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醒悟
——咚咚!
兩聲急促的敲門聲驚擾了會議室眾人,秦嘯川扔下記號筆,站在沙盤前回身望去。
接連幾日商討轉(zhuǎn)移戰(zhàn)略布局一事,昨夜又否決了三個方案;他眼底布滿血絲,側(cè)手正對著缺席的兩個空位......呵,都等著瞧他的好戲呢。
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無名怒火,給高勝鳴遞去目光,舉起指揮桿沉聲道:“繼續(xù)。”
高勝鳴拉上身后的大門,攔住敲門的人。
竟是通訊部部長。
“邢部長,出什么事了,要您親自跑一趟。”
邢部長手中握著加密文件袋,喘了口氣道:“常副官從大帥府發(fā)來的急電,怕走漏風(fēng)聲,特意叮囑要我接收后立刻給少帥送來。”
高勝鳴謹(jǐn)慎地拉過邢部長,“你先同我說,我進(jìn)去告訴少帥。”
邢部長猶豫道:“可常副官交代......”
高勝鳴打斷他:“今日天津來的人又缺了一席,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你要想進(jìn)去撞槍口,我自然不攔你。”
邢部長將文件袋交給高勝鳴,言簡意賅道:“事關(guān)少帥家事,我身為部長,還是謹(jǐn)言慎行為好。”
“麻煩高副官等下散會后一定將文件親手交由少帥,待少帥看后,一切自有少帥全權(quán)定奪。”
大門內(nèi)又傳出一陣激昂的爭執(zhí)聲,高勝鳴回頭探一眼,憂心忡忡地抽開了封口纏繞的白線,一張薄紙入目,油墨未干的味道散入干寒的空氣中,卻叫人手心生汗。
表盤上的秒針滴答伴著門內(nèi)急促的腳步聲,終于熬到散會,高勝鳴垂下手腕,護(hù)緊臂彎間的文件袋,佯裝若無其事地走了進(jìn)去。
秦嘯川雙手俯撐在沙盤邊上,會議室低沉的氣壓讓人覺得缺氧,他站在那處凝神望著散亂的沙盤,仿佛也成了這沉寂空間中的一尊擺設(shè)。高勝鳴屏息往前走著,只見那人額角青筋浮起,抵在桌沿的手不覺攥成拳,失了血色,指間泛白。
他額上的發(fā)絲微微顫動,垂眸俯低身子,忍耐地將沙盤中倒地的旗子又一面一面插好。
“少帥。”
秦嘯川抬手,“我沒事。”再抬眸時,已然又是會議上那個冷峻強(qiáng)硬的一軍統(tǒng)帥,“方才門外是誰?”
高勝鳴深吸一口氣,遞上文件:“是邢部長。”
秦嘯川目光一滯,手上動作未停,那一紙握在手間猶如千斤重,高勝鳴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他。
“呵......”他眸底猩紅冷笑一聲,轉(zhuǎn)瞬將那東西撕了個粉碎。
“府上的傭人當(dāng)夜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便通知了三姨太,好在何軍醫(yī)忠心耿耿一直留守在府上,萬幸是搶救回來了。”
高勝鳴極力寬慰,只見秦嘯川踩過腳下的碎紙殘片,腳步略顯沉重地往指揮席上走去。
“傳我的命令——”
“全城搜捕曹傳豐的殘黨余孽,反抗者即刻絞殺,寧錯百人命也不許放過一條漏網(wǎng)之魚。”
好歹也是十月懷胎生養(yǎng)他的人,世家大小姐出身亦是秦家大帥夫人,且母親的手段為人也非泛泛之輩,豈會這般容易就動了輕生的念頭。這回幕后推手,是楚家還是葉家?亦或是——葉家背后的曾家?!
思及此,他怒不可遏,發(fā)狠又道:“今日會上忤逆之人,全數(shù)以亂黨名義拿下扣押,違令不從者就地?fù)魯馈!闭驹谀歉呶恢希秤敖┲保叭墙鋰?yán),所有尸體掛于城門之外,以儆效尤。”
“少帥,軍委還等著您回天津去主持大局,這樣的命令萬萬下不得!”高勝鳴急聲勸阻。
秦嘯川疲憊不堪地望向墻上那面地圖,曹家、楚家也好,甚至包括盤踞在東北虎視眈眈的扶桑人。
“他們針對的不僅僅是我......是整個秦家乃至北地,乃至我大中華。”
眼前那張四分五裂的地圖叫人早已看得心中厭倦,換個角度想,當(dāng)一把出鞘的利劍還是做靶子的盾,如今不論選哪一樣,卻都是眾矢之的、四面楚歌的境地。
“高勝鳴,當(dāng)初我坐上少帥這個位子時,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夠全身而退。”
這次是母親,下次又會是誰?逼他至此,生前事身后名,何須在意;千刀萬剮也好,遺臭萬年也罷......只要護(hù)得了身后的人,在所不惜。
李宅。
“咳咳咳......咳咳......”
小蘭又打了兩壺?zé)崴〔脚苓M(jìn)蕓生的屋子,小如接過水壺轉(zhuǎn)身將水慢慢倒進(jìn)浴桶里。
念念咳了兩日,醫(yī)生說是低燒,先前開的西藥吃了兩頓便吐了個干凈,再不肯吃。這日換成了中藥方子,加上熱水藥浴驅(qū)寒,但愿能快些好起來。
“咳咳咳......小嬸嬸,我難受。”
“再堅持一會兒,等泡完澡乖乖睡一覺,就不難受了。”
孩子病懨懨地靠在浴桶里,渾身無力。
“三少奶奶真是狠心。”小蘭心疼歸心疼卻沒忍住嘴。
嘀咕聲落進(jìn)蕓生耳里,蕓生將手中的浴巾遞給小如,起身走出去,不由拉下臉道:“念念那日在院中究竟坐了多久?”
圍著浴桶的屏風(fēng)上特地又搭了幾條厚實的毛毯,掩住了談話聲。
小蘭站在跟前一顫,“少夫人......”
“出了事,大家都不好受。你既是三少府上出來的,便更應(yīng)該第一個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
“小孩子沒個分寸輕重,連你也不懂?”
小蘭自知理虧,愧疚地埋下頭。
蕓生緩了緩臉色,又道:“從現(xiàn)在起,不管人前還是背后,都不準(zhǔn)再議論三少奶奶的事;別的也不用你做了,小小姐就是你全部職責(zé)。這次暫且不與你計較,若再出差錯,就不必留在這兒了,我立刻叫人將你送回大帥府。”
小蘭得了教訓(xùn),嚇得連忙點頭:“是,少夫人。”
李景云倚在門邊看了好一陣,待小蘭悶聲提著水壺跑出去,他方才輕慢笑道:“可真有你的。”
“前陣子,哥哥我百般心思替你打抱不平,原想借機(jī)幫你摘了‘少夫人’這虛名,恢復(fù)自由。”他輕車熟路坐下,撥開桌上的水壺蓋瞅一眼,“可你倒好,聽小丫頭叫上幾回小嬸嬸,倒真當(dāng)上癮了?”
蕓生腳步略一停頓,給小如使了記眼色:“給念念把衣服仔細(xì)穿好,抱進(jìn)里屋床上捂嚴(yán)實了。”
掃一眼神態(tài)閑散的李景云,回頭又叮囑道:“被窩是洗澡前暖好的,要是涼了,你趕緊再去廚房灌幾個暖瓶來。”
她忙前忙后,終于得以坐下,提起茶壺正要倒水。
“空的。”李景云托腮斜目打量起蕓生,“小白,你不欠秦家的,為什么還要做這些......我當(dāng)真是看不明白了。”
蕓生放下杯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小木床上正在午睡的小初,長長歇了一口氣。
“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她避重就輕道。
“那你的孩子就不無辜了?”李景云漫不經(jīng)心敲著桌面,“葉家的人如今同秦家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此時不走,往后更難脫身。”她面上神情轉(zhuǎn)瞬低落,他思量著又道:“不過,依著秦家如今的處境,倒還有另一種情況......”
她睫毛輕扇,想起他那晚說的話,難道真做了那樣的打算。
“你若是等得了,便等那人死后再走,也不遲。”李景云刻意放緩語速,“且依著他的性子,生前一定會替你們安排妥當(dāng),護(hù)你們母子周全。”
他見她沉默,有意無意敲打道:“但人若是真死了,死后的事,又有誰料得準(zhǔn)呢。”
李景云別過目光,好在孩子病了將她困在府上,自然還不知接連幾夜城中的暴亂。今晨一早出城便見城墻上吊滿了尸體,個個臉色烏青,死不瞑目......上百號的人命,弄得人心惶惶。他是早已司空見慣,不過這北地確實又快要變天了。
起身邁過門檻,李景云刻意一頓:“就怕到時,再萬全的法子也難保萬無一失。小白,不如趕緊再考慮考慮,眼下到底我還可以幫你。”
雖猜不透秦嘯川這人究竟是個什么心思,但李景云知道那日的激將法還是起了作用。
“他,今日會來嗎?”
好一陣后,蕓生終于艱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