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魂縈舊夢 !
陸凌桓從林家出來,起先倒是開車回家的,可是車子到了半路又掉頭回來,還是停在林家馬路對面,林嫮生房間的窗戶果然還亮著燈。可是直等到燈暗了,林嫮生也沒有象上次那樣站到窗前來看一看,陸凌桓多少有些失望。
但是轉(zhuǎn)頭想一想,陸凌桓倒是笑了出來:從前嫮生待他也是這樣的,他從來不覺得失望。大概今天終于得著老師師母的同意,嫮生又沒有明確反對的意思,所以自己就有了貪欲,希望嫮生就是不像他喜歡她那么喜歡他,多少也想著他一點。可是林嫮生又不曉得他在樓下等,不過來看一看也是正常的。
想到這里,陸凌桓笑著嘆了口氣,發(fā)動了汽車,發(fā)動機(jī)轟鳴了幾聲之后,黑色的杜森伯格就消失在黑夜里。只是陸凌桓忘了,這輛杜森伯格是林嫮生專用的,她自然對發(fā)動機(jī)啟動的聲音十分熟悉,夜里又靜,林嫮生有沒有睡著,聽得明明白白,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奔到窗口掀開窗簾向外張望。也是杜森伯格的速度驚人,林嫮生只來得及看見汽車的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林嫮生的床頭一向放著張靠背椅,上頭放了個錦墊,是給煤球睡覺的地方。煤球本來已經(jīng)趴在錦墊上睡了,先叫汽車的發(fā)動聲驚醒,再一看林嫮生下床跑了,就急著要追過去,可是它個小腿短,跳躍了幾下就是不敢下地,急得嗚嗚直叫,把林嫮生叫回了頭。走回床邊把煤球抱在懷里,忽然想起林開愚幫她講的話:““就是你順口提過的事,他都能記在心里,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這樣。”
林開愚當(dāng)時暗示過林嫮生就是因為她說過喜歡煤球這樣的狗,所以陸凌桓千方百計去弄了來給她,再想想陸凌桓今天在書房的表現(xiàn),就是林嫮生再遲鈍也明白了,面孔都有點紅了,抱著煤球把面孔藏進(jìn)煤球的長毛里,細(xì)聲細(xì)氣地講:“煤球呀,我以前一直把他當(dāng)阿哥看的呀,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呢?”
煤球輕輕吠了兩聲,搖了搖尾巴。林嫮生又講:“煤球,你也覺得奇怪是吧。”大概是林嫮生抱得緊了,煤球嗚嗚幾聲,開始掙扎,林嫮生只好松開手,煤球從她懷里跳出來,蹦到錦墊上趴好,呼嚕了幾聲就閉上了眼睛。
林嫮生看見睡覺的煤球,點了點他濕漉漉的黑鼻子:“沒良心的笨狗。”雖然躺回床上,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陸凌桓紅著臉對她笑的樣子,林嫮生呻吟一聲,把被子拉了起來,蓋過了頭頂。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嫮生就覺著有人輕輕拍她,張開眼一看,章麗娟坐在床邊,面孔上著笑容:“囡囡啊,起來了。儂勿是喜歡馬路頂頭那家人家的生煎嗎?凌桓幫儂買了來,快點起來,冷忒就勿好吃了。”
林嫮生昨天夜里睡得晚,所以眼睛一時張不開,正要講:“姆媽,我在睏特歇,叫伊自家吃好了。”正要翻身就叫章麗娟拉起來抱在懷里:“囡囡啊,乖,現(xiàn)在不一樣了,不好叫凌桓等太久的。”林嫮生剛想問為什么和以前不一樣了,忽然就想起昨夜晚上的事,面孔一下漲紅了,想要問問章麗娟,又開不出口來,只好由著章麗娟把她被子掀開,兩字腳搬下來:“好了,囡囡乖,姆媽先下去,儂也快點。”看著林嫮生下床,拖這拖鞋進(jìn)了浴室,章麗娟這才下樓來見陸凌桓。
相對林嫮生的奄頭耷腦,陸凌桓倒是精神奕奕,看見章麗娟下樓就從沙發(fā)上起身,滿面是笑的叫了聲:“師母。”一邊叫一邊對章麗娟身后看過去,沒看見林嫮生,心上就有些忐忑,怕林嫮生睡過一夜就反悔了。
章麗娟一看陸凌桓的神氣就曉得他在擔(dān)心什么,走到陸凌桓對面坐下,點一點沙發(fā):“凌桓啊,儂坐。囡囡在刷牙齒揩面孔,一歇歇就來。”陸凌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章麗娟眼前坐了下來。
盡管看見陸凌桓有點坐立不安,章麗娟還是裝作沒有看出來的樣子同陸凌桓問他父母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吃的藥有沒有效果,陸凌桓回答得老實,陸父盡管半身不遂,因為照顧得好,精神倒還不錯。講到陸母鄧秀英,陸凌桓倒是頓了頓。
實際上鄧秀英知道林開愚同意陸凌桓去追求林嫮生后,十分高興,甚至還把她嫁進(jìn)陸家時,陸家老太太送她的那對玻璃種翡翠鐲子翻了出來,一定要陸凌桓帶給林嫮生。
可陸凌桓怎么敢,在林嫮生這里還好說話,林嫮生這孩子雖然有些嬌氣可是本性純良,一般不會把人往壞里想。而林開愚和章麗娟都精明過人又是知道鄧秀英神智不清,萬一以為這是他假傳圣旨,從而對他起了惡感,可是要前功盡棄的,所以含糊地講:“家母還是和以前差不多,糊涂的時候把我當(dāng)做哥哥,別的時候倒是沒什么。”
果然章麗娟以陸凌桓的遲疑是因為鄧秀英的神智不清,怕她介意,倒還安慰了幾句,只說現(xiàn)在醫(yī)學(xué)昌明,鄧秀英又是一時受刺激太大,慢慢也就好了。陸凌桓自然滿口答應(yīng)。
他們講話的時候吳媽已經(jīng)把陸凌桓買來的豆?jié){熱好送到餐廳,又過來請:“太太,陸先生,豆?jié){熱好了。”
章麗娟聽說就講:“儂先生昨天夜里廂三點鐘剛剛睏,阿拉勿要等伊了。”一面起了身,帶頭走向餐廳,陸凌桓正要跟上去,就聽見樓梯上腳步聲響,轉(zhuǎn)過頭去,就看見林嫮生已經(jīng)走到樓梯半當(dāng)中。
一看見林嫮生,陸凌桓就笑了起來,自動自發(fā)地轉(zhuǎn)身走到樓梯口,看著林嫮生停了一停就慢慢地走下來,在樓梯下面倒數(shù)二格站住了。陸凌桓就向她伸出了手:“嫮生,來,吃早飯,再不吃,生煎也要冷了。”
這是林嫮生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陸凌桓的手,大概因為從小習(xí)武的關(guān)系,陸凌桓的手掌比一般人都要寬大,相對來說手指也要粗一點,實在是算不上好看,可是看起來好像很可靠的樣子。林嫮生對陸凌桓的手看了一會兒,終于把手放進(jìn)他的手掌,立刻就叫陸凌桓握住了,牽著她下了最后兩級樓梯。
他們兩個人在樓梯口磨蹭了這一會,章麗娟只當(dāng)不知道,看兩個人過來,若無其事地講:“囡囡啊,今朝的豆?jié){倒是蠻濃的,姆媽叫吳媽幫儂多放了點糖。凌桓,吃生煎,你喜歡香醋還是米醋?”因為林嫮生一向是吃酸度低一點的香醋的,章麗娟幾乎肯定陸凌桓會跟著林嫮生的口味走,果然陸凌桓不負(fù)章麗娟期望:“那就香醋好了。”
聽見這句話,把生煎咬了個小口,吸掉湯汁以后正把香醋從缺口往里倒的林嫮生瞟了陸凌桓一眼,陸凌桓居然還知道表功:“嫮生,生煎還熱嗎?我是看著起爐的。”看見林嫮生咬著生煎點了點頭,陸凌桓才笑了起來,當(dāng)著章麗娟的面,到底還是沒敢去揉一揉林嫮生的頭發(fā)。
因為要送林嫮生,陸凌桓最近開的都是那輛杜森伯格,黑亮的車身在晨曦里格外張揚,章麗娟目送著氣派的杜森伯格離開視線,回身進(jìn)房的時候嘆了口氣。
照道理講,看見陸凌桓對林嫮生這么體貼溫柔,她這個做人姆媽的,應(yīng)該開心才對,可是也不曉得為什么,章麗娟總覺得好象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可是又說不出來,有一點心慌。
陸凌桓那里把林嫮生送到明星公司門前,林嫮生正要開門下車,叫陸凌桓拉住了手:“嫮生。”林嫮生回頭,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看著陸凌桓,陸凌桓輕聲講:“嫮生,昨天我就應(yīng)該同你講的,可是阿哥沒勇氣,你會不會覺得阿哥是個懦夫。”
林嫮生的面孔立刻通紅,把眼睛轉(zhuǎn)向一邊,抿了抿嘴唇,卻是沒繼續(xù)開門的動作。
陸凌桓一看林嫮生的樣子,倒是來了點底氣,手上就加了些力:“嫮生,如果阿哥說喜歡你,你愿意不愿意給阿哥一次機(jī)會,讓我來追求你?嫮生,我保證我會盡我的力來愛護(hù)你,照顧你,叫你一直開心下去。不過有件事阿哥要跟你說明白,你也知道我媽媽的神智不是最清楚,以后只會更糊涂,也許會有離不開人照顧的一天,不過我會盡力安排好,盡量不連累你。嫮生,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不用立刻就答應(yīng)我。”
說完這幾句,陸凌桓慢慢放開林嫮生的手,林嫮生得著自由之后倒是沒立刻下車,又看了陸凌桓一會兒,久到陸凌桓幾乎要以為會聽到林嫮生拒絕的時候,聽見林嫮生講了句:“阿哥,你說那么明白,就不怕我聽到以后害怕嗎?”
陸凌桓笑了笑:“怕的,可是我不能欺騙你,嫮生,我不能欺騙你。”
林嫮生終于點了點頭:“知道了,我要想一想,阿哥,我不想一時沖動答應(yīng)你,日后后悔或者怎么樣。”
林嫮生一直嬌生慣養(yǎng),從來沒吃著過辛苦,猛然聽見未來可能要照顧一個精神病人,心理上有負(fù)擔(dān)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她肯這樣坦白說出來,正表明了她對這段感情是在認(rèn)真考慮的,所以陸凌桓動容地抬手摸了摸林嫮生的臉頰:“這是應(yīng)該的,嫮生,你慢慢想,阿哥能等。”
林嫮生對陸凌桓點了點頭,開門下車,向著電影公司的大門走過去,陸凌桓一直看著她,直到林嫮生的背影在轉(zhuǎn)彎出消失,這才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