓柳天紫很鬧心。放棄,她心有不甘。不放棄,又不知該如何破解。便想著找不中用的李敢出出主意。哪怕是個餿的。
那天晚上,柳天紫貼著面膜,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邊看著鏡子里躺在沙發(fā)上刷朋友圈的李敢。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太公釣魚”的辦法。便歡天喜地地說:“誒,大膽兒(李敢小名),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媳婦馬上又要執(zhí)導一個重量級的頒獎晚會了。這次,可跟你們系統(tǒng)也有關系啊!”
“干嘛?商業(yè)精英頒獎大會啊?”李敢吸了一口煙,眼睛仍然沒從手機上離開。
“嘿!還真被你猜個八九不離十!”天紫一聽有戲,忙湊近了,緊挨著李敢坐下。使勁兒一拍李敢的大腿,炫耀著說:“北江經濟風云70年暨十大企業(yè)家頒獎晚會!”然后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我是總導演!”
李敢把手機從眼前挪開了。半信半疑地說:“又想忽悠那些愛慕虛榮的老板,花錢買個虛名!?”
“你這個人說話怎么這么損呢!?”柳天紫一把把臉上的面膜扯下,氣憤地說:“這是政府主導的主流晚會好不好?工信局和商務局都是主辦方。北江解放70年,經濟領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在70歲生日的時候,做個總結。繼往開來,多有意義的一件事啊?怎么老覺得我們新聞工作者干啥都是在鬧著玩兒呢?你這屬于對新聞輿論宣傳工作嚴重認識不足!思想覺悟亟待提高!”
李敢被劈頭蓋臉一頓訓,被噎得滿臉通紅。半天說不上話來。突然想起天紫說的那句“跟你們工作有關”,便扔了手機,向媳婦跟前湊了湊,諂笑著問:“誒?親愛的,柳導,這個晚會到底是什么形式?我突然想起來,我們領導確實也說過讓琢磨琢磨70年活動的事兒!看有沒有什么活動,我們也能掛上個邊。你們這個晚會我們有沒有可能參與?”
“當然有可能啦!但你得走走我這個后門!”天紫邊說邊起身,小跑著沖進衛(wèi)生間洗臉。
李敢緊跟著來到衛(wèi)生間,像經紀人一樣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明星媳婦卸妝。伴隨著嘩嘩的水聲,柳天紫腦子里進一步完善了她的“愿者上鉤”計劃。
李敢像攙著太皇太后一樣攙著柳天紫回到客廳,扶著天紫在沙發(fā)上坐定,垂著手站在旁邊,臉上略帶疑惑地問:“怎么這個事兒沒聽市商務局給我們匯報啊?”
“哼哼,我們還沒找他們談呢!你當然不知道啦。”
“哦!”李敢眼睛一亮,接著說:“今天,咱們就代表各自單位,先進行一個初步的溝通接洽,你覺得咋樣?柳導演?”
“好辦!看在你這些年伺候得還算周到,表現(xiàn)還算差強人意的份上。今天你有什么要求,我盡量滿足你!”天紫拿著老佛爺?shù)目跉猓桓蹦竷x天下的雍容。
“不不不,您有什么要求?我們一定盡力去做!”
“哦?真的?”
“真的真的!”
“我們能有什么要求,還不是希望多給你們點兒機會,多給你爭取幾個參與名額。這樣,大家臉上都有光!”
李敢翻了翻眼珠子,慢慢蹲下來,雙手捶著天紫的大腿,乞憐著說:“我就知道,還是你最疼我!”然后,佯裝啜泣。
天紫咯咯地笑起來。她已經演不下去了。她回到媳婦的本色,使勁兒搬起李敢的頭,迫不及待地問:“你到底能張羅多少企業(yè)參加?”
李敢也恢復了神采。臉上略加思索了一會兒,說:“這個我得跟我們領導請示。也得跟市局溝通。怎么不得湊個二三十家!”
柳天紫一臉懷疑,她對李敢的辦事能力沒信心。但看著李敢那篤定的表情,又讓她內心產生了無限的希望。她進一步攤牌說:“參與企業(yè)還真得掏費用啊!因為晚會成本不低呢!”
“沒問題啊,每家五萬塊錢以內,哪個企業(yè)掏不起!”
“這個事兒你光跟著瞎激動,好像你說了算似的?”
“哎呀,怎么說咱也算個老人了!我跟我們領導一講,他能不高興。我給他提供了這么重要的信息!而且,你是總導演,這個事兒不得交給我主辦!?不交給我辦才怪了呢!”
“哦哈哈哈!”天紫終于忍不住,得意地伸出手和李敢擊掌。笑了一會兒,又突然收住。神秘兮兮地沖著李敢交待道:“這樣,明天我就跟我們總監(jiān)匯報。不讓他們再去談了。跟商務系統(tǒng)的合作就算我提前談下來了。你心里有個數(shù),明天就可以推進這個工作了。”
“收到!”大膽兒恭恭敬敬地握著媳婦的手說:“你們搞新聞娛樂工作的,太讓我仰慕了!辦事效率猶如火箭一般!我該怎么謝你啊?!”
“請把娛樂倆字去掉!我們是新聞界,不是娛樂圈。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群體!”
“哎喲哈!口誤口誤!”
“怎么謝我?把你抽不完的煙給我拿一條吧!”
“嗯?”
“不要問。自有用處!”
“收到!”
……
柳天紫嘴角洋溢著笑。得意于她輕松拿到了爭取導演的籌碼。不知為什么,她此刻堅信李敢能辦成這件事兒。也許,她就不愿去想李敢辦不成。她堅信自己把宋春風要和市商務局溝通的工作截和了。她要先搞定宮仁,再跟呂東匯報。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交警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上崗了!她用余光掃了一下周圍。周圍的工位上沒幾個人了。旁邊的林剛和馬超,盯直播的盯直播,審片的審片。都下樓了。不遠處,孟成也沒在工位上。她腦子一熱,想拿出黑塑料袋就往宮仁的工位上走。又一想,不行。宮仁要是沒在工位上怎么辦?還是應該先探一探。
宮仁的工位在樓層的西南角。為了體現(xiàn)主管《北江新聞》副總監(jiān)的重要性,這個工位的擋板較高。相當于在角落里隔出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天紫的工位在樓層南面的正中央,她不敢直著走過去。因為《零距離》的制片人是不可能找宮仁匯報事情的。有人看見了,肯定會好奇地盯著她。她想沿著樓層走一圈,走到西北角的時候,朝宮仁的西南角上看一看動靜。她起身先來到了樓層的東面,又走到了北面,再往前走,就是西北角了。西北角是《晚間》的辦公區(qū)。走到陳家山的工位前,她一時興起,走了過去。陳家山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天紫笑呵呵地迎上去,興奮地喊:“家山哥,你上班啦?”
陳家山一驚,馬上也喜笑顏開。說:“是是,今兒第一天。”
“這陣兒忙得,也沒顧上去家里看看你。”
“哎呀,我這又不是啥大事兒,就是擦破了點皮。可別折騰,每天這么多事兒。怎么,還沒忙完呢?”
“沒有。這不是準備70年晚會的事兒呢。”說完,天紫朝著宮仁的工位看了一眼。嘿,正巧,宮仁從工位里走了出來。一直往電梯間走去。天紫慌了。她又不敢喊。轉身就往回走。邊走邊慌著說:“家山哥,我得找宮總說點事兒,改天再聊啊。”
“你趕緊忙!”家山站起來,看著天紫的背影有點戀戀不舍。
柳天紫三步并做兩步,直接沖向電梯間。宮仁正在等電梯,天紫小跑著來到他跟前,慌著小聲說:“宮總,我想跟你匯報一下晚會的事兒,你在工位等我一下吧。我去拿我的筆記本。”
宮仁不太感冒。繃著臉說:“我得下去審片子了。明天行嗎?”
天紫有些急眼,顧不上拐彎,直接說:“不行!今天必須說了。就兩句話。”說完,沖著宮仁眨了眨眼。
宮仁猜出了一二。但仍然半信半疑。他不情愿地走回了工位。
柳天紫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位,從背包里拿出黑塑料袋。她半低著頭,眼睛向周圍逡巡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危險情況。立刻直著走向西南角。
宮仁正不耐煩地等著。天紫沖了進來,直接走到了他的椅子旁。把一個黑塑料袋放到了他工位下面的小抽屜柜上。然后,笑著,壓低了聲音說:“我老公前一陣兒去上海出差,帶了幾條煙。抽不完,他說,你拿一條兒給仁哥嘗嘗。別人都不抽煙。”
宮仁頗感意外,一下滿臉激動。雙手合十,沖著天紫說:“哎呀,謝謝謝謝!謝謝想著我。”
天紫想坐下多說兩句。又覺得不宜待得太久。她就站在宮仁面前,揀著重要的補充了一句:“我老公他在省商務廳上班,聽說咱們要搞這個晚會,說要跟商務局溝通,幫著張羅安排商貿系統(tǒng)的企業(yè)參加咱們這個活動呢!”
宮仁瞪大了眼,驚訝地說:“哎喲,那敢情好!都談好啦?就不用春風再去談了唄?”
“我先試著談談吧!”天紫一臉的堅定。
“嚯,那你這功勞大了!這晚會你不參與都不行了呢!”
“行,仁哥,沒別的事兒。”天紫沒往下接話茬。看到宮仁如此吃這一套,天紫很快就把嘴里的“宮總”換成了“仁哥”。
“行,天紫!晚會導演的事兒不行就你吧!春風他畢竟沒搞過。”宮仁動情地說。柳天紫一下楞了!她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這么容易就把宮仁拿下了?
天紫激動得一下漲紅了臉。差點兒手舞足蹈起來。她極力控制著情緒,但是嘴已經合不攏。她露著一排白牙,得意地說:“行,哥!后面有什么事兒您就吩咐!你趕緊審片去吧。我走了!”
柳天紫說完,一閃身出了宮仁的工位,她眼睛無意間向東一瞥。呂東帶著孟成正好從外面走進來。她下意識地往回一躲,又回到了宮仁面前。
宮仁正低頭想打開塑料袋看看是什么煙。沒想到柳天紫又站到了面前。他一下紅了臉,傻傻地看著天紫。柳天紫也紅了臉,不知該說什么好。她在心里掐算著呂東和孟成走回工位的時間。他們走回工位坐下就看不到自己了。大概有十秒就好。但是,這十秒跟宮仁說什么?她嘴里哼哼著,臉憋成了醬紫。突然,她看到了宮仁放在黑塑料袋上的手,就胡亂地來了一句:“這個煙據說是新款,我也不懂。你嘗嘗吧。”
宮仁對柳天紫的這句廢話弄得有點不知所措,索性一下打開塑料袋,終于看清了里面的煙。立刻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合十,不停地沖著天紫點了點頭。
天紫掐著時間差不多了。不再言聲,看了看宮仁,一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