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1 圣徒席森
桃樂絲站在翹起的扭曲的懸崖上。這個懸崖仍舊殘留著一些痕跡,表明它曾經(jīng)是一座塔形的建筑。如今這個高達數(shù)百米的塔形建筑已經(jīng)和它周遭的階梯、平臺以及其它同樣輪廓扭曲的建筑被怪異的力量擰成一團,砸扁,焚燒,撕裂,最終一端翹起,宛如從懸崖頂上向外延伸的斷橋。在桃樂絲的腳下,斷層的地面下滑了上千米,留下一個巨大而猙獰的裂縫,若往下看,下方還仿佛燃燒著火焰——種種神秘的力量在下方輻射,匯聚成隱約可見的半透明的漩渦,火焰就在漩渦中流淌。</br> 桃樂絲清晰聽到了在這個深淵的底部,戰(zhàn)爭也未曾停止,包括廝殺和破壞在內(nèi)的種種聲音,混沌得讓人難以理解下方的戰(zhàn)爭到底是何種模樣。但在這個戰(zhàn)場上,戰(zhàn)爭的主體仍舊是安全衛(wèi)士和納粹們。這些曾經(jīng)被“莎”調(diào)整過的安全衛(wèi)士,以及被“莎”恢復(fù)的那部分安全網(wǎng)絡(luò),直到現(xiàn)在仍舊在發(fā)揮作用,讓瘋狂的納粹們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br> 桃樂絲可以想象,納粹也好,素體生命也好,全都在尋找曾經(jīng)由“莎”控制的這部分安全網(wǎng)絡(luò)和安全衛(wèi)士生產(chǎn)線的所在,意圖對其進行侵蝕或脆弱,從根本上解決這支一直在對抗它們的敵人。桃樂絲也同樣可以想象,素體生命仍舊不愿意全力投入這場戰(zhàn)爭,它們所追求的東西,既不同于自己這些統(tǒng)治局的外來者,也不同于納粹和末日真理教——它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目標,然而,放在這個不斷被末日節(jié)奏推動的世界里,它們并沒有意識到,獨善其身的想法和行動,終究也要如同柴薪一樣燃盡。</br> 不解決納粹和末日真理教背后的陰影,不解決整個末日幻境的實質(zhì)根源,哪怕從更表面的情況來說,不去認知到末日真理教準備的那些儀式和眼下持續(xù)的戰(zhàn)爭對儀式的推動作用。素體生命再強大,再有想法,也不足以對抗那滾滾而來的大勢——末日,就是這個末日幻境的大勢,眼下任何糟糕的局面,都不過是這種大勢的一種表象而已。</br> 桃樂絲曾經(jīng)想過,利用素體生命這一支同樣十分奇怪的力量,去遏制末日的另一種表象:末日真理教的儀式,然而,無論怎么想,從素體生命的角度來說,能夠更加實質(zhì)性地,更加明確地為它們帶來種族繁榮的末日真理教和納粹們更有聯(lián)盟的價值。哪怕對它們說,這種種族繁榮是暫時的,目光短淺的,但是,它們又怎么會相信呢?</br> 哪怕在末日幻境里,談?wù)摗拔磥怼保務(wù)摗笆澜纭保踩耘f是一個巨大的命題。無法從更實質(zhì)的第三者的角度去觀測“末日幻境”,無法接受“末日幻境”的那悲劇性的存在意義,自然就無法跳出“末日幻境”這個主觀認知的角度,去考慮那些更長遠的事情。</br> 況且,素體生命這樣一群奇怪的生命,理論上在病院現(xiàn)實的角度里也能找到源頭——一種扭曲的精神和生理上的源頭——但是,它們在“末日幻境”中已經(jīng)被獨立出來了,已經(jīng)不剩下多少“人”的要素,這意味著,哪怕它們想要脫離“末日幻境”,在“病院現(xiàn)實”中找到一個存在的基點,也比其他那些尚且還有點人形人性的人們更加困難。</br> 安德醫(yī)生在病院現(xiàn)實中提倡的“人類補完計劃”,在理論上可以反向讓“末日幻境”中屬于人的一切,重新回到病院現(xiàn)實的病人體內(nèi),成為病人自身的精神、人格乃至于物質(zhì)構(gòu)成的一部分信息。如果是人格足夠強烈穩(wěn)固的話,甚至于,維持這個人格,在病院現(xiàn)實中制造出一個軀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br> 然而,這種可能性和素體生命基本無緣。從這個角度來說,它們也只能存在于“末日幻境”里,“病院現(xiàn)實”是無法容納它們這種存在的。</br> 既然素體生命只能存在于“末日幻境”中,只能看到“末日幻境”展現(xiàn)出來的一切,只能將“末日幻境”當(dāng)作是自己唯一的世界去生存,甚至于,在“末日幻境”里,它們也同樣擁有巨大的種族缺陷,并且被牢牢封閉在“統(tǒng)治局遺址”這個區(qū)域里,它們在思想和行為上的局限性也就可以理解了——在它們看來,它們的所作所為既正義又正確,但從末日幻境的未來而言,它們的所作所為卻又可悲地正在讓自己失去未來。</br> “……不,失去未來這一點,其實,無論素體生命還是我們,都是一樣的。”桃樂絲深深嘆息著,撂起耳邊的發(fā)絲,對席卷自己的狂風(fēng)說:“席森神父,以你現(xiàn)在的存在方式,所能看到的世界,又是否和我們相同呢?”</br> “我并不知道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所以,你的問題毫無意義。”狂風(fēng)中,空氣震動著,從四面八方傳來席森神父的聲音,“而且,我只是一個注視者,一個末日真理教的信徒。如果你是為了末日的到來才感到哀愁,那對我而言,這種哀愁也毫無意義——末日之所以是真理,就在于它必定發(fā)生。無論你們的打算如何,這個世界的毀滅也已經(jīng)被注定,不過就是方式和形式上的問題而已。”</br> “這個世界的毀滅將會是末日的直接體現(xiàn)之一,但也僅僅是之一而已。席森神父,你仍舊無法感受到,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世界嗎?那個更加真實的世界,決定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在一定程度上,這個世界的末日真理,也是由這個世界之外的世界決定的,是由之外的那個世界的病人自身,以及產(chǎn)生病人的源頭所決定的。”桃樂絲再一次勸說到:“你所信奉的末日真理只是這個幻境般的世界的真理,只要我們從更加本質(zhì)的源頭進行改變,這個末日幻境的世界就不會存在,哪怕存在,也將不會再是這么瘋狂絕望的末日世界。”</br> “……末日幻境?這就是從你的高度俯瞰這個世界的時候,對這個世界的稱呼嗎?很合適的名字。”席森神父說:“你要將這里視為幻境,將回到那個你認為的更本質(zhì)更源頭的世界稱為覺悟,也是你的事情——正如神秘學(xué)中往往都會有抵達彼岸,超脫而生的說法,說的正是從這個世界去到另一個高度的世界,所有人都相信,在那個高度的世界里,能讓人徹底從這個世界所存在的一切苦難中解脫,然而,事實又怎樣呢?桃樂絲,如果你自稱的一切都是真實,那么,你下降到這個如同幻境一樣的世界里,又是為了什么呢?不就是因為,在那個高度的世界里,你所感到和看到的,仍舊是苦難,而不得不再次從這個幻境一樣的世界里尋找一個答案,尋找一個途徑,去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嗎?”</br> 桃樂絲皺著眉頭,她知道席森神父看待世界的角度,仍舊和她有所不同,但是,席森神父所說的這些,卻又讓她無法反駁。</br> “你說,在我們這個叫做末日幻境的世界里,末日才是真理,那么,我很想問問你,在你那個高度的世界里,末日就真的不是真理嗎?你在那里所面對的問題?真的不是末日嗎?桃樂絲,不要欺騙自己了,你也不可能欺騙我。”席森神父如此說到:“我之所以不懷疑你所說的那個高度本質(zhì)本源的世界,正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你一直在掩飾的一切,都在表明,末日也一定在那里上演。末日貫穿了我所能看到的這個世界,以及你可以去往的那個可能更本質(zhì)更本源的世界,如此,末日真理被完美地證明了。我大概只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末日真理的體現(xiàn)吧,只有這一點讓我感到遺憾。”</br> “可是,你仍舊在幫助我,不是嗎?”桃樂絲不甘心地強調(diào)到。</br> “這只是形式上的幫助,無法改變末日真理的展現(xiàn),哪怕是我如今的形態(tài),在真理面前也是如此的渺小。我所有對你的幫助,都將會成為末日的一環(huán)。你看,這就像是所有的神秘專家都曾經(jīng)在對抗末日真理教的時候所感受到的——一種無可奈何的推動力,正在催發(fā)末日的腳步。”席森神父化身的狂風(fēng)似乎在發(fā)出陣陣嘲笑和自得,“我越是幫助你們,就越是可以親身體驗到末日真理是如何展現(xiàn)的。我是末日真理的觀測者,我是末日真理的信徒,我就是另一個末日真理教,從過去到現(xiàn)在,都不曾有所改變。”</br> “也就是說,你仍舊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對嗎?”桃樂絲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問到,“就如同網(wǎng)絡(luò)球和你合作的時候,你也仍舊是末日真理教的信徒一樣。”</br> “對,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并不是瑪爾瓊斯家的末日真理教才是正確的,它們也不是唯一的。如今末日真理教只不過是瑪爾瓊斯家,他們只能代表他們的末日真理,但是,末日真理是如此的巨大而深邃,每個人,每個信徒,所能看到的末日真理,其實都不過是末日真理的渺小的一部分而已。但是,每一個末日真理的信徒都在踐行自己的信仰,你看,不僅僅是瑪爾瓊斯家,還有納粹,他們前身的死海使徒,以及我,都在以自身的存在證明自己所理解到的末日真理的強大。只有看起來已經(jīng)率先回到末日真理之中的世紀福音,從結(jié)果上來說,他們對末日真理的理解和踐行都是最弱的——他們對末日在這個世界的展現(xiàn)沒有足夠積極的推動作用,所以他們率先離場了。哪怕它們的首領(lǐng),女巫VV,在某種角度看來,比現(xiàn)在的我更加強大,其存在方式也更加的異常。”席森神父從他自己的角度去解讀著每一個死亡的人們和勢力,在他的眼中,這一切死亡都有一個根本的順序,并從這個順序上體現(xiàn)出了他們對末日的貢獻和價值。這個順序是如此的深嚴,就如同劇本中排列出來的角色重要程度一樣。</br> “……你的想法真的始終貫徹了末日真理呢,席森神父。”桃樂絲只能心中苦笑,她十分清楚,要改變席森神父的思想是多么困難,類似的對話,在網(wǎng)絡(luò)球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生過許多次了。但是,席森神父最終仍舊是一個虔誠的末日真理信徒,只是在貫徹信仰的行為上,和其它的末日真理教信徒有差異,但其思想核心本質(zhì)仍舊是一樣的。</br> “桃樂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需要擔(dān)心我會做什么,我不會破壞自己的承諾,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做什么,哪怕站在你們這邊,去做那些所謂對抗末日的事情,也仍舊是在推動末日的到來,其行為本身,仍舊是末日真理的展現(xiàn)。我的一言一行,看似反對末日,但卻事實上遵循了末日真理的教義和信仰。”席森神父用一種大徹大悟的聲音說著,他的聲音融化在風(fēng)中,就如同他的身體一樣,仿佛隨時都會變成——或許已經(jīng)變成了——這個瘋狂而絕望的世界環(huán)境的一部分。</br> 桃樂絲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這種變化的,在神秘學(xué)中已經(jīng)有過種種注解:在東方,這就是更廣義上的天人合一;而在西方,這就是圣靈升天之前。僅僅從神秘學(xué)的角度去看待如今的席森神父,他就是“圣人”,亦或者,正在成為“圣人”。哪怕他信奉的,是對人類極度不友好的“末日真理”。</br> ——圣人席森嗎?不,應(yīng)該還沒到那個程度,暫時還只是圣徒席森吧?</br> 桃樂絲揉了揉太陽穴,盡管這個身體不會在生理上頭疼,但精神上的重壓讓她總是可以感覺到虛幻的痛感。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做什么,在脫離倫敦中繼器的時候,目的地就已經(jīng)決定了。“莎”如今的情況,以及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中存在的東西,她不是完全不了解,只是,她并不確定,近江到底在公示的計劃之外,還私下里做了什么。不過,哪怕考慮到近江的深謀遠慮和鬼神莫測的才能,桃樂絲也仍舊覺得,自己必須要拿到“莎”留下的瓦爾普吉斯之夜的遺蛻——即便近江真的很厲害,但她和系色也不是吃素的,能夠從更高的角度去觀測和干涉這個末日幻境的世界,自然也有近江無法模仿的優(yōu)勢。</br> 不管近江在“莎”的遺蛻中留下了怎樣的手腳,桃樂絲都相信,自己和系色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可以從病院現(xiàn)實的高度,自上而下,清理掉那些手腳。況且,從眼下的形勢變化來看,近江還不一定會阻止自己這邊取得“莎”的遺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