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教壞小孩子
“先生,這就是您小時候進學(xué)的地方嗎?”傅明安走在青石巷內(nèi),看著前方暗紅色的大門,門上有一塊匾,上書“袁山縣學(xué)”四字。
“是啊,它和國子監(jiān)比起來要小太多了,但是里面的夫子們和同窗都很好?!背o看向那熟悉的大門,眼里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這個地方是承載著他的夢想啟航的地方,若不是夫子們的悉心教導(dǎo),哪有今日的楚辭呢?
“哇,老爺,這塊石碑上寫得是您嗎?”常曉上前幾步,看著豎立在大門左側(cè)的那塊和人差不多高的石碑,發(fā)出了“嘖嘖”的驚嘆聲。
傅明安和張虎兩人也好奇上前,張虎不認(rèn)字,便讓常曉讀出來。楚辭聽后,羞恥心瞬間爆棚,天哪,這塊石碑到底立在這多久了?!上面寫的東西十句有九句是胡亂編造的,簡直都要把他夸到天上去了。
不同于楚辭的羞恥,傅明安他人三人看了石碑上的介紹之后,倒是對楚辭更加崇敬了。
幾個人在門口的動靜被縣學(xué)的門房發(fā)現(xiàn)了,他走出來問道:“敢問幾位到這來有何貴干?如果是找人的話,不妨——你你,你是楚、楚……”
門房瞪大雙眼,那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取悅了楚辭,他輕笑一聲,說道:“我是楚辭,此次回縣學(xué)是為了拜會孔山長和夫子們,不知小哥還記得我嗎?”
“哎呀,當(dāng)然記得了!”門房猛地一拍腿,就往里頭沖去,嘴里還叫著,“狀元郎回來啦!狀元郎回來啦!”
楚辭哭笑不得,他朝那三人揮了揮手,然后抬腳往里走去。袁山縣學(xué)中出了一位狀元郎,早已今非昔比。不止是甘州府提學(xué),就連西江省提舉學(xué)事司都對這小小縣學(xué)刮目相看,各方面的資源全部朝著這里傾斜,樂得孔山長做夢都能笑醒。
按理說,如今袁山縣學(xué)根本就不缺錢,可是楚辭一路走來,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環(huán)境還和當(dāng)初他離開時沒什么兩樣,想來這筆錢應(yīng)該被用到了其他方面。
楚辭邊走邊和幾人介紹,還沒等走到教舍附近,就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大群人。
“下官見過楚司業(yè),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怠慢了貴客,實在是太失禮了。”孔山長在老遠就要行禮,楚辭趕緊健步上前,在他彎腰之時扶住了他。
“山長,各位夫子,你們千萬莫要如此!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們的教導(dǎo)之恩,楚辭沒齒難忘。若今日真受了你們的禮,恐日后會受世人唾棄?!背o趕緊說話,阻止他們彎腰行禮,畢竟他也不是蜘蛛精,沒那么多只手去扶人。
夫子們先是面面相覷,而后有志一同地望向孔山長。孔山長笑吟吟地借著楚辭的手直起身子,說道:“楚司業(yè)不必客氣,今時不同往日了,這一禮你是受得的?!?br/>
楚辭心里暗暗吐槽這個孔山長,這人分明就是想要試探一下他的態(tài)度有沒有改變,瞧他直起身子的動作那么迅速,明擺著就是猜到楚辭會去扶他。
“孔山長,如今我已不是國子監(jiān)司業(yè)了,月前我被派往南閩省改善當(dāng)?shù)貙W(xué)風(fēng),如今任的是漳州府提學(xué)。您只管像以往那樣稱呼我便是了,楚辭承蒙各位夫子悉心教導(dǎo),若在你們面前都要托大的話,豈不是有如那欺師滅祖之人一般行事?還請各位千萬莫要再和我客氣了!”楚辭朝著他們拱了拱手,這樣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無疑讓這些人感動不已。
眾人不再生疏,紛紛和楚辭打招呼,楚辭也微笑著一個個地喊過去,這些夫子他都是認(rèn)識的。但是,這人群里卻不見秦夫子。
孔山長似乎看出了楚辭的困惑,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笑著說道:“你家先生和其他幾位夫子如今正在講學(xué),我們不便打擾,待散學(xué)之后,自能相見。”
楚辭有些遺憾,還以為馬上就能見到他呢。因為相比起許先生的直接了當(dāng),秦先生就要溫柔得多。
前幾天鐘府滅門案破了之后,許先生就得了空。他先是接受了徒孫的拜見,而后便開始折磨楚辭,將這段時間收集的題一股腦地丟給楚辭做。要不是他在船上惡補了一下功課,恐怕真的要丟臉了。做完題后,許先生又給楚辭惡補了一下官場的潛規(guī)則。
雖然楚辭已經(jīng)踏入官場,但說句實話,像國子監(jiān)里的小打小鬧放在官場上真不算什么。如果楚辭還是以在國子監(jiān)任職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些人,那么一定是會吃虧的。
楚辭之所以能在京城混的風(fēng)生水起,除了因為有靠山之外,主要還是那些人重面子,不輕易放下身段與他計較?,F(xiàn)在楚辭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任職,如果行事還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就算他聰明過人,也絕對是要吃虧的。這個官場啊,有時候下面斗得要比上面更加厲害,手段更加陰損。
許征和楚辭一直有信件來往,對于他在京城的所作所為心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可一封短短的信寫不了幾個字,不可能將他的想法很好的表達出來。這次楚辭上任途中特意過來看他,剛好讓他教一教楚辭遇到一些事情后該怎么應(yīng)對。
……
秦夫子散學(xué)之后便夾著自己的書往外走去,剛剛他也看見孔山長領(lǐng)著一群人從教舍門前走過。只不知又是什么人過來了。
自從阿辭中了狀元,他又被賜了“師之典范”的匾額之后,縣學(xué)就熱鬧起來了。每隔幾天,便有當(dāng)官的下來視察,再不然就是其他書院的人以取經(jīng)之名來看他的匾額,真叫他不勝其煩。所幸沒有打擾到學(xué)子們學(xué)習(xí),不然秦夫子就是拼著得罪人,也是要制止這種行為的。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來找秦夫子,想要讓自家孩子拜入他門下學(xué)習(xí)。其中不乏一些權(quán)貴之家,甚至還有陽信府的人找過來。秦夫子收徒向來是很仔細的,要不然也不會這么多年只收了楚辭一個。現(xiàn)在楚辭中了狀元,秦夫子就比以前更加謹(jǐn)慎了,不然到時候帶累了楚辭就不好了。
“先生!”
行至?xí)t館前,秦夫子還在思考來者是誰,突然就聽見好像有人在喚他。他茫然地抬起頭,卻見一個人從門里跑出來,在他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先生,阿辭回來了!”
對于楚辭來說,秦夫子于他亦師亦父,這一跪,他心甘情愿。
秦夫子先是不敢置信,在看清楚辭那張滿是孺慕的臉后,雙眼立刻濕潤了。他哆嗦著手去攙起楚辭,渾然不顧平日里愛若珍寶的書已經(jīng)從手上掉了下去。
“阿辭……阿辭啊,你回來啦!”秦夫子往日不太外露的情緒此時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他用手捏了幾下楚辭,似乎在試探真假,臉上笑得很是開心,偏偏雙眼又冒著淚花,現(xiàn)場給大家演繹了什么叫做喜極而涕。
屋里坐著的夫子們有志一同地露出了羨慕嫉妒恨的表情。你說說吧,有時候人比人啊,真的會氣死人!這秦夫子收個徒弟又貼心又孝順又有本事,還能給自己先生掙來犒賞。再看看他們收的那些,手里的戒尺怎么突然就有點蠢蠢欲動了呢?
……
“鈺兒,待會兒你不許和師公他們說我和張胖打架的事,知道嗎?”楚小遠在進門之前,先拉過鐘離鈺囑咐一句。
“可是……”鐘離鈺為難地看著楚小遠那身臟兮兮的衣服,他不說,師公就不知道了嗎?
“不許說!”楚小遠眼睛一瞪,隨后他又覺得自己態(tài)度好像太強硬了,于是又說,“鈺兒,你別告訴他們,明天我去給你摘山長爺爺院子里的菊花,你不是想要一枝嗎?”
鐘離鈺想了一會,然后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不告訴他們?!?br/>
楚小遠松了一口氣,拉著鐘離鈺的手往里走去。
之前就等在門邊想要迎接一下小侄子和小外甥的楚辭哭笑不得,楚小遠這個毛孩子還學(xué)會威逼利誘了啊!
“咳嗯!”楚辭從門里走出來,故意清了清嗓子,想要引起兩人的注意。
楚小遠皺著眉頭將鐘離鈺拉到身后,然后抬頭去看這個擋他們路的大人是誰,這一看就不得了了。
楚辭看這小家伙一臉懵逼的表情,于是伸手在他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壞笑道:“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
楚小遠被這一捏瞬間回過神來,他猛地向前一撲,摟住楚辭的腿大哭了起來:“嗚哇哇……小叔……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哇哇哇……”
楚辭被他哭得心里也酸酸的,他以為這孩子見到他會笑,卻沒想到小遠比他想象得還要更想他。
楚辭將他抱起來,一只手擦了擦他的眼淚,溫柔地哄道:“小叔這不就回來了嗎?一年沒見,你可長大了不少,小叔都要抱不動你了??靹e哭鼻子了,小心鈺兒笑你?!?br/>
鐘離鈺聞言,朝楚辭笑了笑,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臉上還有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和寇靜看上去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不過他的五官要更加柔和一些,應(yīng)該是像他娘多一點。
楚小遠痛哭了一場后情緒發(fā)泄殆盡,回過神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擦擦眼淚掙扎著要下來。楚辭將楚小遠放下,然后蹲下身,將鐘離鈺和楚小遠一起攬在身前。
“小叔給你們帶了很多禮物回來,就放在你們的房間里。但是你們需要回答幾個問題,過關(guān)了才能得到禮物,有信心能答對嗎?”
“有!”鐘離鈺很自信地叫道,楚小遠的聲音則是弱弱的。
楚辭了解過兩人的學(xué)業(yè)水平,他挑了一些夫子講過的內(nèi)容讓二人對句或者翻譯。鐘離鈺很輕松的答了出來,楚小遠也一樣,他原本還以為會很難,沒想到都是學(xué)過的。
楚辭見二人越答越投入,嘴角一勾,繼續(xù)問道:“今天誰打架了?”
“我和張胖打架了!”楚小遠脫口而出,一旁的鐘離鈺瞪大眼睛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自己說出來。
楚小遠也反應(yīng)過來了,他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想要掩飾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小遠,你為什么要和同窗打架?”楚辭有些好奇。
楚小遠低下頭把玩著手指,看上去蔫蔫的,雖然小叔不像師公那樣嚴(yán)肅,但他卻覺得小叔應(yīng)該也生氣了。
鐘離鈺怕楚辭罵他,飛快地解釋道:“今天散學(xué)后小遠哥哥幫夫子把課業(yè)搬過去,回來后張明華就一直說小遠哥哥是馬屁精,小遠哥哥讓他別說他還一直說,然后他們就打起來了。”
“是這樣嗎?”楚辭轉(zhuǎn)頭看向楚小遠。
楚小遠點點頭,那個張胖就是喜歡和他過不去!
“那就是他不對了,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他不做便罷了,你做了他還要說你,太不應(yīng)該了!”楚辭為小侄子打抱不平,一下子就收獲了兩人驚喜的眼神。他們還以為要被罵了呢。
“不過,這先動手打人還是不對的。你想啊,他說你,是他犯錯,可是夫子若沒有親耳聽到,他堅決不承認(rèn)怎么辦?你打人卻實實在在留下了證據(jù),到時候夫子責(zé)罰你怎么辦呢?所以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一定不要這么容易生氣,到時候受了委屈還要吃虧,豈不是很劃不來?”楚辭慢慢開導(dǎo)他,以免小侄子養(yǎng)成沖動易怒的性子。
楚小遠點點頭,問道:“那我該怎么做呢?”鐘離鈺也用疑問的眼神看著楚辭,似乎很想知道這個辦法。
楚辭神秘地笑了笑,開始給他們傳授“厚黑學(xué)”。兩小聽得一愣一愣的,楚小遠還有些似懂非懂,鐘離鈺聽了之后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秦先生站在不遠處看楚辭“教壞”小孩子,只能笑著搖搖頭,照這樣下去,恐怕這兩個的本經(jīng)也和《詩經(jīng)》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