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只管打人的官
    “你是說, 那些倭人偽裝成水匪在我南閩省內(nèi)搶掠?賢侄, 你說這話可有證據(jù)?兩國邦交已久,雖不比兄弟,也算睦鄰,這實(shí)在叫人難以置信啊……”
    孟繁十分驚訝, 他們大魏一直以來在列國之中都算強(qiáng)國, 雖近年來天災(zāi)不斷,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怎敢輕易動手呢?
    楚辭搖頭說道:“此事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據(jù)說那搶掠的船只兩頭尖細(xì), 行船速度十分快,并非我大魏船只制式, 想來一定是外邦所造。每每水師追上前去,他們都會繞到海中礁石群隱匿起來,讓追捕的水軍束手無策。細(xì)想之下, 唯有倭國與南閩省距離最近, 想來, 他們對這些礁石群的地形分布,也一定十分清楚吧?”
    “你說的, 也有幾分道理……”孟繁聽他分析之后, 覺得他并非無的放矢, 對楚辭也更加欣賞了。
    “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 我聽說倭國在嘉佑朝時歲歲納貢, 而如今已是天和三年, 他們卻只在新帝登基時遣人來過,就連去年在京城舉行的文會,他們都沒有來。周邊各國可都派遣使者上京了。如此行徑,難免惹人懷疑。”
    孟繁臉色凝重起來:“你說得對,倭人身居彈丸之地,狼子野心,必是想乘我大魏勢弱之時故意作亂。待會我便去信,讓他們多加提防!”
    楚辭點(diǎn)點(diǎn)頭,此事最好能引起大家的重視,不要把他們當(dāng)普通的水匪去辦案。他相信以孟繁和方家的人脈,一定在巡撫衙門和水師衙門這兩處都有說得上話的人。
    既已示警,楚辭就起身告辭了。方姑姑本想留他,可楚辭已在驛館記了名,若不過去住,恐怕惹人猜忌,留下把柄。
    方姑姑無奈,只好放他走了。
    是夜,楚辭和常曉一起住在驛館的客房里。常曉人小,將今天在外面打聽到的事情交代清楚后立刻就睡著了。楚辭琢磨了一會明天的事,設(shè)想了一下如何應(yīng)對,也閉上了眼開始養(yǎng)精蓄銳。
    次日一大早,楚辭和常曉便出了驛館。他們來到一間偏僻的客棧,在后院的一間通鋪里找到了一個人。
    這人正是黃貨郎。他被找到時正合衣躺在床上,布滿了紅絲的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花板,臉上青一塊腫一塊,像是被人毒打過一樣。
    “黃兄弟,你可還記得我們?”
    黃貨郎聞言,緩緩轉(zhuǎn)過頭,看清來人時,他眼里瞬間盈滿淚水,卻又硬是收了回去。
    “原是寇兄弟啊,讓你們見笑了,坐吧?!彼砥饋頃r動作遲緩,想來除了臉上,別處的傷也不少。
    “黃兄弟,你怎會獨(dú)自在此處,你姐姐姐夫呢?”楚辭關(guān)切地問道。
    “他……他們……”說到他們,黃貨郎哽咽了,“他們被吳縣令抓起來了!”
    原來,那姓韓的秀才一上岸便去了當(dāng)?shù)乜h衙,也不知他如何說的,船老大的船還沒開出碼頭,便來了一群衙差將他們帶走了。
    黃貨郎跟在后面,看他們上了公堂,縣太爺和那書生云里霧里地說了些什么,就下了判決,要船老大賠償三個書生共一百兩銀子。
    天老爺,他們只怕是這輩子都見不著一百兩,更別提有了??墒强h太爺說了,籌不出錢就等著被打板子發(fā)配,到時候家產(chǎn)充公,這錢估計(jì)也能湊出來。
    黃貨郎心中不服,想要上前理論,卻被一同來的人勸住了。他們說為今之計(jì)只有去知府衙門告狀才能讓縣太爺收回判決。黃貨郎一聽,連忙趕來省城內(nèi),還沒等他敲響登聞鼓,就被守在門口的衙差以擾亂公務(wù)打了一頓后丟了出來。
    “豈有此理!”楚辭怒道,“他們竟連申冤的機(jī)會都不給你!走,我跟你上衙門講理去?!?br/>
    敲響登聞鼓的代價是被打三十大板,可是打完之后無論如何也能得到申冤的機(jī)會?,F(xiàn)在他們打了人卻不讓申冤又是何道理?
    “寇兄弟,多謝你的好意。”黃貨郎抹了把臉,“可我不能連累你。待會我自己再去一次,若是他們不讓我進(jìn)去,我就……”
    他眼里滿是怒火,其中還有一部分決絕,楚辭心里一驚,這人怕是要做什么傻事了!
    “別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我有辦法讓你告狀成功,只是可能還會再挨一次打,你敢不敢?”楚辭說道。
    黃貨郎眼里升起些希望:“寇兄弟,如果你真能讓我去告狀,我便是被打去半條命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自小沒了爹娘,是大姐將他拉扯大的,如今姐姐姐夫遭罪,他拼死也要救他們出來。
    “那你就這樣……”
    楚辭細(xì)細(xì)地將自己的計(jì)劃說了出來,黃貨郎越聽眼睛越亮,剛剛還圍繞在身旁的絕望氣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
    “回避!”
    水師提督范舉從衙門乘儀仗出去巡察,官兵們舉著回避牌在前頭開路。兩邊的百姓們不敢往這邊靠近,只在路旁看著,留出中間一條大道讓范大人的儀仗過去。
    “大人!”黃貨郎突地從人群中沖出來,攔在了儀仗前面跪下。
    舉牌的一驚,便停了下來,后面的跟著停下,由于動作太急,導(dǎo)致抬人的轎子晃了幾晃。
    “出什么事了!”范舉怒道,他正為水匪一事煩心著,現(xiàn)在連過個街都不省心了!當(dāng)初皇上金口一開,勒令他們在一個月內(nèi)把人抓住,可剿匪哪有那么簡單,這不,幾個月過去自然毫無收獲。他這個當(dāng)提督的天天挨罵,下面的人也憋著一股火氣。
    “回大人,前面有人闖進(jìn)了儀仗里頭?!鼻懊娴墓俦∨苤^來稟報。
    范舉道:“鄉(xiāng)野小民,不懂規(guī)矩,打他兩板子趕出去便是了?!?br/>
    官兵聽了,便去前頭準(zhǔn)備讓人執(zhí)行,順便也讓其他人看看驚擾儀仗的后果。誰料他一宣布結(jié)果,那人就扯著嗓子大聲嚷嚷道:“大人,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
    大家都驚了,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的兒子嗎?還不能打他!
    范舉遠(yuǎn)遠(yuǎn)聽見了,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當(dāng)下便示意放下轎子,走了出來。待他看清來人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后,便冷笑一聲說道:“本官如何打不得你,你倒是說一說?”
    黃貨郎說道:“我知道你是海上的官,專管海上的事。這是地上,不歸你管,就算要打,也該讓我去縣衙挨打!”
    范舉被他逗笑了:“我本覺得你是個升斗小民,不知禮儀也是常事,你倒是不識好歹。今日我便叫你知道,什么叫做海陸共管。來人啊,打他五大板!”
    路旁的百姓聽見“啪啪啪”的板子聲表情都一抽一抽的,大家認(rèn)為這黃貨郎真是管不住嘴,明明是兩板子的事,最后竟變成了五板子。這尺寬的板子可是實(shí)心的,打五下管叫他皮開肉綻。
    這黃貨郎也硬氣,挨板子時一聲也不吭,就咬著牙任他們打。
    打完后,范舉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轎,后面又傳來聲音:“大人,草民有冤情要訴!”
    范舉眉頭緊皺:“本官只管巡海,不管斷案,有冤情還是去縣衙吧。”說完,便又要走。
    “范大人,且慢?!鄙砗笠蝗苏f道,“大人剛剛打人時明明說的是海陸共管,這會兒申冤怎么又變成只管海務(wù)了?難不成大人只管打人?”
    周圍百姓聽了開始竊竊私語,議論聲傳進(jìn)了范舉的耳朵里,讓他一陣懊惱。原來那人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若他一開始便說是要告狀,他絕對讓他離開不趟這趟渾水,現(xiàn)在倒好,大庭廣眾之下人也打了,反而騎虎難下了。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黃貨郎,又看看一旁的俊書生,最終還是不甘不愿地接過了狀子。
    一看之下,他倒是來了精神,這訴狀寫得不俗,不旦條理清晰,而且辭藻華麗優(yōu)美,讓人讀完之后不禁拍案叫絕。這一篇訴狀看下來,他對這件事也改觀了。
    若只是一個普通百姓這事也就罷了,但他背后之人卻不可小覷。能寫出這樣文章的,就算現(xiàn)在還寂寂無名,往后也必定大放異彩。他又看看剛剛說話的書生,想來這人就是他背后之人吧。
    “既然此事與海務(wù)也有涉及,你們就跟我回衙門把事說清楚吧?;馗 ?br/>
    黃貨郎激動不已,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爬起來便在儀仗后頭一步不停地跟著,生怕范大人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