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9 遠(yuǎn)眺月景
    這棟樓通往天臺的門是什么樣子的?隊伍里似乎沒有人清楚,他們過去最常去的是辦公室和研究所,而不是病人的住宅,更沒有必要弄懂病人居住的這棟樓里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他們不是一個人忙活,病院里的每種活兒都有嚴(yán)格的分配制度和保密制度,分工合作在這里是十分細(xì)致而緊密的。事到如今,沒有人提出關(guān)于這扇門的問題,也似乎沒有人有能力提出來,但是,之前那些古怪又危險的異常讓人心中發(fā)怵,仿佛所有在平時帶有其它含義的物事,在這里反而失去了其最常識化的意義:光不再是光,陰影也不再是陰影,門當(dāng)然也仿佛不再是普通的門,其發(fā)散的深意在各人的腦海中膨脹,讓他們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胡思亂想還是確有其事。</br>  過于活躍的思維哪怕在平時也不總是一件好事兒,而在這個病院,在如今的狀況中,更無法讓人覺得是什么好的情況。他們清楚自己應(yīng)該去想些什么,應(yīng)該如何通過正確的思維活動,去調(diào)整自己的心理狀況,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是這方面的專家。然而,這些努力全都徒勞無功。沒有人能夠徹底地弄明白,為什么一深究自己此時的狀態(tài),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和意識仿佛已經(jīng)不受到自己控制了”——過去有許多學(xué)說和猜想可以解釋這樣的情況,也全都或多或少能讓人覺得有道理,然而,當(dāng)自己能夠用這些道理去分析情況,卻無法通過這些道理去改善情況的時候,所有過去認(rèn)為是正確的東西都不免被自己質(zhì)疑。</br>  “沒,沒有辦法……”有人發(fā)出吃力的聲音,也正因為他的出聲,才讓其他人如同剛從噩夢中驚醒般,重新抓住了自己的主觀意識,那渾渾噩噩,不斷有想法發(fā)散膨脹的腦子也終于清醒了一些。</br>  “所有人都沒事吧?”主事人沒有立刻開門,先是轉(zhuǎn)過身向后邊的人確認(rèn)到,“都報數(shù)。”</br>  于是眾人逐一報數(shù)。報完數(shù),大家都有一種安心感,雖然確切的人數(shù),自己是不記得了,卻又覺得隱約對得上數(shù)目,而且,如果數(shù)目有錯,知道確切人數(shù)的人也會提出來吧。反過來說,既然沒有人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大概就是沒問題了。</br>  “……”主事人的呼吸聲伴隨著電流雜音傳入眾人的耳中,讓他們感到對方的沉默似乎有點兒古怪。</br>  “怎么了?”有人問到,“再不快點開門的話……”</br>  “出問題了。”主事人十分肯定地說:“似乎從來都沒有人想過,為什么我們會直接到這兒來?”</br>  “什么?”其他人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盡管大家都被防護(hù)服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是,僅從各人的姿態(tài)動作進(jìn)行觀察,仍舊可以覺察出主事人的反應(yīng)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沒有人能夠僅從他的語氣,在無法觀察到他的表情的情況下,就弄明白他的意思。</br>  “我之前說過的吧,我們要經(jīng)過兩個最危險的地方:安德醫(yī)生和三個女孩的房間。”主事人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但聲線卻更加低沉了,有一股嚴(yán)厲的味道,就像是在責(zé)備什么:也許是自己,也許是這里的所有人。</br>  “……是,是這樣……”終于有人想起來了,不由得尖叫,但又刻意去壓低,變成了一種怪異的扭曲的低叫聲,“我們經(jīng)過那里了嗎?”</br>  “不!當(dāng)然沒有!”另一些人更加清醒了,他們終于明白主事人想說的是什么了。明明自己等人早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但真正行動起來的時候,卻是一股腦沿著樓梯向上爬,根本就沒有走出廊道,更沒有經(jīng)過那兩個房間——而且,之前說會經(jīng)過那兩個房間,幾乎是非常肯定的,認(rèn)為那是去往樓頂天臺必須要通過的地方,因為,大家都認(rèn)為正常的樓梯是不可能直接通往天臺的。</br>  那么,究竟是當(dāng)時的認(rèn)知錯誤了,還是現(xiàn)在的自己等人,正出于又一中莫名其妙的情況中呢?</br>  “這條樓梯真的是直接通往天臺吧?”其他人也終于回過神來,邏輯認(rèn)知上的矛盾,讓他們有些不寒而栗。他們平時是不可能犯下這種常識性錯誤的,然而,如今的異常明擺著就是讓人的常識變得不那么靠譜,不管是因為什么而變得不靠譜,但結(jié)果已經(jīng)擺在眾人的眼前:那扇似乎真的通往天臺的門就在面前,那么,是不是要打開它呢?</br>  有一些記憶變得混亂了,也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不過,大多數(shù)人還記得,自己在確定必然經(jīng)過安德醫(yī)生和三個女孩的房間時,是抱著一種十分確鑿的態(tài)度。那么,假設(shè)當(dāng)時的認(rèn)知和判斷才是正確的,那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于眼前的這扇門,又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呢?</br>  本來仿佛沒有什么問題的行為,開始讓人有些混亂,緊抓住邏輯去判斷,似乎也成了問題,因為,那個本應(yīng)該存在的標(biāo)準(zhǔn)而正確的參照物——不管是記憶還是別的什么情報——已經(jīng)變得讓人不得不去質(zhì)疑其標(biāo)準(zhǔn)性和正確性了。</br>  僅僅是門的問題就已經(jīng)足以讓人感到頭疼,但是,從門的問題還可以延伸出更多的問題,這些問題充滿了讓人懵懂又恐懼的邏輯混亂,讓人無法再去相信自己的感官和記憶,讓人不由得下意識去思考,為什么會是這副模樣,而又如何才能解決這些問題。然而,他們要面對的,是連“細(xì)細(xì)思考”都無法做到的緊急狀況。</br>  當(dāng)有人試著提出的新的見解時,每個人都聽到了來自幾個樓梯轉(zhuǎn)角下的猛烈撞擊聲——就像是巨大而沉重的物體在笨重地活動,不像是墜落物,也不像是什么東西翻倒了,盡管沒有真的目視到其實景,但仍舊僅憑聲音就能在眾人的腦海中勾勒出某種怪異的畫面,讓他們下意識覺得,那就真的是某種體格和體重都十分巨大的異常生物在活動,宛如蘇醒后本能地覓食。這些形容和描述是如此生動,但這的確是一瞬間就浮現(xiàn)在眾人腦海中的東西。</br>  每個人都感到自己的感受性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深刻,就仿佛自己不應(yīng)該成為一名科學(xué)研究者,而應(yīng)該成為一名藝術(shù)家。</br>  “到,到底是什么東西?”有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到,“真的是生物嗎?變異了的生物?但是,病院里從來都沒有那種東西吧?我們研究的是末日癥候群患者,而不是在做生物兵器實驗吧?”</br>  “是高川……一定是高川……那些高川復(fù)制體在變異!”也有人這么喃喃自語,不過,這種看法仍舊只是少數(shù)。</br>  聲音的源頭呈現(xiàn)出的活動性越來越劇烈,并且漸漸開始浮現(xiàn)某種目的性,那東西開始讓人覺得,它就要向樓上過來了。</br>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有人急得滿頭冒汗,“我們是在幾樓?四樓?五樓?六樓?這棟樓到底有多少層?”</br>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平日里顯得最冷靜的主事人也沒有回應(yīng)。或許是因為遭遇的異常實在太多的緣故,就算提出這樣的問題,也沒有人可以做出明確且正確的答案。</br>  是的,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幾樓,也沒有人可以信誓旦旦地說這棟樓到底有多少層。他們只是知道,自己等人在樓上接近天臺處,而下方正有可怕的東西步步逼近。</br>  “不能再想了。”主事人警告到:“我們早就知道了,這棟樓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實體的異常,不是嗎?現(xiàn)在沒什么好驚訝的。我要開門了。”</br>  其他人面面相覷,雖然有些猶豫,但仍舊沒有作聲,將決定權(quán)放到了主事人手中。主事人也沒有再猶豫,一把抓住那扇說不出到底是紅色還是橙色,因為有一股塑膠味而顯得質(zhì)量堪憂又十分可笑的門把手,緊接著就一鼓作氣地把門推開。</br>  頓時有一股讓人皺眉的味道從門后涌出來,熏得眾人頭暈?zāi)X脹,明明身穿防護(hù)服,頭罩的呼吸孔也設(shè)有過濾裝置,但就是沒辦法將這股異味過濾掉。這味道不像是用鼻子嗅到的,更像是直接從另一個空間鉆進(jìn)了眾人的腦子里,被識別被“臭味”。排在主事人身后的其他人沒能在第一時間看清門后到底是怎樣的光景,但他們卻可以從通訊裝置中聆聽到主事人發(fā)出的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僵硬聲音,說不清到底是從這人的嘴巴里發(fā)出來的,還是從他的骨頭里發(fā)出來的。</br>  總而言之,所有能夠感受到的信息,都無法帶給人安心感,只覺得門后或許就是一個同樣可怕的異世界,而走在他們面前的主事人,已經(jīng)被那樣可怕的光景給驚呆了——他的身體就像是突然間被凍僵了一般。片刻后,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但傳遞回來的手感哪怕是隔著厚厚的防護(hù)服,也讓推搡的家伙感到一種仿佛觸摸了某種讓人不舒服的東西。</br>  這可不是什么好預(yù)兆,站在主事人身后的人打了個激靈,連忙將主事人向后扯,同時一腳踹在門板上,讓它重新關(guān)閉。沉重的閉門聲在不算寬敞的樓梯里發(fā)出回響,顯得空洞,而這響亮的回應(yīng)更是激起了樓梯下方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的反應(yīng),那逐漸向上的沉重的碰撞聲就在這響亮又空洞的回響中頓了頓。</br>  這下子,能夠聽到聲音的人全都僵住了,仿佛連呼吸都停了下來,直到新的動靜驚醒他們。</br>  “搞什么鬼!門后到底有什么!?”有人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詰問到。</br>  “不,不是我……”踹門的人也顯得有些慌亂,一點都沒有平日里做研究的氣質(zhì),說話的邏輯也是狗屁不通,宛如在蹩腳地推卸責(zé)任一樣,“我,我沒有看到,他……他好像出了問題,我是想救他。”這么說著,他似乎相通了什么,強(qiáng)調(diào)到:“是的,就是這樣,我試圖救他。嘿,伙計,你還好嗎?說句話。”他一邊低叫著,一邊用力推了推主事人的肩膀。</br>  主事人仿佛才剛剛從噩夢中驚醒般,用有些恍惚的聲音回應(yīng)到:“是的,是的,還好。我沒有問題,完全沒問題。”</br>  緊接著,樓下某種巨大生物的碰撞聲又響起來。大家都有些惶急,追問到:“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天臺嗎?”他們就想要知道這個。他們來到這里可不就是為了從天臺逃出這棟樓嗎?走到這個地步,后路已經(jīng)被那古怪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異常堵住了,下樓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好選擇,只能指望門后就是天臺了。</br>  “啊,是的,天臺,是天臺。”主事人連忙說,不過,大家都還有些疑慮,因為之前主事人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不過就連關(guān)門的那人也沒看清門后到底有什么。</br>  沒有人敢于主動。</br>  主事人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說:“門后的確是天臺,不過……”</br>  “有危險?”有人急切地追問到。</br>  “不,不是,就是一些異常的現(xiàn)象。”主事人又頓了頓,才對其他人說:“我,我看到了月亮,可那根本不是正常的月亮。”</br>  他這么說,其他人根本無法理解,哪怕知道月亮似乎有問題,但是,到底是什么問題呢?不目睹的話,似乎根本連一點邊的摸不著。不過,如果只是月亮看起來有點兒問題的話,似乎還算是各種糟糕事情中稍微可以讓人安下心來的情況。因為,大家都知道,月亮距離地球有多遠(yuǎn)的距離。</br>  “也有可能是大氣出了問題,無法看到平時那樣的月球。”有人立刻辯解般提出來。</br>  “那我們要進(jìn)去嗎?”另一個人問到。</br>  樓下的動靜又更接近了一些,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我們別無選擇。”</br>  “那么,再來一次。”主事人似乎也管不了這么多了,他再一次抓住門把手,用力將門推開,帶著不顧一切的氣勢沖了進(jìn)去。其他人緊隨其后,魚貫而入,之后,他們終于明白了主事人說的月亮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如同流了血,如同這些血已經(jīng)干涸了許久,呈現(xiàn)出的不再是鮮艷生動的色澤,卻明顯帶著格外不祥的感覺——如今眺望天空,所能夠看到的月球就是這種顏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