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1 桃樂絲沒有假期
滿地的高川復(fù)制體就像是垃圾場里的垃圾一般堆積,不作夫感覺不到這里的人有清理的意思,與其說是擺出來作為威懾,亦或者人手不足,更像是懶得理會,有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在這些尸體間徘徊,這一刻,不作夫似乎聽到了這些高川復(fù)制體的幽魂哀嚎的聲音,他甚至覺得有些尸體還沒有死透,在自己不經(jīng)意間就會看到某個高川復(fù)制體翻起眼皮,用一種可怕的表情朝自己瞪來。哪怕身為殺手已經(jīng)見過許多尸體,為了方便處理尸體而做過一些殘忍的手段,本應(yīng)該對這些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是,那幻覺帶來的恐懼仍舊在自己的情緒中誕生了,宛如雜草一樣瘋狂生長。</br> 這不可自己的情緒讓不作夫不由得僵住了身體,過了些許秒鐘才能夠抽動臉皮,身上的寒意卻未曾褪去。原本對這個設(shè)施的主人有過許多猜想,也不會主觀認(rèn)為對方就是什么好人,亦或者在當(dāng)前的病院里是多么可靠的后盾,只是,他能做出的選擇往往是在糟糕的選項和更糟糕的選項之間選擇,也只能如此。不過,這么一份見面禮——無論對方是不是故意的——都讓不作夫?qū)ζ溆∠笙陆盗嗽S多。他見過許多殘忍的人,在金錢觀念泛濫的現(xiàn)代,漠視人命的人也有許多,但是,將一大堆尸體扔在“家里”,完全不感到半點不妥,這很明顯是反社會反人類的人格。</br> 哪怕要威嚇敵人,也有更多更好的處理辦法,可是,這堆尸體就這樣被漠然地仍在有人住的地方了。藏身在這個設(shè)施中的那個幕后之人,顯然已經(jīng)完全無法用正常人類的角度去看待了。比這樣的家伙更惡劣的人,不作夫倒是沒見過的,眼前這些尸體所體現(xiàn)出來的東西,那深藏在外表下的內(nèi)在,已經(jīng)是不作夫見過的極端。</br> 不作夫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必需重新調(diào)整心態(tài)和視角,前方等待自己的或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br> 他小心翼翼越過尸體,但實際上,滿地的尸體根本讓他無處落腳,這些尸體一疊搭一疊,要不將尸體搬開,清出一條路來,要不就只能踩著尸體過去了。就這么主觀地,不由得去注意地,從這些尸體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過,簡直是不作夫這些年來最糟糕的體驗之一。好在尸體還很新鮮——也許這也不能算是好在,正因為這種新鮮的氣息,才讓他感到自己一直被“活生生的尸體”盯著——他沒有嗅到任何腐爛的味道,腳下傳來的觸感也十分柔軟,幾乎讓他覺得這些尸體的骨頭是不是都軟化了。</br> 不作夫之前稍微檢查了一下尸體,對比現(xiàn)在從腳下傳來的觸感,不由得再一次集中注意力去尋找更詳盡的線索。盡管這里到處都是打斗殘殺的痕跡,但是放在這些高川復(fù)制體身上,對比他們的傷口,卻稍稍讓他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值得質(zhì)疑——之前他覺得這些高川復(fù)制體是自相殘殺而亡的,但走在這些尸體上的時候,有一種直覺讓他感到并不是單純的自相殘殺,這些尸體有股說不出的奇怪,可他卻說不出來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br> 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導(dǎo)致這些高川復(fù)制體自相殘殺的決定性證據(jù),所有的推測都出自在現(xiàn)場可以用人的身體感官找出的線索。或許有什么必需通過儀器才能看到的線索,但是,不作夫如今已經(jīng)沒有這樣的資本了。</br> 怪異的事情,殘忍的事情,讓人感到反胃的事情,在不作夫走過這段通道的時候,不斷在他的腦海中攪動,那些無論如何都無法習(xí)慣的幻覺和幻聽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他的背脊有時會無緣無故發(fā)涼,可轉(zhuǎn)過身卻有看不到半點奇怪的東西。</br> 那無形的可怕的幽靈——倘若有的話——一定是在詛咒著自己吧。不作夫不由得如此想到。</br> 然后,前方不斷亮起的燈光終于停下來,不作夫估計自己走過的距離,換做直線至少也有千米遠。當(dāng)最后一具高川復(fù)制體的尸體消失在背后的拐角視,不作夫嗅到了新的味道,也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味道,而且是不加掩飾的味道。那是在安德醫(yī)生身上時常可以嗅到的味道,但又不是消毒水、香水、防腐劑亦或者其他各種尋常的藥味,而不作夫之所以熟悉這個味道,也正因為這種味道的特殊——那是病院制作特效藥時不可或缺的一道工序所必需加入的物質(zhì)所散發(fā)出來的味道。饒是不作夫見識多廣,也只在來到這個孤島病院,加入研究行列后,才知道這種物質(zhì)的存在——那是用特殊的方法從人體中提煉出來的,而且似乎是孤島病院創(chuàng)新發(fā)現(xiàn)的物質(zhì),尚未公布到外界,也沒有正式的學(xué)名,只有一個NTZ48的編號,其作用于的人類身體時,對大腦的影響最為劇烈,很容易就會形成生理上的依賴性。</br> 簡單來說,加入了這種物質(zhì)后制作出來的特效藥的確能夠在一段時間內(nèi)控制末日癥候群患者的病情,但也時導(dǎo)致每一種特效藥都無法使用第二次,并且會在停止服用新的特效藥后,病人會很快從生理和精神上崩潰的原因之一。</br> 從人體內(nèi)提煉出來的物質(zhì)重新用在人類身上,這在醫(yī)學(xué)里并不是什么新鮮的手段,自古就有之。只是,在現(xiàn)代有必要從道德上對一些手段加以修飾,重新界定“人道標(biāo)準(zhǔn)”的范圍。對不作夫來說,就算知道這樣的情況也不覺得怎么樣,他在研究中也沒少使用這類物質(zhì)。</br> 不過,既然在這個地方嗅到了同樣的味道,那就意味著這里始終都有進行特效藥的研究,因為,這種味道其實很容易散去,而這個地下設(shè)施里空氣新鮮,顯然換氣工作極好。只要停下研究,這種味道大概在一分鐘內(nèi)就難以被人的鼻子聞到了。</br> 最后一盞亮起的燈光其實并沒有到通道的盡頭,向前是一片越來越深濃的陰影,直至徹底變成黑暗,不作夫可不準(zhǔn)備走進黑暗中。最后一盞亮燈下的通道兩側(cè)各是一扇門,不作夫本能利用嗅覺判斷出熟悉的氣味是從哪一個門后散溢出來的,然后選擇了相對的另一扇門——盡管氣味出來的地方大概正在進行特效藥的研究,不過,在這個孤島病院里,大多數(shù)藥物的制作實地都需要一個封閉消毒的真空環(huán)境,因此一般是由人在另一個房間里遙控自動化設(shè)備,而不允許真人走入這些生產(chǎn)間里。</br> 不作夫站在那扇門前時,門就自動打開了,大量的低溫氣體從門軸出泄出來,讓他一時間看不清門內(nèi)的光景。等到他揮散這些霧靄后,不由得僵在了門口處。因為,那房間里的光景實在超出了他能夠想象出來的各種比喻,那是無法形容的異狀。不說色彩,也不說形狀,因為那是極為復(fù)雜的事物,盡管有一些東西保留有常識中的“管狀物”的風(fēng)格,但更多的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東西。有光澤的,沒有光澤的,像是金屬的,像是非金屬的,像是聚合物的,像是分解物的,甚至于,不作夫有這么幾秒內(nèi),覺得有原子結(jié)構(gòu)就這么暴露在面前,而自己竟然可以直接用肉眼看到。</br> 這個空間巨大,穹頂高闊的房間,有著出入的門口所無法表現(xiàn)出來的特殊質(zhì)感,讓人覺得不是從房間走進了房間,而是從房間走進了與自己認(rèn)知截然不同的異世界里。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腳下,果不其然,腳下的地板已經(jīng)變得透明了,仿佛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的腳底沒有半點觸感傳來,仿佛他就這么站在虛空中,而腳下則是漫無邊際的荒涼宇宙,星光稀疏,所有事物的運動相對于這片宛如恒久的虛空而言,都是緩慢的。</br> 倘若仍舊可以感受到地面的支撐感,這些景象雖然讓人震撼,卻也沒什么超乎想象的地方。雖然不作夫做不到這種炫目的樣子,但他確實也會制作一些讓人身臨其境的畫面。可是,沒有觸感的話,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br> “你好,不作夫。”有聲音喚醒了震驚中不作夫,他抬起眼睛,卻看不到半點人影,只有那聲音在室內(nèi)回響:“我已經(jīng)回收你身上的那枚芯片了,大致的情況也已知曉,不過,因為一些原因,我還是會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br> 不作夫沒有理會這聲音的內(nèi)容,因為那聲音一出現(xiàn),他就覺得自己其實是知道這個人的,而且,馬上就要想起來對方是誰了。他的腦海中有太多的雜念,他無法控制末日癥候群帶給他的思維活動和精神狀態(tài)的種種影響,但在那一閃而過的靈光被其他思緒吞沒之前,他還是把它抓住了——</br> “……是你?桃樂絲?”不作夫的臉色僵硬,這是一個他從未想過的結(jié)果,但知道后卻又能想出很多與之有關(guān)的線索。他幾乎是在說出來的時候,就肯定了自己的推測。為什么在之前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呢?和系色中樞同等級的東西本來就是地下研究試圖完成的的重要計劃,只是,它顯然早已經(jīng)被完成了,所用的核心原材料就是系色的小伙伴,那個同樣注射了最初的特效藥,卻沒有如同另外三個分別叫做八景、咲夜和瑪索的女孩那么不幸,卻也在某種意義上,不比系色更幸運的女孩。</br> 是的,為什么沒有早一點想到呢?要和系色中樞相持平,那么,用和“系色”形似的原材料制作,正是理論上最容易實現(xiàn)的方法。盡管系色中樞的前提是它本身就已經(jīng)具備了種種聯(lián)系末日癥候群患者的能力,但是,利用差一點卻在本質(zhì)上接近的東西去人工仿制出類似的能力,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br> 桃樂絲的身份背景和病理狀態(tài),顯然正是這一選擇的最佳選擇。無論是人際關(guān)系,還是親身經(jīng)歷,乃至于之后的病情變化,都最為接近系色的情況。但是,這些后知后覺卻沒有任何意義,不作夫只是震驚于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情況,而不是吃驚于桃樂絲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以及她此時的生存狀態(tài)。</br> 桃樂絲的病歷肯定被修改過了。不作夫只能這么認(rèn)為,而且在桃樂絲失蹤前后,也沒有足夠的情報流出,想要追究也欠缺許多條件。不作夫當(dāng)初接手的任務(wù),是潛伏在病院里,監(jiān)視研究進展并貢獻自己一份力量,并在“必要的時候”當(dāng)成一把從內(nèi)部捅出的刀子,而不是追究病院里發(fā)生的種種黑幕操作。</br> 從桃樂絲的情況來反推自己當(dāng)時的處境,毫無疑問,自己肯定是被隔離在病院研究的核心外了。可笑的是,自詡敏銳的自己竟然一直都沒有察覺到。</br> 這個正在和自己對話的桃樂絲,顯然就是病院地下研究最匹配系色中樞的成果——能夠?qū)幽┤瞻Y候群患者精神意識的人工中樞。</br> “是的,我是桃樂絲。”那個聲音說,可是,看不見人影。</br> 不作夫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盡管不知道系色中樞的具體情況怎樣,但是,從理論上來說,人體人形絕對不是這種程度的變化所能夠容納的。桃樂絲不是躲起來了,很可能一直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被人的觀念束縛住了,才沒有看到她。這個房間,那巨大的空間中存在的難以描述和形容的景象,也許全部都是“桃樂絲”吧,甚至于,可見的部分也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實際上她的全體更加龐大,更加超乎想象。那是失去了人體人形之后,最終也超越了常識的存在形式,完全和她的性能和功用匹配的形態(tài)。</br> 而且,她肯定也同時就是這個地下設(shè)施的核心樞紐。不作夫甚至聯(lián)想到了,那些看似正常的通路部分,很可能也已經(jīng)成為她的一部分了。</br> “是你制造了高川復(fù)制體,也是你殺死了他們?”不作夫終于能夠?qū)⑿闹械哪切┎乱捎靡粭l線索貫穿起來了。與其說,這是他的問題,不如說,這是他的肯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