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誰?”白佑瀾險些從床上彈起來,“老、老爺子?”
“嗯?要回避么?”顧景被嚇了一跳,詫異地看向慌慌張張的白佑瀾。
“怎么突然就要來?也不打個招呼。”白佑瀾倒吸一口冷氣。老爺子跟謝相比起來當然是和藹可親,小時候在外惹事總是翁逢弘幫白佑瀾免去謝相的責罰。
相應(yīng)的,每次翁老爺子不告而來,白佑瀾就知道自己這次要被老爺子親自教訓(xùn)了。
精神到□□的凌虐。
“太子,我出去透風。”顧景看著白佑瀾絮絮叨叨,自覺自動地喊過青嵐,“勞尋個人,本王想逛逛這邊的園子。”
“王爺請跟我來。”青嵐點點頭,拎著顧景出去。
門剛剛關(guān)上,白佑瀾原本的慌亂頓時一收,整個人脫力似的壓上床頭。他尚未思慮好怎么和顧景攤牌,老爺子又找上門來。
不知道是哪里又出事了。
還讓老爺子親自過來找,別是軍隊里的人出了什么岔子。
“起來!還有沒有點骨頭?這幾天躺得你筋骨都軟了?”推開門就看見白佑瀾這個得性,翁逢弘撩了把胡子喝道。
“嗯,軟了。”白佑瀾勉強扭過頭,眼角都往下掉,“起不來。是不是出事了?嚴重么?影響之后的計劃么?”
“什么有的沒的,閑的沒事過來看看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翁逢弘瞪白佑瀾一眼,撫著胡子坐下,“南夏那個小王爺呢?”
“嗯?不在啊。”驟然聽見翁逢弘提及顧景,白佑瀾身上的肌肉頓時繃直。他還沒說呢,誰告的密?
暗處的長風摸摸鼻子,低下了頭。
他就是跟長清那么一提。
真的沒有多說。
“不在?青嵐早些時候干嘛去了?”翁逢弘敲了下白佑瀾的頭,“小兔崽子還會騙人了?你那點事我早就知道了。”
其實是沈長清依照長風提供的情報和自己平日的觀察分析出來后,連夜找的翁老爺子商量對策。謝正微他不敢找,翁逢弘行萬卷書走萬里路,加上平時性格灑脫還和他是酒友,先跟這位商量。
沈長清的猜疑還沒說完,帝師就沒了一壇好酒。
心痛得跟自己碎了一樣。
一老一小操碎了心絞盡腦汁才設(shè)計好最壞的結(jié)果后接下來的棋怎么走。
然后就在顧景那邊埋伏下了人。
顧景前腳出門,后腳翁逢弘就跟了過來。本來想逮兩個小的一個正著,沒成想顧景溜得挺快。
不然還等著人趕么?
“不是,怎么知道的?”白佑瀾護著自己的頭,對于翁逢弘知道這件格外詫異。
不是,他還沒跟沈長清商量怎么跟老頭子們交代,老一輩就都知道了?
還來找他問罪?
誰賣他?
“你說怎么知道的?”翁逢弘不解氣地敲白佑瀾遮不住的地方,“要不是長清那小子,你還打算瞞多久?”
“長風!”肯定是長風這家伙跟沈長清聯(lián)絡(luò)的時候走露的風聲,“疼!”白佑瀾還沒質(zhì)問就被老爺子狠敲一下暴露的前額。
“還學(xué)會威脅了是不?”翁逢弘吹胡子瞪眼,“又騙人又脅迫的,能不能學(xué)點好你?
“我不都得會么。”白佑瀾縮脖子,嘟嘟囔囔不敢大聲。
“還有理了你!”翁逢弘作勢要打,“行了別打馬虎眼了,小兔崽子,你心里到底有沒有個決斷?”
“嗯?我都把事情安排好了啊。啥決斷啊?”白佑瀾討好地笑笑,試圖蒙混過關(guān)。
“再插混打岔我可就直接回去找你外祖去了,跟他好好掰扯掰扯這事。”翁逢弘往床頭一坐,“你以為我樂意跑出來一趟?這天陰沉沉的,過會準下雨。你再不老實,等你外祖知道了別怪我不幫著勸。”
“不是,不是來逼我娶親生子安定過日子的?”白佑瀾兩只手扒著翁逢弘,眼里盛滿了驚喜。他還以為老爺子是過來讓他跟顧景分開,拿身份壓他。
如是這樣,他還真沒了法子。
翁逢弘教他文章做人,跟謝正微一起把他養(yǎng)大。長風的師父是翁逢弘尋的,許幸言的師父是翁逢弘的故交,他是翁逢弘一點點看顧,才長成如今這個樣子。謝正微是事務(wù)繁忙,更多的時候是翁逢弘照顧他。
也是翁逢弘,讓尚是一顆幼苗的少年有了展望四海的宏圖。
翁逢弘曾掛冠而去十一年,周游天下。等他被謝正微一紙書信喚到臨風,教習(xí)諸子百家帝王之道的同時,也講述自己游歷所遇的奇聞異事。于是少年憧憬著臨風之外的世界。
既然皇族不能隨意踏出京城,那么他便將這天下收入掌中。到時去往何方,還不是一個念頭的事?
因此他無法輕易放下。
“我又不是那些拘于書本的腐儒,這么多年見的事多了去了。”翁逢弘翻了白眼,摸著胡子,“你今年都二十三了,我可催過你娶親生子?你外祖還是我攔著的。年紀也不小了,逼你也不合適。你既然想跟顧景在一塊,那你就自己做好之后的對策。別告訴我這么大個人了,你還沒想過之后怎么辦。”
“確實是有一點構(gòu)想。”白佑瀾趕緊狗腿地給翁逢弘捏捏小臂,肩膀他夠不到,“那老爺子您來干啥啊?”
“小兔崽子心思還挺多。”翁逢弘瞥了眼獻殷勤的白佑瀾,“我過來問你,你做好選擇了么?是選顧景啊,還是選南夏啊?”
白佑瀾張口結(jié)舌,答不出來。
“別想著兩個一起占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翁逢弘甩開白佑瀾的手,“你要是把南夏滅了國,也就別想著顧景在一塊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么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么?”
“不是,再我點時間,肯定有辦法。”白佑瀾雙手捂臉,用力揉搓,“肯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不可能有解決不了的難題不是。”
“兩全其美?你想的倒是挺美。”翁逢弘伸出手指戳白佑瀾眉心,“南夏的白蘋院士,你可知道?”
“就是那個跟南夏開國皇帝一起打江山后來隱退教書的大儒?”白佑瀾把手挪開一條縫,“我記得年紀挺大了,他還親口夸你呢。”
“當時我剛辭官,久聞白蘋院士之名,第一個拜訪就是他。”翁逢弘靠在椅子上,回想著當年往事,“我在白蘋書院叨擾了一年,那才是真正的鴻儒。被當時的皇帝困在一方小小的書院,性命朝不保夕,尚憂心著百姓。”
“這跟顧景有什么關(guān)系?”白佑瀾拖著下巴。
“前幾年白蘋院士曾給我傳信,說他挽回了一個被趕進歧路了奇才。”翁逢弘搖搖頭,“那是他的小弟子。”
“是顧景。”一陣沉默后,白佑瀾方低低嘆出這三個字。
“你不了解白蘋院士,但是我了解。”翁逢弘揉揉白佑瀾的頭,“他的弟子可以大字不識愚笨至極,卻不能心中沒有家國大義。他這一輩子,把南夏看得比什么都重。顧景既然是他的弟子,便是聽從師命,也不可能看南夏覆滅而無動于衷。”
“佑瀾啊,你若執(zhí)意下去,最后只會是兩敗俱傷。讓你們兩個都體無完膚。”
“哪有兩全之法呢?”
“乖,好好想想。”翁逢弘最后狠揉了把白佑瀾,“我回去了。”
是放手還是握緊,全在于你。
翁逢弘出去時,特意從院子中繞了下路,遠遠地望了眼立在水池邊的顧景。
跟那位華發(fā)滿頭歷盡滄桑的老人,是真的像啊。
“白佑瀾?”顧景等到翁逢弘坐上馬車,才肯回到白佑瀾的寢室。就發(fā)現(xiàn)白佑瀾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么。
“啊?我沒事。”白佑瀾一偏頭,嘴角立刻上揚,“過來。”
顧景將信將疑,過去坐在白佑瀾身邊,掙扎了幾下,撈起白佑瀾的右手放在懷里握住:“沒事。”
“知道了。”白佑瀾想把頭埋在顧景的頸窩,現(xiàn)實卻只能跟著顧景的話點頭,“沒事。”
兩人這邊氣氛正好還沒過去多長時間,青嵐又小心翼翼地推開屋門:“太子,八皇子來了。”
說話的尾音都是顫的。
“他來干什么?”來湊什么熱鬧?他就不能跟顧景安安分分地兩個人待一會么
“行了,我出去就是了。”顧景拍拍白佑瀾的手,方想起身就感覺手上力道猛地一沉。扭頭看去,只見白佑瀾咬牙切齒地說:“不用,孤跟八弟沒什么事。讓他進來。”
“四哥,王爺。”白佑澄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顧景,好在他反應(yīng)快,直接接上,“今日前來,小弟是想向皇兄求助。”
別說顧景,便是白佑瀾都覺得稀奇。白佑澄找他求助?
他寧愿相信白佑澄是看他可憐過來安慰他的。
“什么事?”白佑瀾支了支身子,饒有興趣。
白佑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顧景,開口道:“四哥想必知道還在京城時,外祖曾從我城外別莊接回一個姑娘。”
白佑瀾心中有了決斷,這事看來是跟那個姑娘脫不了干系。“聽聞過而已,既然有關(guān)柳臺閣,八弟直說便是,孤怎能幫得上忙?”白佑瀾笑意盈盈,不管出于什么,只要白佑澄跟柳瑞不和,對于他來說就夠了。
不管柳瑞如何心急,最終來角逐資格的,還是白佑澄。
“四哥言重,我只恨自己年歲尚小,護不得人周全。”白佑澄念及這些時日他屢屢發(fā)信外祖卻避而不答,話語間不由得加上幾分怨氣,“母妃教我來求四哥,還望四哥相助。”
言語間白佑澄撩起下擺,聲音與膝蓋一同墜地。
“八弟!起來!”白佑瀾被白佑澄這一跪驚得臉色驟變,雙手一撐便是要下床。顧景眼疾手快地把白佑瀾按回去,自己疾走幾步,硬將白佑澄攙起。
“胡鬧。隔墻有耳,今日一幕若是被傳揚出去,八皇子要如何收場?”顧景把白佑澄壓在椅子上,低聲斥責。
“那我還要如何做?”白佑澄雙手攥緊握把,指尖發(fā)白疼痛也察覺不到,低低地說著,“這么些年我什么不是聽他們的?眼下我只是想和洛瑤成親而已,便推三阻四。我怎么不懂那些道理?洛瑤一個女子從北境跑來京城來尋我,我想許她一個結(jié)發(fā)白首有何不可?”
“說我尚小,說我不懂那些道理,說我白費了他們一番心血。這些年我哪件事沒有順著他們意思來?誠惶誠恐只怕他們失望。我不過是想做一個自己的選擇。”白佑澄揚起臉,滿目的委屈,“違背他們一次意思,難道之前那么多年的聽話都可以一筆抹消了么?”
安柔雪文雅大方知書達理,是正妻最好的人選。
可是那又怎么樣?她再漂亮再溫柔,他也只想娶江洛瑤。
外祖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江洛瑤,怎么能逼著自己和安柔雪成親?又怎么能冠冕堂皇地說出自己還只是年輕不懂事,被感情沖昏頭腦?
“我這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
那還要我怎樣?
“現(xiàn)在跟你說你也不懂,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經(jīng)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了。
“怎么不可以?八弟,你為什么會求到我頭上?”白佑瀾看著小自己五歲的弟弟,嗤笑一聲,“不過就是你自己的勢力還比不過你外祖么?那就容不得你想怎樣。八弟,還差兩年你就及冠了,別告訴我你還什么都不懂。”
強者為尊,你無法和柳瑞對抗,就別怨他把你當提線木偶。
“我知道,但是我不甘心。”白佑澄將頭又低了下去,“四哥,你能幫我。”
“我確實有主意。”白佑瀾盯著白佑澄,“看你舍不舍得。柳臺閣拿捏你你拿他沒辦法,但是我有。我在外部用力,你在內(nèi)部反水。柳臺閣勢必會向你妥協(xié)。”
白佑澄和柳瑞互相爭斗,得利的只會是白佑瀾。這樣一來,白佑澄對白佑瀾來說,再也構(gòu)不成威脅。也就等于白佑澄將自己的命,交給白佑瀾來處置。
強者為尊。
“什么條件?”白佑澄絲毫沒有猶豫。他來之前反復(fù)構(gòu)想過,對白佑瀾這個回答毫不意外。
至于皇位,白佑澄笑笑。
他可以放棄。
“六弟不是躍躍欲試,想為父皇分憂么?”急迫地連他這個躺在床上剛醒沒幾天的病人都聽說了,“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幫一把呢?”
“明白了。”白佑澄深吸一口氣,“還請四哥大事得成時,能放一條生路。別無他求。”
捧殺白佑瀛。他的四哥,當真是斬草除根的好手。
那母妃怎么會這么有把握,四哥不會在登基后,取了他和三哥的性命?
“若無意外。”白佑瀾點頭應(yīng)允。
“府上有事,小弟告辭。”白佑澄得了承諾也不再糾纏,“四哥還是以身體為重,早日康復(fù)。”
“承八弟吉言,孤就不送了。”白佑瀾客套兩句,“青嵐,送八弟到門口。”
青嵐進來引白佑澄出去,顧景把門關(guān)上,慢慢走回床邊:“你會留白佑澄性命?”
“白佑瀛死是因為他不是個聰明人。”白佑瀾笑著拽過顧景的手,“白佑澄和他母妃一樣,聰明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