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zhí)爝\中午并沒有回山莊，反而是到了下午結束第一天的試劍大會時才與燕奔等人回來，并且多了一位江湖第一美女來作客。</br></br>那位大美女叫衣環(huán)鈴，是江湖豪杰競相呵護追逐的玉人兒，父母皆是頗富盛名的大俠士，今兒個上山時被幾名不長眼的小賊調戲，幸而葉放歌一行人路過，救了佳人，之后，佳人理所當然地跟著他們一塊走了，并且很明顯的，佳人心儀的正是貴氣出凡、英俊瀟的龍?zhí)爝\。</br></br>一般的江湖少女，倘若心儀的不是武林第一高手豪杰，便會是不見江湖渾味的世家俊鮑子。不必太精明也可以料想，龍?zhí)爝\那樣的威儀氣度必定出自上流巨富世家，更上層樓，連王孫貴族的身分也有可能，何況放眼望去，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具出色儀表的人了，要女人們不心儀他，比叫女人不要愛美更困難。</br></br>之前早已有一群葉家女眷的糾纏，如今又跟回一名大美人，其女人間戰(zhàn)況之激烈可見一斑。</br></br>美人誰能不愛看，龍?zhí)爝\一照面便被震懾了好一晌，尤其他這個風流皇帝總會對不同氣質的美人動心。說得好轉點是懂得欣賞各類美人的優(yōu)點，至于難聽一些就叫生冷不忌了；凡是美人一切好辦，不過可得要上上之選才行。葉家這些中等姿色略為美麗的女人通常是當宮女的分，他怎么可能看上眼？</br></br>也之所以，會中意柳寄悠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br></br>說到那些葉家女眷們，也好玩了。出門在外吸引不了心上人的注意，姿色又差了競爭者十萬八千里，氣怒之下，只好回來告狀，至少也要讓云夫人傷心一下，順便代為以正妻身分去出頭才甘心。</br></br>當然，柳寄悠就是如此這般地聽到了今天最新消息；不過，她心中充滿抱歉，為著無法如這些女子們所愿而唏噓著。即使今天她是皇后，也不敢去阻止皇帝尋歡，搞不好還得派宮女熬葯汁補他沉迷女色的身體哩，更別說她只是宮妃級數(shù)中最微不足道的小才人而已。她哪來的膽子去興師問罪呀？何況…她偷笑地暗想，如果皇上迷上了那美人，必然會漸漸忘了她，那她想自由的愿望又可實現(xiàn)了。當然會有一點點介意于自己的“失寵”不過比起那短暫的情緒起伏，她知道自己最先該爭取的是自己的自由，而不是必然在其一天會恩絕的寵幸。</br></br>這個有著帝王身分的男人，會永遠為著美麗無比的女人傾心，她哪有不明白的。</br></br>比起來，該心碎的是趙吟榕…那個才被專寵一個多月的美人，她柳寄悠就不必太哭天搶地了，她的損失絕對沒有其他女人多，哀愁個什么勁？</br></br>“你為什么不去趕開那只騒狐貍？你不敢嗎？即使你丑，云公子總也是你的丈夫，你怕什么?。俊比~浚芳帶頭激她出頭，勸得臉都黑一半了。</br></br>可惜柳寄悠立志師法不動明王…不為所動到底。</br></br>一邊端坐的柯醉雪真心擔憂道：“妹妹，你真的不去看一看嗎？”雖然她本身姻緣路崎嶇，但她依然希望世間男女都因有愛而圓滿，何況柳寄悠是身心這般美好的女子。</br></br>“柯姊姊，你別擔心了，我家相公在京城家中早已有諸多寵妾，如果那位衣美人不介意，我也不好說什么的?！?lt;/br></br>“什么??？那他娶幾個了？”葉浚芳介意地大吼。</br></br>真不知道她以什么身分在吼？又介意什么？</br></br>柳寄悠以衣袖風納涼：“多得數(shù)不清呢！其實我也只是小妾而已，還是由侍妾身分起家，不過如果你們還想入云家門也是可以，因為我們的主母三年前就過身了，目前人人都有機會當正室?！?lt;/br></br>“原來你出身卑賤呀，還只是個妾！”葉浚芳揮手：“走走走！看來她是不敢出頭的，咱們再去與那妖女斗三百回合！笑死人了，明明有功夫還故意讓別人救，出手救她的是燕大哥，她干嘛倒在云大哥的懷中？扮弱？誰不會！”</br></br>一行人正要走，但另一票人早已涌過來，正是葉放歌等人；正中央的，便是金童玉女一般的龍?zhí)爝\與那名江湖第一美人了。</br></br>“哼！人家上門示威了?！比~浚芳撇撇嘴角，存心看好戲，心中始終認定柳寄悠怕事膽小。</br></br>“咦！怎么如此多人？”葉放歌怔然而笑：“今晚正要在此擺宴哩，大家可別走開…”他的大嗓門在看到正室而凝住。他從沒看過妻子走出她住的“醉心居”以外的地方。</br></br>柯醉雪在看到那么多人早就心慌，忙不迭抱緊女兒往側門走開退下，目光當然不敢直視丈夫以及正被丈夫摟在懷中的二房紀如雙，轉身已遁出這方天地。</br></br>三人之問的波濤暗涌并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因為此時最精采的是龍?zhí)爝\這一邊，看美麗佳人如何對比得丑妻自慚欲死。</br></br>“寄悠，這是衣姑娘，她堅持要來與你認識，見識你這才女的文采?！饼?zhí)爝\含笑說著，語氣中夾著莫測高深，灼灼隊著她面孔任何一個變化。</br></br>“好美麗的姑娘，連我一介女流看了也會心動不止哩?！绷挠破鹕?，微微一福：“我是柳氏?！?lt;/br></br>衣環(huán)鈴的訝異是可想而知的。如此平凡女子，怎配與身邊玉樹臨風的男子共諧琴瑟？她淺笑以對：“姊姊好，奴家衣環(huán)鈴，你可以叫我小鈴?！?lt;/br></br>柳寄悠點點頭，并沒有露出了點難堪不安，讓看好戲的人好生失望，至少葉浚芳等人就忍不住了。</br></br>“如果你想搶人丈夫，找她是沒用的，她只是一個卑下的侍妾，家中還有很多美人兒守著哩，就算你嫁過去了也是排名排到天邊去?！?lt;/br></br>“放肆！”葉放歌怒喝一聲，哪容小妹對客人使刁。</br></br>無須他開口指責更多，他身邊那位八面玲瓏的二房已得體地開口了：“浚芳，上回我派人去京城買了一塊紗羅織料，正想送你制成裙子，要不要去挑一下顏色？”不由分說勾住她的手臂便退下了。</br></br>“小嫂，我不…”葉浚芳的抗議很快消失于門后，也保全了葉放歌的顏面；有這種不識大體的妹妹真是教人嘆息。</br></br>“李全，叫人擺宴了?！?lt;/br></br>“是，莊主?！?lt;/br></br>葉放歌趁機將閑雜人等遣到一邊去談天，留下安靜的空間任三人去打發(fā)窘況，不讓外人打攪。</br></br>衣環(huán)鈴首先試探地問：“云公子家中已有許多妾室？”京城世家子弟都妻妾成群的嗎？</br></br>但龍?zhí)爝\沒心思理會，只眼光危險地隊柳寄悠：“你是侍妾？我怎么不知道？”</br></br>“老爺，您在生氣嗎？”她抬頭輕問，心中突然有了領悟，不自禁淺笑以對。</br></br>她的笑讓龍?zhí)爝\備顯狼狽，口氣開始有些橫：“你笑什么？”</br></br>“老爺原本想看我哭嗎？”</br></br>“哼！”龍?zhí)爝\動怒了，拂袖而去，為自己的被看透而惱羞成怒，也為了她的亳不在乎。</br></br>燕奔當然要寸步不離地跟去，只不過臨走前不悅地道：“夫人，你不該這么做?！?lt;/br></br>“言重了，燕公子。您凈可告訴老爺，下次要看什么表情，拜托提早三天通知，讓小女子準備周全?！彼卸Y地躬身一福，巧笑倩兮地揮動手絹歡送兩人離去。</br></br>衣環(huán)鈴沒有跟過去，反而深深打量眼前這位表現(xiàn)奇特的女子；原來她并不若外表看來的平凡無奇。</br></br>柳寄悠收起一邊的兩本書，沒興趣留下來任人參觀，有禮地微笑，退開，回房去也。</br></br>在沒人看到之時，她才偷偷地吐出舌尖，暗自偷笑了起來；莫名其妙的，她扳回了一成。</br></br>※※※</br></br>龍?zhí)爝\沒有回來過夜，這倒是南巡數(shù)日來頭一遭。</br></br>昨夜外頭擺宴，客人們喧囂到三更，柳寄悠只草草用膳完便回房休息了，并沒有與龍?zhí)爝\碰面；不是他沒出席，而是女人多到圍成人墻，但求俊男輕輕一撇也甘心，龍?zhí)爝\團團被困在中心點，要見面也難。</br></br>之前說過今日要起程趕往江陵的，此時午時已過，那些去觀賞試劍會的人卻沒半個回來，看來是要趁夜遠行了。所以柳寄悠花了大半時光教葉夫人繪畫與識字，沒有贅言其它感情方面錯綜復雜的事，頂多語重心長地含蓄開導。</br></br>遺忘仇恨，就是放過自己。</br></br>能不能理解，就看她的心胸如何了。她只是短暫的過客，能幫助的有限，當然不能多事地代出主意。</br></br>在葉夫人離去后，她收拾好包袱，給自己幾個時辰睡眠，以防晚上精神不濟。</br></br>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卻也又勾上龍?zhí)爝\的一波怒氣。無論他期望見到什么面貌，卻絕不會是更加安適恬然、好吃好睡模樣的柳寄悠。</br></br>懊死！她是他的女人，但她卻不在意他！</br></br>在宮中，即使他的趙昭儀專寵，但每當他稍有不悅，連著兩天不臨幸，到了第三天，冰山似的人兒也會化為一汪春水，但求君顏和悅，使盡彪身解數(shù)也要令他承諾往后更多的恩寵，而她…</br></br>“碰”的巨響，他伸手捶向床柱，結實木制的床榻也為之震動不已！</br></br>“老爺！”房外傳來燕奔的叫喚。</br></br>“沒事，別進來?！彼谅暯淮肿屟啾挤档介T外去候著。</br></br>當然，在這一聲巨響下，柳寄悠就算得到睡仙陳摶的真?zhèn)?，也得被嚇醒了?lt;/br></br>她撫著心口，眨開惺忪的眼，低叫著：“皇上？”</br></br>“哼！”他背著她，坐在床沿。</br></br>她坐起身，小心問著：“有人給您氣受了？”</br></br>他瞪了她一眼，又別開。</br></br>她可以由那一眼肯定他惱的人正是自己，沉吟了會，小心又問道：“咱們…該起程了吧？”</br></br>“住口！”他沉喝。</br></br>“是。”她暗自吐舌尖，抓開被單下床，坐在梳臺前整理自己的儀容，非常聽話地住了口。也不去自尋晦氣等他開口找罵挨；因為做不來誠惶誠恐的表情，所以無法讓她的君主消太多氣，真是罪過。</br></br>“朕不會讓你出宮，一輩子都不會?！彼[忍許久，終于還是發(fā)火了。</br></br>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她點頭：“如果皇上決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lt;/br></br>“你什么那能隨遇而安是嗎？你就沒有一點自主與希望嗎？那你與行走肉有何兩樣？”</br></br>“通常，在不允許我自主時，我只能隨遇而安，倘若皇上愿意降恩施德，給予我選擇的機會，那我體內的自主與希望就會出來橫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過日子罷了，就算是行走肉，也是皇上賜與?！?lt;/br></br>“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雙肩：“你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你或殺了你！只要是離開朕，就是死也愿意，對不對？你就是不想待在朕身邊，就算再受恩幸也當成痛苦地虛應！”</br></br>他這輩子活到二十八歲，從不曾對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說不曾形于外地發(fā)那么大的火過，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悅，接下來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諒！</br></br>從沒有人能惹他惹到這種瀕臨爆發(fā)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輕易地做到了，也不須什么手段，就只要永遠擺著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對，他就會狂怒不止。</br></br>她不愛他！她不會交付她的愛與心給他！</br></br>永…遠…不…會！</br></br>他受夠了！包受夠了自己著魔于這個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強奪她的惡形惡狀！在男女之間，他從不須花費這種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顆真心以對。</br></br>他龍?zhí)爝\要什么女人沒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萬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為一名平凡女子費盡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得到她心的一天。</br></br>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見她、遺忘她！一如過往他輕易遺忘了每一個令他心動過的女人一般。</br></br>老天爺，他甚至蠢得以為可以用別的女人來試探她的心，卻只換來笑弄，燒熄了他的期待，也讓他原本有心與美人調笑的心沉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勁來！</br></br>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會允許柳寄悠身上帶有能讓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質。</br></br>他會放開她，但絕不會讓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br></br>柳寄悠也必須明白惹怒君王必須受到懲罰。</br></br>他決定了。</br></br>冷冷放開呆若木雞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跪下！”</br></br>她依言跪下，看著他一臉絕然，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悠關于她未來生活的決定，她垂下頭。</br></br>“再一個時辰，朕就起程，但你沒有跟隨的必要，你就留下來吧！除非由京城傳來旨諭，否則你終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聽到了嗎？”</br></br>她雙眸訝然閃動，連忙道：“是，遵旨。”</br></br>她一時不能理解他前言與后語間南轅北轍的突兀之處，基于各種好強、好勝、好奇心，他都沒有理由放下她…也許該說放逐外郡，怎么…此時轉變得如此快呢？</br></br>“朕會叫燕虹五日后來此陪你，若是有妊，產下后不論男女，一律送回宮。”</br></br>“是?！?lt;/br></br>他冷笑：“沒話說嗎？”</br></br>還能說什么？何況她也不是一定會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機會永遠自由之后…其它的種種，反而不是眼前會令她重視的事了。</br></br>“可以懇求皇上一件事嗎？”</br></br>“說?！彼詾樗_始要乞求了。</br></br>“民女有兩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長，請皇上同意囑咐燕虹大人一同帶領前來。寄悠在這兒，總不好支使人家的家仆?！?lt;/br></br>“一輩子不回長安、不回家也無妨了？”他隊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難舍，卻也矛盾地喜于她從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這種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遠都是奇特的，這也才夠資格讓他喜歡、讓他為之狂怒。</br></br>“民女沒有太長遠的打算。”</br></br>他應允。</br></br>“罷！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后，你依然有機會回京。”</br></br>“謝皇上恩典?！?lt;/br></br>似歡心，又似失落，被丟棄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該表現(xiàn)出棄婦狀，反省自己的無狀失禮，但她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遠去，讓酸甜難分的滋味在心中滲透夾雜，沒讓祥和的面孔傾太多情緒。</br></br>也許是一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的認知，讓她對馭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著，烙印在心底。</br></br>終于，狂濤駭浪的時日沒有度過太久，又趨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br></br>淡淡微笑，在眾外人的悲憫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彈起了久違的琴音，唱出清平調。</br></br>※※※</br></br>愛情的動人處，就在纏綿悱惻的溫存。如果一個人的愛情，構在平淡雋永中的品嘗，反而一如清水，無味而??！爆別說外人看不出濃情深意，就連當事人亦會質疑不已，甚至不認為自己得到一分愛情吧！</br></br>柳寄悠正為臨秋的花草澆水，期望今年遇著了豐美的菊月時刻。</br></br>自從龍?zhí)爝\走后的第七天，落霞、挽翠與燕虹前來狂嘯山莊陪她之后，時間又往前推進了一個月。想來，那位南巡考察政績的帝王也該回到長安皇宮中。坐擁三千佳麗了吧？</br></br>一個男人能多快遺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過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凈了吧？就她親眼所看，數(shù)個月前甫入宮時，皇上曾臨幸過一名婕妤，事后那名婕妤四處張揚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愛不已，但，自那一次后，她卻沒再受點召，皇帝老爺根本記不住他口中美人兒分別姓啥名誰。在一次宴會中，他只記得他偏愛的數(shù)名妃妾，其他每個“美人兒”都只是沒印象的代稱，還須公公們一再提醒，才會勉強記起曾臨幸過這么一名女子。</br></br>所以，柳寄悠壓根兒不曾幻想過她還會有被“想起”然后召回長安的一天，因此她把嘉賓居布置得很用心，住上個三、五年也有可能。</br></br>如果三、五年后，皇帝再也徹底記不起她這個人，她還可以請燕虹代為覓屋，通知她父親來歧州購地，好搬去休生養(yǎng)息；既然皇帝爺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樂得天高皇帝遠的日子。</br></br>在證明自己沒有身孕之后，她心中更有這層篤定。不是她不愛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統(tǒng)中有來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難免要在派系林立、陰險詭譎的皇宮中戰(zhàn)斗求生存，為了權與利，成者為王，敗者則亡。</br></br>人生于世，大可不必過得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內沒有龍種，是上天的恩德。</br></br>但是關于愛情呀，她的心又哪里回得了純凈一如當初呢？沾了塵世情懷，就一輩子飄飄忽忽了，為著失落的一顆心嘆息哀鳴。</br></br>怎么也忘不掉他臨走前狂吼的那抹絕望，來自挫敗于征服不了她的心。</br></br>他真是高估她呀，除了學不會癡心該有的行為外，她的一顆芳心不早也成了他眾多掛系于身的一顆了嗎？可惜他不懂。</br></br>這種細致的感情，他不能領會也罷。反正若有珍惜，也不會有太多的關注，她就別產生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了吧。</br></br>“寄悠，我要上戲園子看戲，你也一道去好嗎？”近來日漸寬心的柯醉雪踏入嘉賓居，揚著泛紅的笑臉問著。</br></br>“今日有什么劇碼？”</br></br>“木蘭從軍?！边@故事她從寄悠口中聽過一次，印象深刻不已，聽下人說正在上戲，她涌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去看。</br></br>“小娃兒睡了？”</br></br>“嗯，而且有奶娘在，我現(xiàn)在已不必日夜抱著不放了。要不要去？”</br></br>“好呀，等我一會，我換件衣裳。”她轉身回屋內更衣；住在這兒，對葉夫人有所幫助是最令人開心的事。</br></br>“小姐，要出門呀？”落霞在一旁服侍。</br></br>“你們也一同去看戲如何？”</br></br>“皇上不會樂見柳姑娘如此拋頭露面。”燕虹盡職地提醒。她從不隱藏自己的工作是來約束兼監(jiān)視柳寄悠，因此每次睜一只眼、閉一只時都會提一下，然后順便跟出去。</br></br>“你不會以為皇上還記得我這個人吧？”柳寄悠束好腰帶，好笑地回答。</br></br>燕虹點頭：“要忘掉你很難，除非從不曾發(fā)現(xiàn)過你的美好?！?lt;/br></br>是嗎？美好？在哪？</br></br>“多謝盛贊，咱們可以出發(fā)了吧？眾女子們！”</br></br>柳寄悠由著丫鬟們擁著出門，含笑的眼睫下，是一種微微自嘲的落寞。</br></br>他會不會記得她？她不知道，但要從心中根除那個曾經強行占領她一切的男子的記憶，卻是要努力好久好久。</br></br>唉，所以她早知道感情是沾不得的呀！瞧，眼下不就遭報了，再也尋不回全然愉悅瀟的自在心。</br></br>他…不會再想到她這么一個忤逆他的女人了吧？然后，由著她在歧州終老一生。</br></br>懊滿意的，歧州風光景致尚稱宜人，她早已打算這么過的，所以，她必須再尋回自己的心，面對自己另一個起點的人生。</br></br>情呀！愛呵！終究會在歲月的流轉中，灰…飛…煙…滅！然后，一切都不再是稱得上重要的事了。</br></br>就從他遺忘了她開始。</br></br>※※※</br></br>一個月前，北丹國獻來十名美人進貢，加上一千張皮裘、一百匹良駒，作為三個月而被允許入關通商的感激。因為打十年前爭戰(zhàn)之后，野心勃勃的前任國君便不斷地侵犯邊關，讓金壁皇朝不勝其擾，五年前三王爺龍?zhí)炷讖氐茁蚀筌姽ゴ蛉氡钡鴥龋瑲⑺懒藝?，卻沒有滅其國收為己有，反而退回大軍，一切任其好自為之；經過五年的整頓，北丹國新任國君不但不再侵犯滋事，反而有心派青年學子來中原學漢文、禮制，并且央求通商。</br></br>龍?zhí)爝\自是應允了，多一個盟友，少一名敵邦，何樂而不為？</br></br>而，十名大美人除了賞賜功臣之外，他自己留下了兩名，也就是這兩名充滿異國風情的邊塞佳麗讓龍?zhí)爝\南巡回來后好生欣喜了一陣子。</br></br>在國事之外的空余時間，這兩名佳麗將他服侍得開懷不已，幾乎沒多余的閑暇去想其它事情；當然，也包括了那名令他生平唯一挫敗萬分的女子。刻意地，他相信自己沒有必要去想她。</br></br>著魔似的沉迷會在時光流轉中漸漸清醒，他認為自己已有足夠的清醒去對當初的著迷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名平凡女子而已，不是嗎？</br></br>但那偶爾襲上心的愁悵，因何而來？</br></br>當他與臣屬同歡時，在歡笑的片刻停歇中，他會隱隱感到失落。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當他為著全國各地傳來秋收豐盛、百姓安樂的消息而謝天祭祀時，為何他會希望跪拜在一邊的，還會有一個他想見的人兒，讓萬般虔誠的心陷了一角陰暗？</br></br>而此刻，美人正在為他著秋涼，遞來香茗，讓他沉醉溫柔鄉(xiāng)，他想起的，卻是淡雅悠然的面孔、妙語如珠的那一個。</br></br>是真的不想她，只是會不由得兩相比較。</br></br>當真是不想她的，只是懊悔曾以為自己真的能放下他要的那一個。</br></br>他是皇帝，他可以要盡天下他想要的女人！</br></br>即使…她不愛他！</br></br>如果當初的遺離是氣憤于她的不交心，那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他可以不要她的心，但他依然要她的人。</br></br>他可以不臨幸她，但擺脫不了見不到她的悵然。</br></br>他不要這種蝕人心的悵然，他要她。</br></br>重承諾是一個國君必遵守的特質，他這一輩子不曾有過出爾反爾的例子，但為了一名平凡女子，他反反覆覆地由著情緒主導自己的旨意，一再一再地做著這樣的事。那個女子呀，必須負上所有責任。</br></br>因為占不了上風，掌控不了情況，所以他對她有過多次拂袖而去，氣急敗壞。</br></br>但她不怕，她眼中充滿了想笑而不敢笑的自制。</br></br>如果身為一名國君也威嚇不了一個小女子，那他還能逞什么威風讓她害怕、順服？暴力嗎？那是身為男人最下流的手段，他龍?zhí)爝\不屑去做，亦是不舍。</br></br>他想動搖她平和的外貌，并非存心看到恐懼害怕，而是想看她嬌羞憐人的模樣。</br></br>耙那樣與他說話的人，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了。那個雖然平凡，卻無比穎慧的女子呀…</br></br>“啟稟皇上，三王爺求見?！苯苍陂T外稟報著。</br></br>天淖？他北巡邊防回來了？</br></br>“領他到御書房候見。”他起身下坐榻。</br></br>“是?！?lt;/br></br>江喜交代了出去，立即領兩名公公來為君王更衣。</br></br>“你們退下。”他揮手指示著。</br></br>邊塞美人之一嗲聲道：“皇上，那今晚…”</br></br>“下去?！彼涞詫?。</br></br>又來四名宮女很快扶走兩名大美人。</br></br>到底是野蠻國的女人，連臉色也不會看。饒是千恩萬寵，當皇上要辦公時，任何女人也無立足之地，更別說想趁機撒嬌得到一夜的侍寢機會。江喜明白、皇宮大內的任何人都明白，可惜新寵的蠻女搞不清楚，可以料見會有半個月以上的失寵了。</br></br>喜好女色而不沉迷喪志，所以他可以當個不太差的君王，但是一切都破例在柳寄悠身上了，這樣的事實不知道她會不會感到榮幸？</br></br>微微一笑，他步出了“含涼殿。”</br></br>除了例行報告各鄰國動態(tài)之外，龍?zhí)炷咨杏幸粋€要求，這要求是從燕奔處得知柳寄悠下落之后所擬定的。</br></br>他怎么也沒料到當初寄悠的失蹤，是兄長擄走所致，還當是遇見惡匪，竟放在天子腳下橫行，花了好久時間去找，卻徒勞無功；更沒料到皇兄會沒風度地把佳人流放在歧州，命其終生不得出歧州一步?？梢粤弦姡挠频牟辉谝鈿馍沸母邭獍恋幕市?，讓他用了下下之策來個眼不見為凈，但人家好歹也是個侍郎千金呀，哪能這樣處置的？</br></br>北防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心想，以兄長的記憶而言，大抵早忘了柳寄悠這女子，那么眼下他提出來，相信可以輕易地獲得應允。</br></br>他想得相當樂觀，因為皇兄的好記性，向來不曾用在女子身上，上個月寵幸過的女子，在這個月就不復記憶，這是這位少年君主的“專長?！?lt;/br></br>龍?zhí)炷妆阏J定了自己樂觀得很有道理所以，報告完公事后，他道：“皇兄，聽說柳侍郎的千金被降旨終生留在歧州，不得出歧州一步，皇兄可還記得？”</br></br>“嗯?！?lt;/br></br>龍?zhí)爝\低首看著邊防的布陣圖，若無其事地應著，但眼中卻銳然閃過一道光芒。</br></br>“皇兄從不曾對犯錯的妃妾下如此重的懲罰，臣弟以為，兩個月的刑罰，夠彌補她的不遜行為了，皇兄以為如何？”龍?zhí)炷仔⌒恼遄肿棉o。</br></br>不動聲色，他問：“你有何看法？”</br></br>“不妨召她回京，遣回柳宅，抑或是命其出家。”</br></br>“只有這兩種方法嗎？”他冷哼。</br></br>“那，不知王兄的看法為何？”</br></br>“朕不會放過她，亦不會稱她的心，你就別費心思在她身上了吧！她是朕的女人，你最好避嫌！”</br></br>龍?zhí)爝\不善的口氣令龍?zhí)炷子犎徊灰?。這是什么情況呢？他的皇兄幾曾介意過別人談論他的妃妾了，怎么對寄悠特別制止呢？</br></br>這是否可以推想出兩點看法…若不是皇兄太生氣，就是皇兄太在意，會是哪一種？</br></br>“那皇兄是不打算對她有別的安排了？真的任她在歧州終老一生？”</br></br>“天連，那不關你的事，沒事的話，退下吧！”他背過身，不愿讓三弟看到自己藏不住的情緒。</br></br>龍?zhí)炷缀鰻柊敌?，躬身道：“遵旨，臣弟退下了。對了，特地向皇兄告假，臣弟將休襲日再回北防，皇兄同意嗎？”</br></br>“那是當然，你辛苦奔波，盤桓一個月再走也不遲，朕豈會在意，你這么說見外了。”</br></br>“多謝皇兄，給臣弟有空暇下歧州探望柳姑娘，告退了…”</br></br>他正欲往外走，冷不妨被一把揪住衣領。</br></br>“朕沒有同意你去看她?！?lt;/br></br>“皇兄，這沒道理…”</br></br>龍?zhí)爝\將他推入椅子中：“不管有無道理，反正你給朕好生待在長安，不許去歧州！”</br></br>※※※</br></br>隨意挑的結果是，龍?zhí)炷子直蛔ト雽m中出公差，以掩飾龍?zhí)爝\密南下三天的事實，讓文武百官認為皇帝身體微恙，三日不早朝，有重要大事暫稟三王爺去定奪。</br></br>他這個“小恙”生得還真及時，專挑三王爺在京時病發(fā)，此際龍?zhí)炷子圃沼卧盏卦谡殃枌m花園內與母親謝太后奕棋。</br></br>由謝太后所生的三名皇子，以繼承的次序來講，又分別占了前三者，所以她享盡一生尊榮，從不曾憂心過地位有動搖的一天，即使先王先后寵幸專愛過數(shù)名大美人，種種的內宮斗爭卻從不曾波及到謝太后身上。她聰明地站在超然立場，一派尊雅地秉持國母身分中肯地旁觀，適時地排解妃妾間的明爭暗斗，從不會因先王特別寵愛誰而露出妒意，施予毒手。</br></br>她只是坐在一邊觀看，不去介入。所以她不僅得到后宮女子的敬重，也得到先王無比的重視，每當國事不順，必定會與皇后同宿，更加確保了她永不動搖的地位，否則依她漸漸遲暮的容顏，哪里還會受到注目？即使貴為皇后，歷代以來也不乏被冷落數(shù)十年的例子；漢朝的趙飛燕甚至在貌美時就失寵了，她也是一個皇后哩，在在都是殷鑒。</br></br>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得到最后的勝利，并且嘉惠了自己所出的子女。</br></br>謝太后正是其中翹楚，也之所以她不會看不出來兒子的不對勁，只是一直不動聲色。</br></br>“淖兒，皇上去哪了？”下了一著棋，她淡然問著。</br></br>“去歧州?！饼?zhí)炷谆卮鸬靡哺纱?，然后順便報告二哥的消息：“對了，這次北防回來，在燕州遇見二哥，他又排了不少兵陣圖，要我參考?！?lt;/br></br>“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當逍遙王侯嗎？怎么會在燕州？”謝太后搖了搖頭。</br></br>“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將他封到那么遠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議？”</br></br>二王爺龍?zhí)戾邮莻€天生的發(fā)明高手，畢生以拜訪名士、研發(fā)新事物為大志，每當有各種新發(fā)明，都會派人帶回宮中，交予龍?zhí)爝\。通常醉心于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會有太多心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為二王爺是因為威脅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遠地，殊不知只是為了成全龍?zhí)戾拥呐d趣，讓他在沒人打攪的環(huán)境中去創(chuàng)造。</br></br>謝太后的心思可沒有如龍?zhí)炷姿傅乇灰_，啜了口茶，她微笑問道：“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么重要大事嗎？”</br></br>“母后，反正近來天下承平，讓皇兄稍微去為女人費心思也不過分吧？”</br></br>“真的是為了一女子？難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風流債？記得他即位后，不再做這種荒唐事了?！彼膬鹤右幌蛑p重的，難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時候？</br></br>龍?zhí)炷仔χ淮鸱炊回５貑枺骸澳负?，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兒子曜兒如何？?lt;/br></br>“多愁善感，心慈手軟?！彪m然國舅爺不斷催促著早日立龍躍為東宮儲君，但那種心性，不是當?shù)弁醯牧?，所以謝太后未曾對兒子提過?！盀槭裁磫枺俊?lt;/br></br>“皇兄追去歧州要見的女子，可不是來路不明的江湖煙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雖無出凡美貌，卻是無人可及的聰慧，性格冷靜恬淡，才學極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繼承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