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借問行人
,魂縈舊夢 !
顧墨笙這才有空看她一眼:“吃飽了就回去。”顧玉笙雖然不知道顧墨笙忽然生氣是什么原因也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惹他,連忙點頭,又說:“那我叫廚房把生小籠送出來?”得著顧墨笙允許,顧玉笙連忙下樓,叫過經(jīng)理吩咐下去,不一會廚房里就送出四個籠屜來,里頭是剛剛包好的蟹粉小籠。顧玉笙付了帳,叫司機捧了小籠回到車上,看顧墨笙不出聲,這才長出一口氣。
回去的車子開過一家食品公司的時候顧墨笙叫司機下車買了兩斤杭州奶油小核桃上來。顧玉笙看見,心上忽然有些幸災(zāi)樂禍,林嫮生叫自家大哥看上,只怕以后的日子都要面對這樣一張撲克面孔,她是叫人捧星星捧月亮一樣捧慣的,可怎么受得了。
又過了兩天,林嫮生銷假上課。林嫮生雖然念的是中文系,可她人長得漂亮,又有才藝,學校里的學生倒是大部分都認識她,,一進校門就不斷有人和她打招呼,將要到教室的時候,橫里忽然竄出個人來擋在她面前,一張面孔瘦得象骷髏,兩只眼睛卻是亮得發(fā)光一樣,居然是夏繼祖。
林嫮生看見夏繼祖轉(zhuǎn)身就走,只聽夏繼祖在背后講:“林嫮生,我要休學了,儂就沒什么要和我講的嗎?”雖然林嫮生叫夏繼祖糾纏得看見他影子都觸氣,可聽見這句話還是站定了。夏繼祖又講:“林嫮生,你站一站,我和你說最后一句話,講了這句以后,我再也不來啰嗦你。”
這句話講得十分可憐,一旁經(jīng)過的學生都站住了,點著他們竊竊私語,林嫮生不得不轉(zhuǎn)過身,冬天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白得幾乎透明。
夏繼祖忽然一笑,他插在口袋里的手舉了起來,手里握了一個廣口的玻璃瓶。誰都知道這個玻璃瓶里不可能是好東西,可在場的人腳下都象綁了繩子一樣,眼睜睜看著夏繼祖拔掉塞著瓶口的軟木塞,一面喊著:“嫮生,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愛你的。”一面將里面的液體潑向林嫮生,透明的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一道彩虹來。
幾乎在同時,一道黑影將林嫮生撲倒在地,隨即一股皮肉被燒灼的臭味彌漫開來,圍觀的同學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沖上去將夏繼祖反剪起雙手按到在地。夏繼祖也不掙扎,由得學生們將他捆起來,嘴里喃喃地說:“嫮生,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是喜歡你的呀。”
又有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撲倒林嫮生的男人和林嫮生扶起,七嘴八舌地說話:“嫮生,你傷到?jīng)]有?”
“夏繼祖!儂只神經(jīng)病活該被關(guān)一輩子。”
“先生你要緊嗎?”
正好有化學系的學生在場,上來扒石野村的外套“先生,你快點把外套脫了。”脫掉大衣、西裝、西裝背心、羊毛衫、一層層扒下來,等扒到襯衫,學生們才長出一口氣,這個男人并沒給硫酸潑個正著,只是肩膀上濺到幾點,冬天衣裳又穿得多,脫到襯衫時,只是肩膀上幾個黑點,看起來傷得不是很嚴重的樣子。
林嫮生叫幾個女同學抱扶著,面孔上白得像雪一樣,牙關(guān)也不住地叩響,勉強鎮(zhèn)定著看了看剛才將自己撲倒的人,遲疑了會,不確定地問:“石先生?”
石野村并沒叫硫酸潑個正著,只是肩膀上濺到了幾點,可也是疼得鉆心,但是聽著林嫮生叫出他名字臉上也顯出笑容來,點了點頭:“林小姐,您沒事吧。”林嫮生身上發(fā)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眼睛里落下眼淚來,又轉(zhuǎn)頭問幾個男學生:“你們誰有空幫我一起送石先生去醫(yī)院。”
不要說林嫮生開口了,就是林嫮生不開口,在場的大學生們都是青春熱血的時候,石野村這一出英雄救美足夠叫他們佩服,自然是義不容辭,留下兩個人看著夏繼祖等學校派人來將他送巡捕房,余下的簇擁著石野村和林嫮生往前走。叫男學生們捆起來的夏繼祖還在叫:“嫮生,林嫮生,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對你好的呀。”
林嫮生又氣又恨,甩開扶著她的同學,轉(zhuǎn)身回到夏繼祖面前。夏繼祖看見林嫮生回來,張開嘴笑:“嫮生,嫮生,你知道我會對你好的,對吧。”林嫮生咬牙切齒地罵了句:“瘋子!”抬手一個耳光打在夏繼祖臉上,將他的臉打得側(cè)到了一邊。夏繼祖叫林嫮生這一記打得楞在當場再也叫不出來,呆呆地看著林嫮生頭也不回地走開,張著嘴巴,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再要叫,已叫一旁的學生子拿領(lǐng)帶將嘴巴扎了起來。
等林開愚收到消息趕到時夏繼祖已被巡捕房的人帶走。女兒差一點點叫人潑了硫酸,叫林開愚氣險些撅倒,沖進教務(wù)處拎起王宗岱的衣領(lǐng),將他抵到書架上問他:“那只瘋子誰讓他來上課的?!”
王宗岱在林嫮生險些出事后就知道林開愚要發(fā)作,所以叫林開愚拎起來一點也不敢反抗,不住地道歉,又幫林開愚講:“夏繼祖的阿奶雪雪白的頭發(fā)在我面前哭,要我再給夏繼祖一個機會,伊介大年紀要幫我跪下來,我也是沒辦法啊。”林開愚氣得面孔鐵青:“伊作孽,林嫮生就不作孽了?要不要我拿瓶硫酸到儂面前來試試。”
王宗岱知道林開愚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嚇得不住擺手:“息怒,息怒。正明兄,儂冷靜點。嫮生不是沒受傷嗎?”這句話不說還好,他這句出了口,林開愚倒是放開了他,轉(zhuǎn)身就把王宗岱辦公桌上的筆墨書本紙張統(tǒng)統(tǒng)砸到了地上,玻璃墨水瓶跌得粉碎,紅藍兩色墨水混在一起,象灘墨跡,林開愚指了王宗岱說:“再叫我在學校里看見那只神經(jīng)病,儂當心點。”講完摔門而去。
看著林開愚出去了,王宗岱才敢摸出手絹來擦汗,又按鈴叫秘書:“幫我泡杯茶來,不不不,先叫人來打掃打掃。等一歇,還是先去打聽救林嫮生的那個人住在哪個醫(yī)院,用學校的名義送鮮花果籃去。”
秘書看了一地的狼藉臉上滿是尷尬地講:“處長,救林嫮生的是石先生。”王宗岱剛剛在沙發(fā)上坐下,聽見石野村名字就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罵:“夏繼祖?zhèn)€神經(jīng)病!他哪能勿去死忒!”
原來石野村前些日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捐兩千八百大洋給學校做研究經(jīng)費,只不過支票還沒有送來,這回受了傷,說不定就要反悔,眼看著這筆捐款要飛走,叫這些日子一直對石野村陪著小心的王宗岱怎么不氣急敗壞,咒罵了夏繼祖幾句后又講:“算了,算了,儂打聽打聽石先生在哪所醫(yī)院,我親自去看他。”秘書推了推眼鏡:“圣瑪麗。”
夏繼祖拿來潑林嫮生的那瓶硫酸濃度不算很高,又隔了好幾層衣裳,所以石野村肩膀上是淺表皮灼傷,清洗完傷口包扎了下,也就能出院了,連住院也不用,只需每天來換藥就好。林嫮生在一邊陪著,聽見這句才算是松了口氣,深深地給石野村鞠了躬:“石先生,謝謝,都是我連累了您。”
林嫮生的臉色到現(xiàn)在還白得象紙一樣,眼睛里含著將墜未墜的眼淚,叫石野村看得心思也恍惚起來,仿佛很早很早以前,看她這么哭過,石野村連忙還禮:“林小姐不用這樣客氣,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讓您這樣的小姐受了傷,才是男士的羞恥。”
林開愚和章麗娟夫婦雖然一個是從家里趕來,一個是從學校趕來,倒是前后腳到,在病房門口撞到一起。章麗娟一看見林開愚就氣得咬牙,狠狠剜了他眼,搶在前面進了病房。章麗娟一進醫(yī)院已向護士打聽過石野村的傷勢,聽見說傷得不重,立刻放了一大半心,真要傷得重了,欠了那樣大的人情可怎么還。只是放心歸放心,看見石野村還是十分感激,上來就給石野村道謝:“石先生,謝謝儂,真的謝謝儂,今朝要不是儂,阿拉嫮生要吃大苦頭了。我就這樣一個小囡,儂救了她就是救了我的命。謝謝,謝謝。”說著一連鞠了幾個躬。
石野村連忙還禮:“林夫人,您太客氣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林開愚跟在章麗娟身后進來,上前和石野村握手:“謝謝。”石野村一樣不肯居功,倒叫林開愚和章麗娟夫婦對他都有些另眼相看。
等陸凌桓收到消息趕來時,石野村已由林開愚護送著出了院,他只好折回林家,還沒進門呢,就聽著章麗娟的聲音。
往常章麗娟的聲音都是溫和來兮的,這回的聲音都尖得刺耳:“儂曉得今朝要是沒有那個石先生會得出啥事體伐?儂講啊!潑了伊身上,隔了介許多衣裳還燒得幾只洞,濺到儂面孔上廂哪?!儂只面孔還想要伐!儂講啊!我講了多少趟了,小姑娘,讀個女中也就算了,認得字,再有我?guī)蛢z爸爸,婆家也勿敢欺負儂。捺爺倆非要去讀大學,儂看看啊,儂看看啊!儂上了大學勿算數(shù),儂現(xiàn)在還要去拍電影,儂難能曉得以后無么這樣的神經(jīng)病,儂講啊!儂是要氣煞姆媽是伐?!”
陸凌桓聽不見林嫮生的聲音,連忙推門進去,果然見林嫮生叫章麗娟罵得面孔上又紅又白,眼淚水不斷地落下來。陸凌桓一向敬重章麗娟,這時也顧不得了,幾步過來擋在林嫮生面前對章麗娟說:“師母,嫮生已經(jīng)嚇壞了,儂難能還舍得罵她,伊哭得這樣,儂看見就不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