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飛鴻踏雪
,魂縈舊夢 !
叫陸凌桓這句戇小囡一說,也不知道是叫章麗娟講了幾句還是生陸凌桓的氣,林嫮生眼睫毛顫一顫,落下兩滴淚來,氣哼哼地說:“我戇,顧玉笙勿戇。”陸凌桓正拿出手帕來給林嫮生擦眼淚,聽這話莫名其妙地問:“顧玉笙是啥銀?”
顧玉笙喜歡他,可他連顧玉笙是誰都不知道!林嫮生更生氣了,揮開陸凌桓的手:“各儂曉得啥呀。”陸凌桓好脾氣地哄著:“我不知道他是誰么,儂講了我就知道了呀。”
對著連顧玉笙是誰也不知道的陸凌桓,林嫮生也說不出顧玉笙喜歡他的話來,一口氣一泄,倒是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了,抽過陸凌桓的手絹?zhàn)约翰亮搜蹨I,垂頭喪氣地對陸凌桓說:“講了儂也勿曉得,勿講了。”
陸凌桓叫林嫮生這樣逗笑了,點(diǎn)一點(diǎn)她鼻子:“儂啊。”林嫮生一消了氣就往陸凌桓身邊靠:“阿哥,我?guī)蛢z講,我今朝碰到騙子了,伊還講認(rèn)得我爸爸,儂講好笑伐?”就把伍梅琴的事和陸凌桓說了遍。
陸凌桓卻先問林嫮生:“顧墨笙是誰?”林嫮生奇怪地瞧了陸凌桓一眼:“顧玉笙的哥哥呀。”
顧玉笙的哥哥?陸凌桓連顧玉笙是男是女,面長面短全不知道,只不過因?yàn)榱謰艦樗恢李櫽耋鲜悄膫€生了氣,也不好再問,轉(zhuǎn)頭就告訴林嫮生:“明星公司的確請老師做了歷史顧問,不過我不知道導(dǎo)演是不是伍梅琴。”
竟然是真的,個記誤會人了。“啊?!”林嫮生張大了眼看著陸凌桓,她陸凌桓坐得近,陸凌桓清清楚楚地從林嫮生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就象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那時陸凌桓他也不過是大學(xué)新生,因?yàn)檫x修了林開愚主教的國史,選了個禮拜天和幾個同學(xué)一起到林宅拜訪。同學(xué)幾個才進(jìn)門,正好林嫮生地騎著腳踏車歪歪扭扭地沖過來,依著陸凌桓的身手本來是完全能讓開的,可不曉得為啥,陸凌桓竟是動彈不得,林嫮生直接撞進(jìn)他懷里,兩個人摔做一堆。
陸凌桓摔在地上時終于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時心想:“不好了,這樣大的女孩子正是愛哭的時候,各記摔得又重,還不曉得哭成啥樣呢?”又猜到能在林宅內(nèi)騎車的多半是林開愚的獨(dú)養(yǎng)女兒林嫮生,更加懊惱:“第一次到老師家就害得老師女兒哭,以后還怎么上門。”
不想林嫮生不但不怕,自己先爬起來,看陸凌桓還坐在地上反手來拖他:“哎,儂哪能介笨格,不曉得讓開。”她的眼黑白分明,倒映著他的身影,這雙眼在哪里見過?陸凌桓當(dāng)場有些恍惚,坐在地上回不了神。當(dāng)時的林嫮生是才上女中的小姑娘,怎么拖得動還在發(fā)呆的陸凌桓,還是一起來的學(xué)生們將陸凌桓拉起來,扶進(jìn)屋的。
林開愚是殷史大家,陸凌桓對殷史也別有見地,自然得著林開愚青眼,在陸家常來常往。他和林嫮生有一起摔了跤的交情,雖然年齡差著六七歲,倒也有話說,陸凌桓從陸學(xué)長慢慢地就成了阿哥。
阿哥,聽起來又是親近又是疏遠(yuǎn),陸凌桓每次聽見林嫮生這么喊他,總是暗暗嘆氣。從前也就算了,今天聽林嫮生忽然提起顧墨笙和顧玉笙來,又因?yàn)樗恢李櫽耋仙鷼猓陀行┚o張,他們到底是誰?
林嫮生沒有察覺到陸凌桓的異樣,還奇怪地問陸凌桓:“阿哥,儂講爸爸怎么會答應(yīng)明星公司做歷史顧問的?”不應(yīng)該呀,他老忙的,哪有空給個電影做顧問哦。陸凌桓注目看在林嫮生臉上,她是這樣相信他,叫他滿心歡喜,象是久遠(yuǎn)的愿望得著了滿足。
林嫮生這里和陸凌桓握手言和,顧玉笙那頭卻倒了霉。顧墨笙晚上回家之后將她叫到了書房。
說起來顧玉笙同林嫮生說的那些話倒不是說著玩的,顧家最叫人害怕的,不是一家之主顧云飛,也不是顧夫人,而是大少爺顧墨笙。
顧墨笙雖然不好講長得英俊瀟灑,可是端正英挺,很有男人氣概,也不是一天到晚板著面孔,可莫名其妙地叫人看著就是害怕,尤其下頭幾個弟弟妹妹,只要顧墨笙一眼看過來,個個比見著身為司令的爸爸顧云飛還要老實(shí)。所以顧玉笙忽然叫顧墨笙喊去了書房,兩條腿也有些抖,膽戰(zhàn)心驚地進(jìn)了書房,顧墨笙坐在書桌后批文件,聽著她進(jìn)門的聲音,頭也沒抬,只將手一指沙發(fā),顧玉笙如奉綸音一樣的過去坐好,兩條腿也老老實(shí)實(shí)地并在一起。
顧墨笙看完了手上的文件,端起手邊的咖啡杯喝了口,也不看顧玉笙,漫不經(jīng)心地問:“和嫮生不開心了?”
顧玉笙聽見這句,脫口啊了聲,不由自主地將背挺直了,立刻搖手:“沒有,沒有。大哥你不要聽人胡說。”
顧墨笙將咖啡杯往碟子上一擱,噠的一聲,又一眼看過來,他積威深重,就將顧玉笙嚇了一跳,幾乎從沙發(fā)上彈起身。
“說吧,為什么?”
顧玉笙叫顧墨笙這樣問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泛了上來,連著眼圈也紅了,兩只手捏在一起,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拿她當(dāng)著朋友,可她連句老實(shí)話也不肯和我說。”
顧墨笙的眉頭一皺:“你要她說什么老實(shí)話?”
顧玉笙眼睛眨了眨,眼淚也落了下來,可到底還是不敢告訴自家大哥她打聽陸凌桓喜好的事,想了想,話就變了個樣子:“她經(jīng)常和她那個叫陸凌桓的學(xué)長同進(jìn)同出,我就問問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不想她倒是生氣了。”
顧墨笙慢慢將雙手交叉,平靜地看著顧玉笙:“你在撒謊。”叫人失望的是連個謊也撒不圓。
顧玉笙叫顧墨笙這句嚇得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緊張地將雙手背在身后:“大哥,我,我,我沒有。”
顧墨笙看了顧玉笙眼,忽然一笑,笑得顧玉笙毛骨悚然,又聽顧墨笙說:“嫮生是個好孩子,別欺負(fù)她。出去吧。”
顧玉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大哥居然說林嫮生是個好孩子!家里哪個弟弟妹妹得到過他這句夸獎?顧玉笙游魂一樣出了顧墨笙書房,因?yàn)檎痼@太大,連著再見也忘記了說。直到顧玉笙回到房間這才醒過神來。
今天在西餐廳,大哥一看見林嫮生叫人攔住就走了出去給她解圍。進(jìn)門時還親自給她開門,可紅房子西餐廳是有門童的,門童就是給客人開門的啊!大哥還給她拉椅子,以前的大嫂活著的時候,大哥別說椅子了,就是門也沒有給她拉過!
大哥是不是喜歡林嫮生!如果,假如,要是大哥和林嫮生能在一起,那陸凌桓呢?
顧玉笙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飛快,快得要從她的嗓子里蹦出來,嚇得她不得不用雙手捂住嘴,眼睛卻是閃閃發(fā)亮起來:大哥結(jié)過婚又算什么呢?大嫂早死了呀。警備司令的兒子的身份配教授的女兒多合適。
林教授林開愚是被伍梅琴叫出去的,聽伍梅琴搓了手又是歡喜又是可惜地告訴他,自家在紅房子西餐廳前看見個小姑娘,無論是從賣相還是氣質(zhì),活脫脫就是那謝玉娘,尤其拿雙眼盯著人看時,眼中那氤氳的水光,真是求也求不來。只可惜那小姑娘不相信他不說,還有個男人不分青紅皂白沖出來搪了前頭,就這樣給她走掉了,實(shí)在是可惜。不過,小姑娘身上衣裳穿得山青水綠,氣質(zhì)也好,看上去就是有身家人家的小姐,既然這次能在紅房子碰到她,那么如果在紅房子坐等,應(yīng)該能再碰到她。只不過小姑娘既然不肯相信他,到時還需要林開愚親自來做個證明。
林開愚就是再瀟灑,聽到伍梅琴這些話也要笑出來:“詩友,你真是執(zhí)著。”
伍梅琴給林開愚續(xù)了茶:“正明,你是殷史大家,你自己憑心講一句,你覺得那位端定后謝氏真是史書上寫的溫良謙讓,壓制外戚的賢后?”
“她要是真的溫良謙讓,怎么從一商戶女出身的采女坐到后位的?明帝本紀(jì)上寫得明白她幾番晉位,都是‘以愛故’,愛!愛!是愛!這樣的人能沒一點(diǎn)心機(jī)手段?”
“再有,明帝的廢后,在她進(jìn)宮前還有些賢名,自他進(jìn)宮,廢后立時一無是處,動輒得咎,其中就沒端定后影子?”
伍梅琴越說越興奮,滿面通紅地點(diǎn)了點(diǎn)面前的桌子:“‘容儀恭美,柔德有光?’‘貴而不恃,謙而益光。以道飭躬,以和逮下,四德粲其兼?zhèn)洌鶎m咨而是則?’我是不肯相信的,你相信嗎?”
林開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一點(diǎn)不信。雖然史書上不曾寫過那位端定后的手段,可只看在她進(jìn)宮后廢后李媛,陳淑妃。王婕妤等人的下場,就可管中窺豹,得知她的為人。偏這個人,還能得著明斷果決著稱的明帝嘉許愛護(hù),屢屢贊她“善”“賢”,其中自然是大有可書。
所以林開愚才愿意來做歷史顧問。只是,叫伍梅琴興奮成這樣的小姑娘到底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