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8 竊賊
不作夫在病院中已經(jīng)遭遇過種種不可思議的事物,就連邪教和外星人也紛紛登場,但是,在這眾多古怪離奇,讓人難以接受的,看似有一定的邏輯,卻在細究時毫無道理的事物中,此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這個古怪的似人非人的怪物帶給他的震驚也絕不遜色。他以為自己可以找到安德醫(yī)生,也試過想象已經(jīng)成為末日癥候群患者的安德醫(yī)生會變成什么模樣,過去他所接觸過的末日癥候群就是樣例,從桃樂絲口中得知的“幻夢境”一詞,也讓他對安德醫(yī)生進入高塔的舉動有過諸多設(shè)想——即便如此,他仍舊覺得,眼下的狀況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原本自以為自己在了解了諸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后,知曉一大堆聞所未聞的秘密后,多少可以摸到當(dāng)前狀況的一些邊界,可是,如果眼前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就是安德醫(yī)生……</br> 不作夫?qū)嵲跓o法理解,安德醫(yī)生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有過懷疑,這個怪物可能不是安德醫(yī)生,可他的感覺,他的觀察,他所得到的細節(jié)信息,都在對他說:是的,這就是安德醫(yī)生。</br> 一個近乎兩層樓高,章魚頭人身的怪物,身上穿的是等比例放大的安德醫(yī)生的衣服和白大褂。可他如今看起來更像是外星人的研究者,而不是人類的研究者。他的模樣有很大一部分似人,可這似人的部分并不會給人帶來半點親近感,反而,正是這似人的部分,才更讓不作夫覺得,眼前的這個大家伙絕對不是人類。</br> “安,安德醫(yī)生……怎么會變成這樣?”不作夫呻吟著,巨大的震撼幾乎連恐懼都要摧垮了。但是,更大的恐懼在下一刻就卷土重來,更加猛烈地敲擊著他的心臟,扼住他的咽喉。</br> 這似人的巨大怪物似乎聽到了不作夫的聲音,它以一種笨重遲鈍的方式轉(zhuǎn)動章魚頭腦袋,仿佛是因為不作夫相對它實在太矮小,從而沒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不作夫這個時候更能感受到,這個怪物和人類的區(qū)別,它的觀察,它的聆聽,它在思考和尋找,這一切動作行為,看似都符合人體生理結(jié)構(gòu),但那撲面而來的異樣感,讓這種相似感在一瞬間就被熄滅了。不作夫十分確定,人類做動作時的肢體細節(jié)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感到萬分恐懼,因為,他無法從這個怪物的動作中猜測出這個怪物到底想做什么。</br> 它是在尋找自己嗎?它為什么要尋找自己?它是懷抱著某種惡意來尋找自己的嗎?不作夫不由得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只覺得,自己不能夠被它找到,只要自己像個木頭人般一動不動,就不會被它找到。不作夫強烈地感受到了,雖然沒有證據(jù),但那是一種極為清晰的,陡然冒出的想法:雙方之間的距離,看似只需要幾步就能拉近,但實際上,卻不僅僅是常識意義上的距離,自己之前的呻吟和驚呼,并沒有真的傳達到它身邊,但是,它可以感覺到,自己就在它近側(cè)。</br> 這個疑似安德醫(yī)生的怪物露出疑惑的表情,它的頭雖然在外形構(gòu)造上更像是章魚,但在正面,仍舊是和人相似的五官,此時,這副五官正擠出疑惑的表情。不作夫覺得,自己用“擠”來形容,極為恰當(dāng),因為,這種表情實在不像是自然抒發(fā)的,他甚至不能肯定,這個怪物到底還有沒有情緒。</br> 兩層樓高度的章魚頭人身怪物的視線掃過四周,期間也掃過不作夫的所在,讓不作夫的血液冰冷,腦袋昏沉,他覺得有一種莫名奇異的力量在撩撥自己的大腦,注入讓人瘋狂的毒液。不作夫差一點就忍不住要有所動作,但他還是忍住了,怪物的視線迅速掃過他,投入其他方向。最終,它似乎什么都沒看到。</br> 就在這期間,不作夫似乎看到了在這個怪物身后,有一張正常的桌子,還有翻開的書籍。這些桌子可沒有怪物這么大的體型,完全就是給人類用的樣子。這個怪物真的還能用到這些東西嗎?不作夫有一個粗糙的想法快速從腦海中閃過。</br> 如果,僅僅是如果,這個疑似安德醫(yī)生的怪物真的在看這些書,那就意味著,這些書里藏有某些和當(dāng)下狀況有關(guān)的秘密。只是這么想,不作夫心中就有了某種蠢動,他迫切想要拿走這些書,揭開其中的秘密。他也告誡自己應(yīng)該更加謹(jǐn)慎一些,然而,這個時候,怪物轉(zhuǎn)過身去,既不面對他,也不面對桌子,不作夫下意識拋開一切,拼了命朝桌子跑去。</br> 那高大又遲鈍的怪物似乎覺察到了動靜,立刻轉(zhuǎn)過身來,但是,這段時間已經(jīng)足以讓不作夫沖到桌前。</br> 不作夫立刻就看清楚了桌子上有什么:一本書,一些卡牌。書從來都沒有見過,看起來像是一本日記或是別的什么故事書,封皮古怪,分不清是皮質(zhì)還是紙張,上面有著隱晦的紋理,仔細觀察紋理只會覺得頭暈?zāi)垦#珔s又充滿了奇異的吸引力,仿佛里面隱藏有什么大秘密,而書中的內(nèi)容似乎也因為這古怪的封面而變得更加珍貴;卡牌則似曾相識,不作夫很快就想起來,正是自己這些幸存的研究者團隊一直致力于研究的,那兩個古怪女孩制作的卡牌,至今為止,研究者們都認(rèn)定其中有大秘密,而這些卡牌似乎不是自己等人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是新的卡牌。</br> 那兩個古怪的女孩已經(jīng)失蹤了,桌上這些卡牌的來歷令人尋味,但此時卻不是深究的時候,而且,如果這些卡牌是新的,是曾經(jīng)研究過的那些卡牌中,被明確斷定已經(jīng)遺失的一部分,那么,這些卡牌自然同樣是無比珍貴的。</br> 如果這個怪物就是安德醫(yī)生,那倒是很好將前因后果串聯(lián)起來。安德醫(yī)生發(fā)現(xiàn)了這些東西,亦或者,他早就藏起了這些東西,藏匿的地方就是這個高塔,甚至于,那兩個失蹤的女孩如今就在高塔里。安德醫(yī)生隱瞞了更多的事情,欺騙了所有幸存者,他仍舊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去找出其中隱藏的秘密。安德醫(yī)生那強硬的作風(fēng)和排除異己的手段眾所周知,他很有可能會這么做,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證明,他就是這么做的。</br> 不作夫心中,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和思緒在翻滾,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但是,如果這本書和這些卡牌中,真的隱藏有秘密,那么,已經(jīng)對卡牌深有研究的其他幸存者,應(yīng)該更需要這些東西——安德醫(yī)生已經(jīng)是末日癥候群患者了,還變成了一個怪物,他已經(jīng)無法,也沒有資格研究這些東西了,況且,他還只是一個人。哪怕是過去那個正常又天才的安德醫(yī)生,也同樣需要幫手,才能在研究中取得成果,如今只有一個人的他,絕對比不上一個眾志成城的研究團隊。</br> 人多力量大,只有聚集眾人的智慧,才能夠在這愈發(fā)苛刻和緊迫的環(huán)境下,取得決定性的進步。不作夫的決心已定,他必需要將這些珍貴的東西帶回研究團隊,不能再留給一個充滿了私心和瘋狂的病人了——安德醫(yī)生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阻礙,就讓他留在這個高塔中吧,如果自己等人可以研究出點什么成果,或許這些成果還能夠拯救他。</br> 一種突如其來的使命感,宛如電流般席卷了不作夫的每一根神經(jīng),這一切思考和決心,只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里,不作夫立刻抓住那本書,將所有可見的卡牌都掃入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他很緊張,無論那個怪物是不是安德醫(yī)生,只要自己拿走這些東西,就絕對不會讓它感到愉快,它是如此的高大,可怕,沒有武器的自己根本就無法對付這樣的大家伙。誰知道這個怪物會對一個“竊賊”或“強盜”做什么呢?無法想象,一去設(shè)想就讓人渾身顫栗。</br> 不作夫已經(jīng)下了拼死的決心,然而,他仍舊是不想死的,死在這里的話,就無法將這些珍貴的東西和所見所聞的帶給其他研究人員了。他從來都沒有如同現(xiàn)在這般,充滿了一種必須活下去的使命感。這個如同電流般強烈的使命感,似乎在讓他的所有感官更加靈敏。</br> 不作夫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汗毛豎起,強烈的危機感正在自己的腦海中構(gòu)成一個清晰的景象,那個怪物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了,它很遲鈍沒錯,但是,它很可能不會永遠這么遲鈍下去。</br> 要來了!要來了!</br> 不作夫已經(jīng)來不及轉(zhuǎn)身逃跑,原本自然的空氣正在變得堅固,有一種壓力正在壓縮空氣,阻礙他的一舉一動。他一個激靈,就朝地上一滾,巨大的手臂擦過他的身體,砸在桌子上。那張給人類使用的桌子,連最后的悲鳴都無法發(fā)出,就已經(jīng)四分五裂。不作夫可不想自己也落得這樣的結(jié)局。</br> 沒有聲音,但是,空氣一直都在變化,這些變化是清晰而細膩的,不作夫身為殺手的本能正在報警,并以他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不斷向側(cè)旁翻滾。他在翻滾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了原本自己所在的位置,更靠后的地方,就是一扇門——那肯定是離開高塔的門。自己就是從那個門進來的。</br> 高塔到底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不作夫無法理解,也不想去追究,但是,如今這扇獨立在廣闊白亮的空間中的門,就是他最后的希望。</br> 不作夫連滾帶爬,又向前沖了好幾步,地面?zhèn)鱽韯×业恼饎樱鞘枪治镞~開步伐,朝自己沖來。沒有聲音,但是,除了聲音之外的任何現(xiàn)象都存在,而且,是更加強烈地存在著。不作夫只覺得自己被卷入一片驚濤駭浪,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地面在動搖,空氣在晃動,波動的力量一層層拍打在他身上,讓他覺得再這么下去,自己肯定會粉身碎骨。</br> 即便如此,不作夫仍舊咬著牙關(guān),拼了命地向門沖去。如今他能夠做的就是這些,他祈求運氣能夠在自己這邊。</br> 巨大的腳掌從天而降,差一點就踩了他個結(jié)結(jié)實實,即便他在最后一刻移動了身體,但是,僅僅是被擦中,也讓他似乎聽到了自己體內(nèi)骨頭裂開的聲音。他全身疼痛,比尋常人更加結(jié)實的身體,就如同被松開了扎繩的木筏一樣,隨時都會散架。</br> 不作夫憑借那強烈的意志和使命感,撐起這個快要抵達極限的身體,終于在下一擊到來前,跑到了門邊。他立刻抓住了門把,想要拉開,然而,無論他如何去扭動拉扯,這扇門都紋絲不動,仿佛縫合在空間里。他驚恐地轉(zhuǎn)過頭,只見到那個兩層樓高的章魚頭人身的怪物已經(jīng)靠得很近了,它沒有影子,但那巨大的身軀卻讓人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遮蔽,而那張臉上的五官表達著一種非人的憤怒和偏執(zhí),亦或者,還有更多的讓人不寒而栗的情緒,已經(jīng)扭曲得讓人懷疑,它還有沒有理智。</br> 它似乎不打算就這樣踩死這個“竊賊”了。不作夫看到它彎下腰,張開手掌的時候,完全可以將人包裹起來。不作夫覺得,它想要抓住自己,這樣的認(rèn)知更讓他充滿了恐懼,他不敢想象,自己一旦被抓住,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如果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莽夫,就這樣捏死自己算是最好的下場,但是,如果它是一個瘋狂的研究者,鐵定會在自己身上施以可怕的折磨和實驗。</br> 不作夫不斷掙動門把手,可門把手仍舊紋絲不動,仿佛被卡住了一般,有另一種與自己相持的力量在門的另一邊——這個時候,怪物的手掌距離他只有不到一米——就在這個時候,不作夫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猛然松開手,門把手頓時朝相反的方向自行轉(zhuǎn)動。</br> 門松開了,不作夫緊緊擠在門上的身體也向門外跌去。他和怪物手掌的距離,就在這一進一退中拉開。不作夫向后跌了個大跟斗,但整個人都拋出了門外,天旋地轉(zhuǎn),景色變換,他根本不敢閉眼,只見到一片白亮的開闊空間刷的一下,就變回了高塔外的孤島病院那狹隘的,更加病態(tài)的景色。</br> 不作夫根本來不及去看四周,四肢連爬,撞到門上,重新將高塔的門給關(guān)上了。與此同時,他似乎聽到了,從門后傳來的一種震動,他沒有聽到聲音,而這種震動感也迅速消失了,仿佛隨著這扇門的關(guān)閉,里面的東西也無法出來。</br> 這個時候,不作夫才全身癱軟,滑坐在門邊,喘著粗氣。哪怕是他,也在這短暫的逃亡中神疲力竭,甚至連勝利逃亡的喜悅都無法生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