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角度
楚辭捧著阿鐵拿回來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沉默不語, 看來他的猜想是正確的,問題果然出現(xiàn)在這些碼頭上。
他一直都懷疑,不管是之前的水匪, 還是后來的倭人, 能夠每次都逃脫水師的追捕, 一定大有問題。現(xiàn)在看來,果然是這樣的。
阿鐵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上顯示,這些碼頭除了原來的三四座外, 都是在這四五年間建起來的。而碼頭建好后, 水匪們也就聞風(fēng)而來了。這些水匪時而上岸騷擾海邊的漁民,時而在海中劫掠商船,搞得人心惶惶, 百姓苦不堪言。
可是他們卻很少被抓住過, 往往是水師剛接到消息,他們就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F(xiàn)在同樣的事情在倭人身上也上演了, 縱使水師的人布下天羅地網(wǎng),在各條海道上嚴(yán)防死守,他們也能抓住機(jī)會逃脫掉,這很難說沒有人給他們通風(fēng)報信。
調(diào)查上還顯示,無論是官府還是老百姓, 這些年里的公文和書信都有遺失的情況, 不過官府的公文遺失的少, 百姓遺失的比較多。也有人表示, 自己接到的信偶爾會有被人打開過的感覺, 但無論開口還是蠟封又都是完好的, 實在叫人難以捉摸。
楚辭不由想起了某次寇靜的來信, 中間也總感覺有少了的痕跡。而且上次運送朝廷嘉獎的某工部侍從曾經(jīng)給他帶了一封寇洵的信, 信上雜七雜八的扯了很多話,最后才開玩笑的加了句,說什么阿靜一月四五封信是多了點,但念在他情真意切的份上,還請楚提學(xué)多多回信之類的。當(dāng)時他看了只覺得好笑,他何曾一個月收到過那么多信?這寇洵就是愛夸張。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恐怕并非是他夸張了,而是自己根本就沒收到過這些。那么這些遺失的信件去哪里了呢?
楚辭不禁有了個大膽的猜想,他估計在這海上運輸?shù)墓暮蜁牌鋵嵍夹孤哆^,那些倭人就依靠這里頭給出的信息制定出行計劃,再加上碼頭的人和他們里應(yīng)外合,如此他們才能輕易脫身。
可是,碼頭里的人有那么大的能量嗎?光是他們,就能輕易碰觸到公文了嗎?據(jù)楚辭所知,雖然從三四年前公文就由陸路改為了海路運送,但朝廷也并非直接就將公文堆積在船就不管的,每個衙門也都會派人押船,到了下一個地方就再交由其他衙門的人一級一級遞送上去。若是嚴(yán)查下去,恐怕會牽扯出許多東西。
楚辭想到這里,立刻鋪紙給范大人去了一封信,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來,希望范大人能沿著這條線索一直往下查,別再讓那些人有可乘之機(jī)了。
自從出了船夫事件后,范大人就派了專人往來省城與漳州府,楚辭的信只需遞到他手上,不用再害怕中途失了消息。
……
范大人那邊還不知楚辭又準(zhǔn)備給他送來一條重要的線索,他此刻正坐在水師大營里,和祝元帥等人面對面地討論那張海圖。
自從拿到海圖后,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水師大營里,找到了正在調(diào)兵遣將的元帥祝威。他將海圖拿出來的一剎那,祝威的眼睛也直了,回過神后就立刻問他這圖是哪里來的?
范舉將內(nèi)情一一道出,祝威不禁扼腕不已,沒想到竟是這么一個愚蠢的東西,害得他們差點錯失好時機(jī)。幸好這段時間海上巡防比較嚴(yán),倭人不敢大動,恐怕他們現(xiàn)在還沒機(jī)會轉(zhuǎn)移,要不然這張用性命換來的海圖恐怕就沒有用了。不過,倭人此刻應(yīng)也不知道海圖已經(jīng)落入了閩地水師的手里,距離居野山人離世已過半月之久,水師的人卻半點動靜也無,這難免助長了他們的僥幸心理,認(rèn)為海圖也許隨著居野山人離世而變成了一個秘密。
“祝大人,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將這幅海圖上的各座島嶼和我們的比對一下,避免倭人使詭計,弄一副假的出來引君入甕。這事就請祝大人您辛苦一二,下官還要去提學(xué)司借個人。”范舉說道,他這個水師提督的職責(zé)是處理朝廷下發(fā)的命令和籌集士兵們的餉銀之類的事,真正帶兵打仗,還是要靠元帥祝威的。
祝威點點頭,復(fù)又疑惑:“去提學(xué)司借人?怎么,那姓楚的不肯來?”他的表情很明顯,言下之意就是要不要他派幾個人去把他綁過來。
范舉連忙搖頭:“非也非也,楚提學(xué)已經(jīng)給我介紹了一個人,就是提學(xué)司的孟繁,不知祝大人您可有印象?”
祝威思忖了一會兒,然后眼睛一亮,叫道:“著呀!我怎么忘了他!前兩年倭人使者從這邊登岸宴請巡撫時,我還曾與他同桌吃過飯!此人倭語說的極好,就連倭人都贊嘆不已呢!”
范舉笑得有些尷尬,心里暗暗吐槽,您老就不能早些想起來嗎?現(xiàn)在做那事后諸葛亮又有何用,還連累他白跑了一趟。
稍后,他就帶著楚辭的信函去了提學(xué)司找孟繁,孟繁一聽,便知楚辭是何意,一時心里感激不盡。面對范大人的請求,他也只是謙虛了幾句,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
那幾個倭人被單獨關(guān)在提督府上,在沒有審問清楚之前,他們十分重要,要是一個不慎被人救了或殺了,都會使局勢更加迷惑。
范舉本想命人將倭人提審,卻被孟繁勸住了,道這些倭人詭計多端,要提防他們說假話。范舉點點頭,這些倭人很喜歡剖腹自盡,這次只動了刑他們就說要招供,確實有些可疑。
二人一番商議之后,孟繁就偽裝成了看守,每日里守著這些倭人,三餐給他們送飯。他剛?cè)r,倭人有些警惕,但幾次試探之后,他們就打消了疑慮,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百姓,說起話來肆無忌憚,甚至有時還當(dāng)著他的面商議等大魏人找到會說倭語的人后如何糊弄大家。
孟繁聽后心內(nèi)冷笑不已,表面上還是裝作一個庸庸碌碌的牢頭,暗地里卻已經(jīng)把倭人說的話都記錄在案了。
原來這些倭人之所以綁走居野山人,為的是兩個目的。一來,他們懷疑前不久遺失的海圖與居野山人有關(guān)。這幅海圖他們放在一個大人物的身上,卻在宴會上不見蹤影,當(dāng)時參加宴會的所有人他們都徹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居野山人的嫌疑最大。
二來,他們聽說居野山人學(xué)識淵博,其言行能夠教化人心,故而想將他綁到倭國去,為倭國幕府出謀劃策。
他們沒想到大魏人會這么快發(fā)現(xiàn),他們既沒有問出海圖的下落,也沒有達(dá)成第二個目標(biāo),便想下狠手殺了他,讓海圖的下落隨他一起葬身魚腹。
“大人物?”范舉一聽,立刻警惕起來,“在這大魏還有他們的大人物在?”
“是的,他們多次提起過這個大人物,只不過他們似乎很小心,一次也不曾提起過他的身份樣貌和年齡,每次都是以大人相稱?!泵戏闭f道,這幾日看守牢房,他的狀態(tài)難免憔悴了些,只不過兩只眼睛時不時閃過一道精光,看來他是挺樂意做這件事的。
“這些倭寇真是該千刀萬剮!”范舉一想到還有一只大老鼠潛伏在這里,心里就恨得牙癢癢的,“孟大人,勞煩你這幾天再盯緊一點,有任何蛛絲馬跡,就立刻派人稟報本官。”
知道這是真的海圖,并且那群倭人也只是懷疑海圖的遺失與居野山人有關(guān)后,范大人立刻就來了精神,是真的就好,是真的,他們就能夠派兵去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了!
范舉又立刻準(zhǔn)備啟程去大營,找祝威商議出兵之事。就在他剛剛準(zhǔn)備出門之時,手下通報外面有人來訪,范大人只得出面接待。
……
祝威這邊,才剛剛將這些地形確定好,原因在于他們剛拿到那邊的軍事布防圖和這邊的對比時,竟然發(fā)現(xiàn)一處也對不上。
上面畫的島嶼和他們地圖上記錄的位置完全不相同,地圖上的東西相差毫厘謬之千里,更何況這些完全不相同的!當(dāng)下就有一個統(tǒng)領(lǐng)高叫上當(dāng)了。
“嚷什么嚷?”祝威瞪了他一眼,光是這幅圖送來前曲折離奇的經(jīng)歷就足以證明它是貨真價實的了,如果這是一副假圖,值得他們費這么大功夫嗎?
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了?祝威盯著這幅圖看了許久,也沒有頭緒。就在這時,營帳外頭突然傳來幾聲喧嘩,祝威思緒被打擾了,頓時氣急,快走幾步掀開營帳就將這群惹事的兔崽子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并且吩咐將他們帶下去每人打五軍棍。
罵完人后他的心氣稍平,便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看圖,就在他掀開營帳的同時,他往桌上瞥了一眼。片刻后,營帳內(nèi)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
然后他們的元帥又將頭伸出營帳外,告訴他們免了這幾個小兔崽子的刑罰,除此之外,晚上額外再給他們每人賞一只雞腿。
負(fù)責(zé)執(zhí)行的士兵一臉懵的松了手,不知他們元帥為何出爾反爾。剛剛那幾個發(fā)生口角的小子也一臉驚恐,彼此面面相覷。
不會吧?!難道他們剛剛把元帥都?xì)獐偭??不然為何不罰還要賞?這不會是他們在軍營吃的最后一頓飯吧?
其實他們元帥只是很高興,就剛剛那一眼,令祝威的精神大漲,因為他意識到了,原來他們一直都“看”錯了!倭人和閩地隔海相對,他們的軍事布防圖,也是按照他們的角度畫的。而閩地水師的海防圖,卻是站在與他們相對的視角畫出來的,這才導(dǎo)致了,兩幅海圖疊放在一起,竟無一處對應(yīng)的上的情況發(fā)生。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們剛剛卻只在倭人慣會弄虛作假這件事上來回猜測,要不是他突然倒過來看了一眼,恐怕大家還要在這上面浪費許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