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百寒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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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你不說, 我也會給你治腿。”除了有愛干凈的原因之外, 沈斐還想用自己的清白換朝曦給他治腿。
朝曦不是第一次給人治病,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 很多人看不起女孩子,她有時候會穿男裝,以男兒身行醫(yī), 遇到些大膽的女子,不由分說便將衣裳脫了,想用身子抵醫(yī)藥錢,和沈斐現在的做法類似。
沈斐比較婉轉, 只提醒, 沒點名,但是這東西就像圈里的潛規(guī)則, 大家都懂。
“你下半身癱瘓,一點感覺都沒有, 便是神醫(yī)也無能為力,怎么就知道我能治好你?”朝曦很好奇。
這人是脊髓受了損,等同于癱瘓, 幾乎不可逆轉,要癱一輩子,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只能用藥緩解, 不至于惡化, 想根治是不可能的。
“我看了你的書,每一本都看了。”沈斐從枕頭下拿出其中一本,“這種針灸手法聞所未聞,如果書上說的是真的,那你就是唯一一個能治好我的人。”
這套針法即便被別人得了去,想練成也幾乎不可能,要求太高,條件很難達成。
“書上有,我也不一定會啊。”朝曦苦笑,“當初師傅嫌我累贅,很多東西都沒教我。”
那書上寫的字有幾個朝曦還不認識,都是沈斐教的。好在里面也有圖案和穴位,她看這些勉強能對上字,斷斷續(xù)續(xù)十幾年,最近才將那本書完全吃透。
“你會。”沈斐肯定道,“我見過你用在平安身上。”
平安按照實際年齡來說還不到成年,頂多算是少年,它在少年時期無論身高,體重還是力量都跟成年熊相差無幾,除了朝曦特殊的飼養(yǎng)方法之外,還有九氣針法的功勞。
九氣針法逆天改命,打通了它的各項經脈,讓它毫無阻礙的快速成長。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成長的過程中身體里都會產生各種毒素和病菌,被她清出來之后平安才能在六七年的歲數下與別的十年黑熊相提并論。
朝曦無意間提起過,平安是在還小的情況下被她救了回來,過了兩年之后想走,結果發(fā)現太胖,出不去。
黑熊三歲左右會被母熊趕出去自己捕獵,只能捕獵小型動物,它一定是在遇到大型動物時才受的傷,斗不過大型動物,說明它最多不超過四歲,四歲加上來山谷的三年,年齡很容易推算出來,平安今年七歲左右。
“書上說的九氣針法便是九鳴針法吧?”沈斐沒聽說過九氣針法,但是聽說過九鳴針法,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用的時候尾針輕鳴,一針一鳴,統(tǒng)共九針,世人叫它九鳴針法。此針法難得一見,我曾經從一女子口中得知,需要從小訓練,一心一意,沒有雜念之人才能練成。”
那針下的地方跟別的針法不一樣,一不小心非但救不了人,反而會害了人,所以下針之人必須聽覺,視覺,感覺都極其敏銳,還要心無旁騖,全神貫注才能施針成功。
別的他不知道,但朝曦晚上從來不點蠟燭,照樣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天賦異稟之外,便只有從小苦練,適應了黑暗,才能行走如白天,吃飯喝水、撿藥曬藥半點阻礙也無。
朝曦每天都站在很高的樹上眺望,偶爾坐著發(fā)呆,如果所料不差,是在練視力和聽力。
她就是那個從小學習九鳴針法,聽覺、視覺、感覺都遠超常人的九鳴針法傳人。
“可我不知道什么九鳴針法啊。”朝曦實話實話,“師傅只教了我?guī)追N小破針法。”
“小破針法?”沈斐好看的眉頭漸漸蹙緊。
朝曦十分想給他撫平,“是啊,大傷用大破針法,中傷用中破針法,小傷用小破針法,反正就幾種小破針法,師傅說三歲小孩都會,我要是不會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她攤開了說,“師傅從小就說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小孩,天賦差,領悟性差,文不成,武也不成,都是半吊子,將來就是個庸醫(yī),擱村里給人瞧瞧小病小傷還好,出了村就是禍害別人。”
沈斐眼神黯了黯,語氣中莫名有幾分失落,“你真的不會?”
朝曦搖搖頭,又點點頭,過后意識到不對,再度搖頭。
她變化太快,沈斐理解不了,磁性沙啞的嗓音柔聲問,“怎么了?”
朝曦干脆直說,“我確實不會什么九氣針法,也不會九鳴針法,不過師傅教了我一種絕破針法,專治疑難雜癥,重傷快死了也用這套。”
當初學的時候很多不懂,問師傅,師傅只說這個要靠悟性,別人教不得,沒辦法,朝曦只能自己摸索,在受傷的動物身上實驗,在平安身上實驗,也在她自己身上實驗。
那針法跟沈斐說的九鳴針法有些相像,又不一樣,她能聽到,旁人聽不到,她開始也懷疑過是不是九鳴針法,因為那本書朝曦也看過,但是師傅說狗屁的九鳴針法,你出去問問別個,誰聽見了?
朝曦傻乎乎的跑去問別人,聽到了嗎?
自然是沒有的,她只好打消念頭,老老實實當它是絕破針法,就是破爛針法的意思,每次旁人問她施展的什么針法,她都不好意思開口。
“雖然不確定絕破針法有多厲害,但是治好你的腿應該有幾分希望。”朝曦真誠的看著他,“我不騙你,只有三成把握,每一針都有風險,一不小心非但治不好,還會毀了你其它部位,間接害死你,你確定要試嗎?”
真要試的話等于將命交給她,隨時有死亡或者癱瘓蔓延的情況,不試他還可以癱著活下去,三五十年沒問題。
正常人都會懂得衡量,選擇不冒險,沈斐怎么選,朝曦猜不到。
這就是一場賭局,賭的是沈斐的命。
沈斐低垂下眼,狹長的睫毛跟著扇下,投出一片倒影,就像一副水墨畫一般,陡然靜止,好半響這人才輕啟薄唇,吐出幾個字,“我相信你。”
簡簡單單四個字,登時便讓朝曦膨脹起來,有種想為他遮風擋雨,無論如何也要給他治好腿的想法。
總算有點明白師傅了,原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沒能抵抗美色的誘惑。
朝曦開始籌備施針的條件,將自己藏了很久的銀針取出來,像撫摸寶貝似的,一根一根擦拭。
朝曦的世界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多彩的,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藥材,只有這些銀針,術刀,和各類毒物陪著她。
對于旁人來說很漂亮的五彩蝴蝶,朝曦想的是它的生命太短暫了,轉瞬即逝,不如在它死后將尸體撿回來,仔細處理,讓它一輩子好看。
如果施針失敗,這人要么癱瘓更加嚴重,蔓延到腰以上,以后行動越發(fā)不方便,吃吃喝喝都需要她照顧,要么就是出現生命危險,靜靜死去。
兩種結果對朝曦來說都不壞,第一種,養(yǎng)活的三五十年,這人自尊心這般強,傷成這樣,他寧愿待在山溝里一輩子不出去,也不愿意被別人瞧見。
第二種,他死后朝曦可以將他整個保存起來,泡在特殊的藥水里,可保他尸身不腐,亦或者抹上特殊的藥材,讓他躺在床上一輩子。
朝曦有一百種處理他尸體的法子,糾結選哪一種而已。
當然也有可能這人癱瘓治好,麻溜的跑了。
朝曦擦針的手一頓,考慮要不要來點意外?
她回頭瞧了一眼沈斐,這人還不知道她的想法,安靜坐在床上,背靠在厚厚的枕頭里,幾乎半個身子陷進去。
這人真瘦啊,鎖骨都可以養(yǎng)魚了,輕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叫她擔心了好久,每天晚上把窗戶關上,就怕他突然羽化成仙,不見了。
活的固然有種種顧慮,但是死了肯定沒有活的好看,算了算了,還是讓他好好的活著吧。
她還要將自己用不上的草藥換成能用上的,熬一鍋藥,在他需要的時候灌下去,另外去抓一種蛇,叫脆骨蛇,是一種十分罕見的蛇,只在大山深處出現。
這種蛇異常神奇,受到驚嚇,亦或者觸碰,骨頭會斷掉,身體成一節(jié)一節(jié)的,但是將它們擱在一起,它們又會自己接上,是斷骨療傷的圣藥。
不好抓,朝曦只在進來的時候見過一次,那時候山谷里沒有人類,一片安靜,那蛇掛在樹上,自在曬著太陽,她突然出現,嚇著了蛇,蛇骨啪啪幾聲掉成了七節(jié),后又在地上接成一個,被朝曦抓住,養(yǎng)了一段時間。
這種蛇嬌氣無比,雖然她養(yǎng)的盡心盡力,不過還是死了,尸體被朝曦磨成粉,喂后來受傷的平安,因為那時候平安傷的比較重,一點沒剩全被它吃完了。
再想去抓幾乎不太可能,這種蛇很怕人,只要有人生存過的地方,它便會搬移,在這里三年,大大小小,角角落落朝曦都翻過,依舊沒找到,她不死心,打算再去找找。
臨走前有些依戀的賴在床上,把玩沈斐的手,自從在這人身邊睡了一覺之后,還談了心,關系好像拉進了,這人也始終躺在床里,留下大片的空位,誘惑朝曦一樣,讓她賴著不想走。
想一想這人以后可能會死,是冰涼涼的,摸著不再熱乎,身子也會僵硬,便想著趁有空多過把手癮。
左右時間還早,朝曦拿了一把剪刀,給這人剪指甲,那雙好看的手被她握著,玩偶似的,任她擺布,拉過來剪剪這邊,轉過去修修那邊,沈斐一動不動,全程配合,手軟軟的,叫朝曦捏的發(fā)紅。
往好的方向想,萬一這人的腿治好了,一年之內被她感動,愿意跟她白頭偕老,共度一生,豈不更美?
如果一年的時間還打動不了他,說明他倆不合適,別了也正常,朝曦不強求,她只是為一個風華正茂、俊美無雙的人也許會死而感到惋惜。
反正以后絕對碰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也沒人安安靜靜坐著,像個謫仙似的,任由她把玩他的手,一聲不吭,仿佛就是她的一樣,她玩的理直氣壯,比他更像主人。
一想到以后玩不到了,心中登時生出一股子悲涼氣息,仿佛從胸膛里溢出來一般,叫沈斐都感覺到了。
猶豫了一下,白的幾乎透明的手抬起,虛虛撫在朝曦頭頂,沒落下,只墻上倒影出兩個相依相偎的影子。
朝曦半趴在他懷里,他伸手撫摸朝曦的頭頂。
朝曦抬頭的時候那只手已經撤了回來,重新塞進被子里,叫她錯過一場好戲。
“你這兩天什么都不要做,好好養(yǎng)著身體,調整心態(tài),等我準備妥當后再給你施針。”朝曦看了看天色,“今天還要進城一趟,晚上才能回來,飯在鍋里,藥不要忘了喝,我先走了。”
她只簡單交代了一下,便將自己不需要的藥材背上,準備進城換掉,換成需要的。
今天去的有點晚,回來的可能也會晚一點,平安被她打發(fā)進森林里自己捕獵了,就在附近,不讓它走遠,一般是沒有危險的。
沈斐也許就剩下幾天時間,朝曦想多陪陪他,她山下醫(yī)館不顧,平安也不管,全心全意將所有精力投在沈斐身上。
換藥很順利,畢竟她收藏的都是好藥,用精品藥換稍微次點的藥,人家自然愿意,還換的高高興興,招呼她下次再來。
去的還是上回賣冬蟲夏草的鋪子,伙計認識她,給她補貼了一些銀子,還想招她進鋪子當大夫,每月拿豐厚月例,待遇非常好。
朝曦沒肯,她不想拘束在一個地方,如果不是師傅讓她等著,或許她早便離開,去了其它街坊商市學習醫(yī)術和經驗,爭取做個不那么庸的庸醫(yī)。
意外多得了些銀子,細細一數竟有十多兩,這筆錢她自己用不著,唯一的用途就是給沈斐買些輔件。
譬如輪椅或者衣裳。
冬天了,他如果有機會活著,這些東西肯定需要,可他若是死了,這些東西準備了也沒用,還浪費錢。
朝曦想了想,還是去看了看輪椅,有很多種,笨重的,輕巧的,貴的,便宜的,各式各樣,本來只打算看看,價格合適再買,結果想著推那人到處走走的畫面,沒忍住還是買了。
花去了九兩,輪椅是真的貴,花完有點心疼錢。
朝曦又到處看了看,補齊家里缺的東西,一不小心走到了一家成衣鋪門口,腦子里還沒個想法,腿已經邁了進去。
店家太聰明,油嘴滑舌,將衣裳說的天花亂墜,朝曦初出茅廬不是對手,很快招架不住掏出腰包買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裝,沒由來就是覺得適合那人,雖然花了不少銀子,將上回賣冬蟲夏草得來的錢也用上了,不過還是覺得值,只要那人穿著好看。
朝曦出城門時遇到一個麻煩,她前面不遠處有個女子,因為買了一身男裝,被看守的官兵抓了去,無論那女子怎么解釋,說是給未婚夫買的,那些官兵也不聽,執(zhí)意要將她帶走。
一個弱女子,嚇的大喊大叫,惹來不少人圍觀,朝曦連忙趁亂后退離開,回到賣衣裳的店家,找掌柜退了男裝,想了想換成了布,白色綢緞,紅色楓葉圖案,格外艷麗,是女子穿的,如此那些官兵便不會盯上她。
至于輪椅,她是大夫,鋪里經常接待腿腳不方便的病人,這是給病人坐的,這種輪椅不分男女,倒是沒人注意,放她離開。
朝曦松了一口氣,她當初想過去其它遠些的城里買衣裳,誰料計劃趕不上變化,不想在沈斐最需要人陪的時候遠走兩天,讓他一個人待在山里,沒有食物,沒有人說話,安安靜靜,等死一樣。
所以朝曦選擇了冒險,還好這些人只查關于男人的用品,不查女子的,如果她買的布料是男子的,二話不說也會將她帶走。
朝曦現在才懂,那日在村里劉大娘道,一群官兵什么話都不說,進來便搜東西,原來搜的不是東西,是人,一個男人。
所有跟男人有關的東西都被他們帶走了,有可疑目標也會被他們關押起來。
比如方才那個買男裝的女子,好好一個女孩子,突然買男裝,說是給未婚夫,關鍵她的未婚夫也不在這里,自然惹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