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少帥
“叫西北的徐士昌替我盯緊了那翟田治,如有紕漏——唯他是問!”
剛上位之初便扣押處決了那姚慶延,殺一儆百后,他的手段謀略越發(fā)狠準(zhǔn)。
“——是!”
通訊科拿著西北的電報前腳剛走,后腳便緊跟進(jìn)來又一班子人。
“少帥,邊防駐地新建的基地已全數(shù)竣工。”來人是來請示質(zhì)檢一事。
“請蔡錚蔡軍長坐首巡檢。”他已不必翻看候選名單,腦中熟練地過了一遍人名后便敲定了人選。
“告訴蔡軍長,倘若發(fā)現(xiàn)有一處偷工減料不達(dá)標(biāo)的地方,負(fù)責(zé)人首當(dāng)其沖便要問罪!輕則押回去候?qū)彛貏t就地處決,不必向我請示。”
“是,是......”
鐵灰色軍制禮服上的金色肩章,襯著那人熠熠生輝。一瞬側(cè)過臉,斜挺的鼻梁上眉眼如墨,又剪短半寸的頭發(fā)再遮不住額宇,鋒芒盡顯,已隱約承起大帥當(dāng)年的風(fēng)骨。——如今他便是北地雷厲風(fēng)行的秦家少帥,做事果決,拿捏穩(wěn)準(zhǔn)......縱有人不服,亦再不敢呼起反聲。
常彪靜候在他身后,凝望著那人。跟在秦嘯川身邊這一年,一步步看他走到今日,何其不易,萬般苦楚無人可說,他亦不問。他唯記得自己說過:只要大帥府在一日,他常副官就在;只要三少和九少在,他常彪就在。他常彪哪怕窮極一生,也誓要替大帥守護(hù)著兩位少爺。
“九少,三少夫人今日在花園洋房那邊擺了家宴。”終于等到那人片刻清閑,他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秦嘯川手中批閱的文件一摞接一摞,聞言難得一頓:“哦,我倒是忙忘了。”他語氣沉穩(wěn),無波無瀾。
“高勝鳴,今天晚上,原還有什么安排?”
“回九少,原定在四方飯店接待委派員和軍處部長,商議洽談諸事。”
高勝鳴如實稟報,卻被常彪甩了一記眼色,于是忙又道:“不過常副官已出面替您推延了一日,會面定在明日中午。”
秦嘯川合上手里的筆蓋,閉目緩了緩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已有多少個日子沒有修過假了。呵,倒是手底下這幫人替他記得清清楚楚。
“備車。”
天津租界的花園洋房,特意翻新了一次,還是他吩咐高勝鳴去辦的。翻新后,他亦未曾去看過,只托人將新聘請的管家?guī)е€匙,送去三哥臨時的住所。花園洋房,原是沈從念看中之后三哥才從一位法國建筑師手里高價買下的。那時,父親還在,三哥同另幾位哥哥本就管教得嚴(yán),他在軍中的職位和薪水亦不高......當(dāng)年為買下那處洋房,想必費(fèi)了不少心思。
秦家置辦的房產(chǎn)自然不少,只是一次偶然聽常副官提起,他才明白那棟房子對三哥的意義。——那是三哥為從念母女準(zhǔn)備的第一個家。
他如今物歸原主,不過還他們一個美好圓滿。
香檳色沙龍寶石爬藤月季已攀上了拱門花架頂,一朵連一朵的壓綴下來,引碟纏舞,不舍離去。
“一枝,兩枝,三枝......四......”念念小姑娘穿了好看的白紗荷葉邊襯衫,外配一件藍(lán)格子背帶裙蹲在一排新開不久的紫陽花前,應(yīng)景得很。食指一排連過去,到尾卻點(diǎn)到一雙錚亮的馬靴。
順著那雙長腿仰頭看去,夕陽散在小姑娘漸漸張開的五官上,綻出那抹笑像涂了蜜一般甜。
“小叔叔!”
起身朝那人撲過去,脆生生欣喜道:
“媽媽,媽媽!——小叔叔到啦!”
“小叔叔,你怎么才來看念念啊......”她摟緊了秦嘯川的脖子,湊近耳小聲道:“小叔叔,你要是天天來就好了。”
“我天天來,你就可以不上學(xué)了嗎?”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心思。
“不是呀,你要是天天來,念念就可以陪小叔叔玩了呀!”她狡黠一笑,天真又道:“媽媽說,小叔叔總是待在辦公室,一個人會很孤單的。”
“小叔叔,你怎么了呀?......”小姑娘見沒人應(yīng)聲,抬頭側(cè)眼一看卻驚喜地瞧見了爸爸。
念念高興極了,忙一手摟著秦嘯川的脖子,一手朝著秦晉山揮手:
“爸爸,小叔叔到啦!”
“爸爸看見了。”先迎出來的秦晉山淺淺一笑,“念念,馬上要開飯了,去找阿姨把手洗干凈。”
念念點(diǎn)點(diǎn)頭,秦嘯川松了手,小姑娘從懷里滑下去,他才緩緩回過神。
“三哥。”
“她媽媽說念念小時候......那時候,她都不怎么說話的,現(xiàn)在大了,倒成了個話癆。”秦晉山望著郁郁言笑的秦嘯川,差點(diǎn)失了口。
“呵呵,我倒沒覺得有什么。情愿有這么個小乖囡成天在身側(cè)‘呼來喝去’,也是件樂事。”他一個人呆得久了,便成習(xí)慣。
“怎么六姐不來嗎?”一同走向大廳,隨口問道。
秦晉山眸色一黯,苦笑回道:“請了母親,母親不肯來,你六姐只好留在府里陪她。”他這一年,就連過年亦未曾進(jìn)過大帥府了。
秦嘯川心領(lǐng)神會,秦晉山似是早就想問什么,幾番欲言又止。
“三哥,想問什么便問吧。”
秦嘯川停下腳步,回首望向身側(cè)的秦晉山。秦晉山已逐步放下軍中事務(wù),軍裝亦穿得少了,在家常是一條西褲白襯衫了事,怡然自得,清閑灑脫。叫人莫名有些羨慕。旋即,他又垂眸掩藏起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小九。”秦晉山終于開了口,“你是不是要去北平?”
秦嘯川被問得一愣,卻刻意含糊敷衍道:“又不是一錘定音的事,說不準(zhǔn)。”
“我已經(jīng)聽常副官提過了,你要會見那邊來的委派員。”他看他一眼,便卸了他的偽裝,“我既是你兄長,豈會不知你的脾性。那幫人帶著商討和談的心意來,只怕是到你這里白走一遭。”
“是。”既然問都問了,他便索性都招了,“我不僅要讓他們白走一遭,我還要他們有來無回——”直到,他把那些殘余徹底肅清解體。
“小九,才一年而已......這樣做,你難道不覺過于激進(jìn)冒險了嗎?”已有不少元老身邊的人到他這里反映過小九行事過于不留情面,他雖知道他坐在這個位置亦是左右為難,可長此以往,他只怕于他不利。
“三哥,當(dāng)下大帥府這邊的局勢已固若金湯,可那里卻亦是北地重中之重。如今我既然已有了這個權(quán)利,又何不趁機(jī)收入囊中,才免夜長夢多。”
“可如此,若有人趁機(jī)做文章,你會很辛苦。”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三哥,如今,我早已沒什么好怕的了。”
往后都是狠仗要打,他無畏亦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