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圣旨
時至五月中旬, 天氣已經(jīng)十分炎熱了,府學內(nèi)的石榴花,此時開的正艷。一簇簇火紅的花朵在枝葉間冒出來,叫人看了就覺得熱鬧。住在后山的女眷們喜歡這花的顏色, 有時候也會采上幾朵簪在發(fā)間做裝飾, 真不知是花比人美, 還是人比花嬌。
在這般燥熱的天氣里,坐堂的夫子們更覺難熬, 即便是說幾句話就喝杯茶, 一天下來喉嚨還是干啞的難受。
他們的妻子見狀,便會熬些涼茶送過來, 讓他們喝了能緩解一下那種痛苦??蓻霾韬榷嗔艘灿胁缓? 雖然喉嚨沒那么干啞了, 但是跑茅房的次數(shù)卻變多了, 叫別人看了總覺得不雅。
往年也是這樣過,但是今年天氣特別熱,如今還是五月就這樣了, 待到酷暑天, 叫人怎么吃得消呢?
這天, 林山長接到消息,讓府學和縣學山長們明日去到提學司衙門開個會。對于開會這件事, 林山長已經(jīng)很習慣了, 自楚提學上任后,漳州府的學官們?nèi)宀粫r地就會聽到這個詞。給了幾文錢酬謝了來報信的人之后,林山長命人請來助教,開始安排明日的工作。
第二日一早,他就乘著馬車出發(fā), 府學離提學司不算太近,要是他不早點出門,恐怕就會落在后頭,沒道理下面縣學的山長們都到了,他這個本府城的山長還遲到,沒得讓人說他擺架子。
他到時,提學司的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了,林山長拱手和眾人打招呼后,便找到自己的友人,與他坐在一起。
“林兄,你說今日楚提學找我們來是什么事???你就在府城,可曾聽見什么風聲?”林山長一坐定,果縣縣學山長就出聲打聽了。他們提學挺喜歡推陳出新的,要是能早點知道他的意圖,待會也好說話些。
“閔兄,你這可就難為我了,我今天來也是一頭霧水,按理說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怎會突然要開會呢?”林山長皺著眉頭一副想不通的樣子。
按照以往開會的經(jīng)驗,楚提學召集他們開會一般都是有什么工作要安排下來,又怕告示里說不清楚,便把他們喊到這里來一同聆聽。聽起來好像沒什么好事,但實際上,每次開會后,大家都能得到相應的報酬??梢哉f,自楚提學來了之后,他們雖比以前要忙碌些,但荷包卻比以前更鼓了。
基于這種想法,楚辭每次召集人開會時,托辭不來的人還是極少數(shù)的。而且楚提學這邊還弄了甚“會議記錄”,每次開會都會拿出來給他們簽名,三次缺席者必須到提學司來解釋清楚原因,不然的話就直接罷免了他的山長頭銜,降為普通夫子。
這些山長正胡亂揣測,忽然從門外來了一個人,他們原以為是楚辭,不想?yún)s是王明捧著會議記錄讓他們簽名來了。
“王大人,咱們提學大人呢?”有人問道,往常開會,楚提學可沒遲到過。
王明微笑著回答:“諸位莫急,稍安勿躁。提學大人他現(xiàn)在正在外面清點物什,過一會兒就會過來?!?br/>
他這句話不止沒讓大家安靜下來,反而更加疑惑:“清點物什?什么東西竟要提學大人自己清點?”
“反正是好事,大家過一會就知道了。現(xiàn)在快來簽名吧?!蓖趺鳑]有直接告訴他們,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幾位山長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直到外面有人搬著箱子過來,他們才明白,原來又要發(fā)東西啊。大家一時有些激動,他們提學大人是個厚道人,他給大家的東西就沒有不好的。想到去年年底他發(fā)給所有夫子的年禮,里頭大部分東西,都是他們平日不太舍得買的。
楚辭在外清點好所有潤喉丸后,迤迤然來到了會議室里,他見大家的余光都注視著前面的那幾口箱子,也無意再故弄玄虛。
他打開了箱子的其中一個,露出了里頭碼的整整齊齊的油紙包,這油紙包上還印著“福安堂”三個字,看起來有點像藥店抓的藥??偛粫胨退幗o他們嗎?
楚辭看大家一臉問號,剛想開口,卻見門外闖進來一個人。
“提學大人,請您趕緊做好迎接圣旨的準備,京城來的大人們已經(jīng)下船了,正朝著這邊過來!”
來人是知府衙門的秦捕頭,他這會一臉焦急,腦門上豆大的汗珠正隨著他的動作往下滴落。
“什么?”楚辭一時沒聽清他說了什么,“秦捕頭請起,你剛剛說誰正朝這邊趕過來?”
秦捕頭快要急哭了:“提學大人,是京城過來宣旨的大人們已經(jīng)下船了,正往府城趕過來,您快點準備接旨吧!”
接旨?楚辭愣了愣,然后突然想起之前寇靜給他的信中說皇上因為借鑒了教育報的模式而獎賞他的事情。
沒想到從京城運點東西過來,竟用了近四個月的時間?他都快忘了,沒想到這會兒竟送過來了。
“原來如此,必是知府大人請你過來通知本官的吧?還請秦捕頭回去代我謝過知府大人,就說本官過幾天再擺宴向他道謝。”
眾人被楚辭云淡風輕的樣子驚住了,這可是領圣旨啊,他怎么能如此淡然呢?尋常官員接到消息恐怕已經(jīng)高興地昏過去了,這位竟然還能有禮地道謝?
“怎么了嗎?”楚辭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哦對,來人啊,命周大人大開正門,并在院中設香案,準備接旨。本官要回去換官服了,先失陪一下?!?br/>
說完,他就不慌不忙地朝著門外走去。
接旨就這么簡單嗎?在場眾人眼中透出深深的疑惑,不得焚香沐浴一番,也無需誠惶誠恐地命人整理理衙門,只是設個香案開個門,換件衣裳過來就行了嗎?
事實上,接旨就是這么簡單。當初楚辭在京城時,總是會接到各種各樣的圣旨,無論手諭還是口諭,從來都只需下跪接旨即可,他還從未被人彈劾過。
不過在京城時守京城的規(guī)矩,到了地方自然也要入鄉(xiāng)隨俗。地方官員一輩子可能接不到一封圣旨,自然以此為殊榮,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楚辭換上官服之后,便命提學司里的所有官員在各房待命,等到外頭街上傳來聲音時再到院中集合,一同迎旨。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
楚辭快被厚重的官服熱死的時候,外頭街上終于傳來了鑼響,眾人連忙按照官職等級,分立楚辭兩側。
“圣旨到!漳州府提舉學事司楚辭接旨!”一聲略尖利的聲音響起,傳旨太監(jiān)已經(jīng)捧著圣旨踏進了提學的大門。
“微臣接旨!”楚辭率領眾人在香案后跪下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漳州府楚辭自擔任提學一職后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為我大魏選拔棟梁之才,其情可表。故賞賜新式黑板二百扇,粉筆五百箱……以彰其德,欽此!”
宣旨太監(jiān)肅著臉宣讀完這封圣旨后,笑瞇瞇地說道:“楚大人,快領旨謝恩吧?!?br/>
“微臣領旨,叩謝圣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楚辭領旨后磕了個頭謝恩,然后便站起身來招呼這個太監(jiān)。
“公公里頭請,本官已命人備下一些茶點,若公公不嫌棄的話,便進去用一些吧?!?br/>
這位公公二十多歲,臉圓圓的,笑起來有些福像,看著很是可親。
“楚大人不用多禮,咱家來之前,福公公已經(jīng)讓人帶過話了,他說楚大人您最是善解人意,讓咱家要敬著您些才是?!?br/>
楚辭笑了:“原來公公竟是跟著福公公辦差的,那本官也就無需客套了。不知公公怎么稱呼?”
“你叫咱家小喜子便是……”
還站在原地的提學司眾人看著他們的提學大人一路和京城來的傳旨太監(jiān)相談甚歡,心里已經(jīng)疲憊地驚不起波瀾了。
虧他們之前還擔心了一下呢,以為向京城有人告黑狀,這圣旨是來申飭楚提學的,卻沒想到,這竟是圣上給他的賞賜。
漳州府聽說了此事的官員們這下是打定主意不再與楚辭作對了,人家遠在千里之外做的事情都能傳到京城引來賞賜,要辦他們還不是小菜一碟?
他們以后便安心地窩著,有什么想法也得等楚提學三年之后調(diào)任再說吧。
屋內(nèi),楚辭通過和小喜子公公的攀談才知道,原來是這批黑板出貨太晚,中途又在路上耽擱時間,才導致這次的賞賜遲遲未到。
楚辭覺得奇怪,兩百面黑板按理來說并不多啊,偌大一個工部竟花了近兩月的時間才交工?
小喜子看了看楚辭的神色,說道:“原是有的,可是先前做出的那些被攔到江南一帶去了。后來再開工時,又因材料不足遲遲造不出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工部造出了新式黑板,較之前用鐵做的更加輕便和便宜,書寫起來也更加清晰?!?br/>
這事甚至還上了新京報,頓時成為了京城百姓茶余飯后議論的焦點。從此事上,大家也看出皇上對此事的態(tài)度是很不滿的,要是沒有圣上的允許,這件事根本就不能登報。也不知是何人膽子這么大,竟敢在老虎背上拔毛?
楚辭在檢查這批黑板時,發(fā)現(xiàn)它是木頭做的,表面十分光滑細膩,粉筆書寫在上面時不易發(fā)出噪音,字跡也確實很清晰,比起現(xiàn)代的黑板來說,也不遑多讓。
他將這些黑板和粉筆分給了下面的各間學堂,其中府學和幾座縣學分得比較多,其他的則是一校一塊。就這,也足夠他們將其視若珍寶了。
因為黑板和粉筆的關系,楚辭在同日發(fā)下去的潤喉丸直到幾天之后,才被各位山長發(fā)到轄區(qū)的各個夫子手中。
大家原本不以為意,將它擱置一旁懶得處理,直到有人在喉嚨嘶啞干痛時服用了一粒,才知曉它的真正實力。從那天起,這位夫子便化身“自來水”,逢人便安利這丸子,稱它為解熱毒的神藥。
待越來越多的夫子變成潤喉丸的粉絲時,福安堂已經(jīng)賺了個盆滿缽滿了,不枉他們當初以三折的價錢賣給了提學司一大批藥丸,不然的話,怎會知道什么叫“吃虧是?!蹦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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