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強烈，卻又無法形容的某種感覺在義體高川的心中翻滾著，陰暗寂靜的環(huán)境也無法讓他平靜下來。排除腦硬體的干涉后，他才察覺自己的心態(tài)并不是如他自己所想的那般穩(wěn)定。之前能夠冷靜地對待任何詭異未明的境況，全都是腦硬體起著主導作用。雖然他也擁有心理學知識，更有來自其他高川的記憶資訊，明白自己在什么時候該怎么做，該做什么，但是，卻并不能如同以前那般行之有效，純粹的知識和記憶無法控制身體反應。</br>　　不過，他并不后悔當初強硬扭轉(zhuǎn)了腦硬體對身體的主導作用，原生大腦的存在，情緒的波動，感性的勃，讓他眼中的世界變得比過去更加鮮明，讓他真正有一種“活著”的感覺。更讓他意外的是，過去那種時不時就陷入失神狀態(tài)的問題得到了緩解，雖然有許多問題仍舊得不到解答，但是，他思考那些問題的，或者說，他想起那些問題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br>　　腦硬體仍舊會針對每一個事物都羅列出大量的數(shù)據(jù)，并給出可能性結(jié)論，但是這些數(shù)據(jù)和結(jié)論，并不再是一種“強制知曉”的東西，原生大腦受限于能力和自我保護本能，不會主動接納這些數(shù)據(jù)和結(jié)論。在使用原生大腦去看待事物和問題時，義體高川現(xiàn)自己從來都不會去主動尋求一個確切的結(jié)論，也不會強迫自己去尋求“理性而邏輯的正確”，原本每一天，大腦中都被繁瑣而沉重的東西塞得滿滿的，運算列表沒有一絲空閑，甚至正常序列排到了幾個月之后，然而，如今他在閑暇的時間里，大腦有一半的時間是空蕩蕩的，卻意外的不會讓他感到空虛，反而有一種輕松的感覺。</br>　　他又和正常人一樣。可以睡覺，可以漫無目的地呆，可以幻想一切不合實際的事情，可以用正常的態(tài)度去對待那些言情戲劇了。當他看到一個陌生人。即便視網(wǎng)膜屏幕立刻因為腦硬體的反饋而羅列出各種輔助戰(zhàn)斗的數(shù)據(jù)，但自己的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不再是冰冷又警戒地審視，如果他不想理會那些數(shù)據(jù)，想忽視那些主觀判斷沒有問題的事物。都不是問題。</br>　　其實，即便在腦硬體起主導作用的時候，那些數(shù)據(jù)也有大半是義體高川看不明白的，卻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因為腦硬體會給出許多結(jié)論。而現(xiàn)在，他不明白的數(shù)據(jù)更多了，但是，原生大腦卻不會給出結(jié)論，不懂的，就無法分析。腦硬體分析出來的，也不會主動輸送到腦海中，除非他愿意。</br>　　在這種種的變化中，義體高川無法給出是好還是壞的結(jié)論，他的判斷力不再限于理性和邏輯，當一種判斷充斥著感性這種變動因子的時候，答案總是模糊的。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戰(zhàn)斗能力有些下降，但是，這種下降并不穩(wěn)定，而是處于一種波動狀態(tài)。至少。這種波動就是他所渴望的，因為，太過穩(wěn)定的狀態(tài)，意味著極限的不可突破。而波動狀態(tài)能給他一種信心，覺得自己能夠在面對越自己的敵人時，做出一些奇跡來——當然，理性和邏輯并不贊同這樣的想法，但是感性卻讓這種想法變得理所當然。</br>　　有點自欺欺人的感覺？義體高川這么想著，但又覺得這么描述并不正確。但很快。他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雖然強烈的感覺讓他如做噩夢般蘇醒，但他此時的狀態(tài)，卻談不上壞。他小口小口喝著啤酒，香煙的味道漂浮在四周空氣中，顯得有些渾濁。落地玻璃窗外，都市的夜景閃爍著，除了燈光之外，感覺不到一絲自然的光線，這樣的光景，正是黎明到來前最黑暗的時刻。</br>　　義體高川眺望著人造燈光，卻被一股感性環(huán)繞著，讓他覺得自己正被拖入寧靜的深海中。黑暗無聲的世界，并沒有讓他感到窒息，反而覺得安詳，只是，沒有睡意而已。煩惱、計劃、問題、自身的諸多問題，好似沙子一般，被一股股暗潮沖刷掉了。</br>　　“能這樣活下去，該有多好呀。”他低聲對自己說到。</br>　　遠方傳來鐘聲，雖然房間的隔音性能優(yōu)秀，關(guān)上門窗的時候，就算有外人在走廊上吵嚷也無法聽清，但是，這個鐘聲雖然微弱，卻十分清晰地鉆入了房間，回響在義體高川的耳邊。即便不去關(guān)注腦硬體給出的數(shù)據(jù)和結(jié)論，也沒有第一時間轉(zhuǎn)動大腦去思考，一種源自于感覺，充斥著感性的答案，卻在他的腦海中油然浮現(xiàn)——這不是自然的鐘聲，似乎預兆著什么，或許，就是讓他從睡眠中驚醒的種種不可描述之因由的延續(xù)。</br>　　神秘的力量，在遙遠的鐘聲所在之處碰撞，激蕩，然后在鐘聲停息時，也落下了帷幕。盡管沒有親眼看到，不過，理性的邏輯思維也沒有任何依據(jù)去得到確切的結(jié)論。但是，義體高川卻十分相信這個想法，而且，是不需要任何原因的相信。</br>　　他并不打算立刻趕到那邊，這個時候再過去已經(jīng)晚了，雖然理性上，不可能得出這么肯定的結(jié)論，但是，和之前相信那沒來由的，仿佛現(xiàn)場實況展現(xiàn)于眼前的想法一樣，他同樣下意識去相信這個結(jié)論。仿佛，那諸多會干涉結(jié)論的因素，在這一瞬間全都蒸了一般。</br>　　男人，僅僅是坐在沙上，等待著第一抹天光的出現(xiàn)。</br>　　在五星級酒店的高層房間，幾乎沒有什么建筑可以阻擋他的視野，一片開闊的城市俯瞰景象朝天邊鋪開，一排建筑的頂部構(gòu)成了模糊的地平線。天光的出現(xiàn)，并沒有立刻驅(qū)散夜影，反而在這縷光的襯托下，陰影的輪廓愈顯得深重起來。</br>　　直至，夜幕被一遍又一遍地涂抹上白色，才讓人明白，原來陽光每一刻都在悄無聲息地浸染著這個世界。</br>　　由城市建筑頂端勾勒出的地平線越來越清晰了，下一刻，柔和的紅色在地平線上擴散，讓白亮的更白亮，閃閃光的，更加閃閃光，遠方依稀的景色。仿佛隔著一片迷蒙的水蒸汽，緩緩波動著，搖晃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清晰的奶白色霧氣在大街小巷中流竄。更是隨著風覆蓋到酒店大樓的半腰處。</br>　　這是在耳語者所在的城市，不，應該說，是義體高川曾經(jīng)去過的城市都沒有的日出之景。它的獨特，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著倫敦這座城市的美。即便在夜中也沒有停止活動的城市。在太陽升起時，更劇烈地沸騰起來。</br>　　義體高川的心中充滿了震撼，他是第一次，以一個充滿感性的姿態(tài)，去欣賞一個城市的日出，而并非以純粹的理性，去觀測這幅景象。邏輯上，他明白這座城市的繁華中潛伏著可怕的陰暗，也明白，這美麗的霧像。是環(huán)境污染帶來的惡果，但是，這些邏輯上的答案，并不能掩過他心中因純粹的美感而生出的感動。</br>　　或者說，哪怕是存在陰暗，存在著各式各樣的缺憾，美感的背后附著了太多不美的因素，但是，在義體高川此時的腦海中，這些陰暗、缺憾和丑陋因素全都被他下意識忽略了。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突然明白了，這就是感性存在的意義——有些東西，必須有所忽略的時候，才能看到。才能感覺得到，雖然忽略了這部分因素，而導致看到的和感覺到的，并不完美，也不代表正確，但是。卻也并非是錯誤的，只能說，是片面的。</br>　　在中央公國的用語中，有“盲人摸象”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盲人摸到了象腿，就說那像是一根柱子，并認為大象就是柱子的模樣，這個答案當然并不正確。但是，至少，在盲人的心中，他知道了象腿是什么樣的，比用眼睛去觀測大象整體的人而言，用手用心去觸摸了象腿的盲人，更了解象腿的模樣。</br>　　雖然是片面的，但局限于片面本身，卻已經(jīng)比更多人更接近正確。</br>　　“原來，所謂的正確，并不是只有一個。而真正美麗的東西，也不會被它的瑕疵掩蓋。”義體高川啞然，他當然知道這些知識，只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理解了這些知識，并體會到其本身的意義與合理性。</br>　　義體高川并沒有因為這種理解，而去思考更多的問題，之前得到解答的問題，都宛如只是靈光一現(xiàn)。他只是沉默地，沉浸在這奇妙又理所當然的感覺中。直到一刻，從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br>　　“阿川？這么早？”聽聲音，是格雷格婭，她的聲音起初還有些懵懂模糊，但下一句就清晰起來：“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不多休息一會嗎？”</br>　　義體高川轉(zhuǎn)過頭，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卻不生硬，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這和他過去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讓格雷格婭不由得錯愕。</br>　　“不用了，我的精神很好。”頓了頓，他說：“從來都沒這么好過。”</br>　　“呃，是嗎？”格雷格婭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不過，她更喜歡現(xiàn)在的高川，便沒有再去追問，“我去清醒一下。”這么說著，快步進了洗手間。</br>　　不一會，咲夜的臥室門也打開了。她抱著小熊布偶進入客廳，同樣看到了坐在沙上，看似在欣賞晨景的義體高川。雖然只是一道背影，卻讓她也感受到了和一個晚上之前，有某種不一樣的地方。讓她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過去，那還沒有加入耳語者的高中時代。也許高川已經(jīng)不記得了，不，應該是不知道吧，在她的記憶中，和他第一次的見面，是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時候——清晨的班級教室里，就高川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撐著下巴，隔著窗戶眺望著操場，當時的他，散著和此時的他一樣的味道。隔壁般的咲夜，從教室門外窺見了這一幕，并深深被那股獨特而感性的氛圍打動了。</br>　　雖然真正和高川認識是在更久以后，但是，從那時開始，那天的風景和氣味，就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讓她不自主去關(guān)注高川的事情。而此時此刻，義體高川靜靜坐在窗邊的身影，仿佛和那天的景象重疊在一起。讓她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那一天。當初，她多么想走上去，主動對他說：“你好，我叫做咲夜。”然而，當時的她。并沒有這份勇氣。</br>　　所以，現(xiàn)在，咲夜挪動了腳步，在義體高川察覺到她的到來而回頭的時候。帶著一種雀躍不安的心跳，擁抱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我是咲夜。”</br>　　義體高川有些錯愕，不明白為什么她要這么說，自己又不是忘記了她。也并非第一次見面，為什么她的話就像是自我介紹一樣？雖然不解，但還是下意識回答到：“嗯，我知道。”咲夜的頭抵住了他的后腦勺，讓他無法回頭看她的表情。</br>　　“我是咲夜……”背后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她重復著，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從眼眶中無可遏止地溢了出來。</br>　　“我知道，你是咲夜。我是高川。”高川向后伸手，摸上咲夜的臉頰，手指觸摸到的地方，有溫潤的水漬。他突然知道了，咲夜在哭，但是，他無法理解，她為什么會哭，感性沒有起到半點解析的作用，反而更讓他茫然。“為什么哭了呢？做了噩夢？”</br>　　“我，我也不知道。”咲夜哽咽著，說：“不過，太好了。高川，就是我知道的那樣。”</br>　　“我……”義體高川頓了頓，雖然他明白，自己相當于是從另一個世界線跳躍過來的高川，由此可以引申出各種各樣的邏輯，去證明“自己不是此時的咲夜所認識的高川”。但是，他的腦海中，有一種沖動，將這些“正確的可能性結(jié)論”給抹消了，只剩下一個答案：自己這個時候，什么都不說，就是對此時的咲夜最好的回應。而且，也是對自己而言，最正確，也最應該，最理所當然的回應。</br>　　他感覺到，身后的咲夜，是多么用力地用她的額頭頂著自己的后腦勺，仿佛要用盡全部的力氣，進入他的腦海之中。他順從了心中的感性，安靜地，反手撫摸著她的頭。</br>　　過了半晌，咲夜的哽咽聲緩和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撐住義體高川的肩膀，將自己的身體推開。</br>　　“沒事吧？阿夜。”義體高川這才轉(zhuǎn)過頭，打量著她的表情。</br>　　“嗯。”咲夜用鼻音回應著，說了一句：“我去洗漱。”就匆匆地跑進了洗手間中，還差點和出來的格雷格婭撞上。這么大意又迷糊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成年人的風范，仿佛還是個小女生般。</br>　　“怎么了？”格雷格婭詫異地目送咲夜的背影，才轉(zhuǎn)回目光，對義體高川問道：“這么急匆匆的？”</br>　　義體高川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不過，能夠確認咲夜并非因為悲傷而哭泣，那就已經(jīng)足夠了。格雷格婭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深究下去，她在沙的另一邊坐下，打開電視，又挑了一些零食，掃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啤酒罐，問道：“一大早就喝酒？還是你昨晚沒睡？”</br>　　“睡了一陣，天亮前就醒了。”義體高川說。</br>　　“真是精神呀，要是我也有這樣的身體素質(zhì)就好了。”格雷格婭有些悶悶不樂，“什么時候我才能使用神秘力量呀，灰石也行，不是說灰石比較容易弄到嗎？阿川。再這樣下去，一旦生戰(zhàn)斗，我就會拖你的后腿了。而且，現(xiàn)在這個城市又危險得不得了。”</br>　　“不要著急，這一次讓你來倫敦，也是為了完成這件事情。”義體高川說：“否則，八景也不會派你過來。”</br>　　“不是讓我負責和其他組織的日常交涉和協(xié)商嗎？”格雷格婭訝異地看過來，“而且，耳語者里除了我之外，就沒有空閑的日常事務處理人員了吧。八景可是很忙的。”</br>　　“嗯，你的確也有任務，不過，那只是附帶的。”義體高川微笑著，說：“在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戰(zhàn)場的地方，一個沒有力量的成員，是不會單純協(xié)助處理日常事務就被派過來的，因為，在這種地方，交涉其實很簡單，沒必要刻意讓一個普通人過來處理。”</br>　　“那么，是考驗？積累經(jīng)驗？”格雷格婭似乎也回過意來。</br>　　“你的考驗早已經(jīng)過去了，積累經(jīng)驗的話，耳語者也有很多安全的地方，不需要讓你身臨險境。”義體高川不再兜圈子，直白地對她說：“八景希望你能成為耳語者的外交主管，這次讓你過來，除了讓你開闊一下眼界，認識更多的神秘組織之外，更重要的是，你可以趁此機會獲得合適的強化。耳語者沒有的東西，在其它神秘組織擁有，并通過這個機會，和對方正式打個招呼。”(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