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可以“信任”
    距離八點半的停電時間還有好一會兒,街上的路燈依舊在灑落光芒,為來往的行人照亮前方。
    不過,和“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內(nèi)部沒法比,南街不少路燈早就已經(jīng)壞掉,間隔幾十米才有一個完好的,許多地方只得微光浮動,什么都看不清楚。
    白晨在晚飯之前就帶著龍悅紅出來踩過點,對接下來要怎么做已有好幾套方案,行走間自然沉穩(wěn)無波,仿佛只是一個抱著大件器物的歸家女性。
    龍悅紅毫無疑問有點緊張,但他第一次外出就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對類似的情況,也算有了點免疫力,不至于手腳發(fā)軟,心跳如擂。
    他默默跟在白晨旁邊,時不時遮擋一下路人的視線,以免被布包著的“橘子”步槍太過顯眼。
    南街奴隸市場的門口有個崗哨,里面兩名守衛(wèi)端著相同制式的突擊步槍,不太專心地掃視著周圍,時坐時站。
    白晨越過了他們,不快不慢地往中心廣場方向走去。
    很快,她和龍悅紅進入了路燈盲區(qū),在昏暗的街邊仿佛兩道模糊的影子。
    就在這個時間,白晨突然轉(zhuǎn)身,來到相鄰那棟樓的院子入口處,一兩秒間就靈巧地攀爬過了鐵柵欄大門。
    龍悅紅看得一陣佩服,因為這個過程中,白晨還得分心穩(wěn)定懷中的步槍。
    沒有耽擱時間,龍悅紅緊跟著也翻過了鐵柵欄大門,沒帶出什么動靜。
    他和白晨隨即進入與南街奴隸市場相鄰的樓房,在昏黃的燈泡照射下,于陰冷的樓梯內(nèi),一路來到了頂層。
    白晨拿出一截提前準備好的鐵絲,插入鎖孔,幾個搬弄,就打開了通往天臺的門。
    ——這樓宇的外表雖然看起來有飛檐斗拱,但更多是一種仿制和裝飾,正常該具備的布局都具備。
    上了天臺,虛掩住門,白晨和龍悅紅在黯淡的月光下,來到了靠近南街奴隸市場那側(cè)。
    在這安靜的夜晚,在這開闊的地方,他們聽到了西街傳來的歌聲、喊聲、音樂聲和各種各樣的雜音。
    就在這個時候,龍悅紅望向南街奴隸市場方向,微側(cè)腦袋道:
    “那邊好像有什么聲音?”
    他話音剛落,隨著西街喧鬧聲的短暫平息,南街奴隸市場的動靜一下清晰了不少。
    那是許多道嗚嗚咽咽的聲音。
    每一道聲音都不大,細弱得仿佛并不存在,可它們重疊在一起后,卻在漆黑的夜里靜靜蕩了開來,間或夾雜幾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和若有似無的痛哼。
    “是那些奴隸在哭。”白晨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市場道。
    龍悅紅一陣沉默,油然感嘆道:
    “真慘啊……
    “可惜我們只有四個人,救不了他們。”
    白晨回過腦袋,望向了對面巷子。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
    “這個季節(jié),如果沒準備好足夠的物資,還不如讓他們留在這里。”
    龍悅紅仔細一想,發(fā)現(xiàn)竟然真的是這個道理。
    可就是這個道理能成立,讓他比剛才多了不少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看著白晨選好位置,架好“橘子”步槍,將眼睛湊到瞄準鏡前,監(jiān)控起對面巷子,自身也按照吩咐,用望遠鏡觀察起南街奴隸市場另外一邊的樓頂和房間。
    “沒什么發(fā)現(xiàn)。”龍悅紅反復(fù)確認后,給出了結(jié)論。
    “每隔三分鐘看一次。”白晨強調(diào)道。
    “是……”說出第一個字后,龍悅紅啞住了。
    平時都“是,組長”,這次他不知道該“是”什么了,直接把白晨的名字加在后面,好像不夠好。
    白晨沒有在意,全神貫注地監(jiān)控著目標區(qū)域。
    龍悅紅跟著望了下對面,正好看到組長和商見曜飯后散步般拐入了巷子。
    …………
    “前面那個壞掉的路燈旁邊等。”蔣白棉頭頂是黑色棉襖自帶的帽子,邊緣鑲嵌著一圈棕色的毛。
    這似乎自帶顯臉小的效果。
    商見曜緊閉著嘴巴,沒有胡亂發(fā)言,跟隨組長,來到了壞掉的路燈另外一側(cè),將身體藏入了陰影里。
    街上的光芒完全無法照到這邊,只兩側(cè)樓宇內(nèi),些許燈光溢出,讓各種事物的輪廓隱約呈現(xiàn)了出來。
    蔣白棉和商見曜不再說話,各自觀察一邊,注意來往的行人。
    每當有人靠近,他們就看向彼此,仿佛正在約會的情侶。
    ——他們相信,“盤古生物”內(nèi)部那些熄燈之后,頂著寒冷,也要在角落里見面的男女朋友,是有代表性,地表肯定也存在類似的人,而越是野草城這種相對較好的地方,越是如此,對于這一點,白晨沒有否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八點很快就到了。
    又過了大概一兩分鐘,一道人影從南街入口走進了這條巷子。
    他穿著件藏青色的棉衣,戴著頂毛茸茸的皮革帽子,圍了條黑色的圍巾,略微佝僂著身體,低垂著腦袋,像是一個在寒風(fēng)中顫顫巍巍的老者。
    經(jīng)過蔣白棉和商見曜時,這老者一下腳滑,身體晃動,掉了件東西在地上。
    他忙蹲了下去,就著兩側(cè)樓房的燈光,摸索起失物。
    而蔣白棉和商見曜早已看清楚,這老者掉的是一個紅底無字的徽章。
    “你掉的是不是這個?”蔣白棉彎下腰,笑著將自己的紅底金字銘牌遞到了老者的眼前。
    那老者看了一眼,抬起了腦袋:
    “是啊。”
    黯淡的燈光下,他一點也不老,三十來歲的樣子,眉毛不濃不淡,五官不丑不帥,屬于沒什么記憶點的人。
    回答完,這人快速撿起自己的“徽章”,站了起來。
    確認對方是公司潛伏在野草城的情報人員后,蔣白棉露出笑容,閑聊般問道:
    “你是不是已經(jīng)來這邊踩過點,觀察過環(huán)境了?”
    那名情報人員點了下頭,隨口說道:
    “不管是衣服的正反穿,還是帽子的增減、圍巾的戴法、行走的姿勢,都能讓你在夜晚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不過,這需要一點小技巧。”
    蔣白棉安靜聽完,突然笑道:
    “你已經(jīng)路過這里四次了,對吧?”
    那名情報人員愕然看向了蔣白棉。
    他對眼前的女士察覺到自己來過附近,一點也不意外,但對方竟然能準確地說出總共有幾次!
    蔣白棉笑了笑,看著對方的雙腳道:
    “下次記得換雙皮鞋。”
    那名情報人員頓時恍然大悟。
    蔣白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確實,多余的鞋不方便隨身攜帶,只能考慮把它弄臟。
    “是不是有點舍不得?”
    灰土上,除了那些自詡的貴族老爺們,哪有人舍得主動糟蹋自己的東西?
    “盤古生物”的普通員工們平時過得也是物資較為緊缺的生活,只是比絕大部分荒野流浪者聚居點好。
    “有點。”那名情報人員如實點頭。
    他沒有多說,左右看了一眼道:
    “這里不太方便交流,我?guī)銈內(nèi)€地方。”
    蔣白棉旋即側(cè)頭,看了眼商見曜。
    那名情報人員注意到這一幕,微皺眉頭道:
    “不信任我?”
    這時,商見曜笑了起來:
    “怎么會不信任你?
    “你看:
    “我們都是公司的員工;
    “我們的家人都在公司內(nèi)部;
    “所以……”
    那名情報人員的表情逐漸緩和了下來:
    “就是嘛,大家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的態(tài)度明顯熱情了一點:
    “我派到野草城快兩年了,再有一年,就能回去了。也不知道我家閨女,哈哈,還認不認得我,我出來時,她才五歲。”
    “這話不太吉利,要少說。”商見曜打斷了對方。
    那名情報人員愣了愣,下意識看了商見曜一眼,只見他滿臉的誠懇。
    “也是。”情報員感受到了朋友的關(guān)懷。
    接著,他指了指巷子另外一頭:
    “還是換個地方吧,這里人來人往的。”
    情報員對接頭地點有著本能的防備和很高的要求。
    因為有了“推理小丑”這層保險,哪怕對方之前確實不值得信任,現(xiàn)在也變得可以信任,所以蔣白棉不再猶豫,輕輕頷首道:
    “好。”
    說完,她拿出對講機,摁下按鈕道:
    “可以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