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 活性造物
席森神父在呼吸,他的魔紋也仿佛在呼吸,所有在異化中產(chǎn)生的灰霧伴隨著呼吸的起伏,一縷縷,一股股,一片片地沒入魔紋中。席森神父以一個巨大而開闊的視角,穿透時間和空間,看到了一幕幕已經(jīng)發(fā)生和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他對自己看到的景象毫不懷疑,也相信這些事情正在發(fā)生,一個來自心底,卻并非自己的聲音在對他發(fā)出呼喚。他聽到了,這是熟悉的聲音——愛德華神父。</br> 超越人類視野范圍的景象,就像是一面面鏡子環(huán)繞在席森神父的身邊,讓他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切正在發(fā)生的事物的中心,但他卻十分清楚,這才是錯覺。對那些正在發(fā)生的事情,自己就像是隔著一層屏幕去看電影里的情節(jié),完全無法干擾對方的行為,哪怕知曉這些人和非人的行動終將干涉到自己。</br> 景象飛躍一個個末日真理教的巫師,飛躍一個個用金屬護具武裝到牙齒的士兵,飛躍一個個素體生命和它們產(chǎn)下的蛹狀物,飛躍一個個試圖逃離一場異變所導致的巨大災難的原住民,飛躍一望無際的畸形建筑,飛躍那些無止盡般從生產(chǎn)線下來的死體兵,飛躍宛如給巨人建造的廣場、階梯、樓臺和廊道,飛躍統(tǒng)治局遺址中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層落,終于從一個宛如直達地底巖漿的縫隙中鉆了出去。</br> 席森神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帶著自己的視角前進,但是,他為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感到震動。以集團方式聚集起來的敵人是如此龐大,就像是養(yǎng)精蓄銳許久,仿佛之前所有對它們進行的打擊都不過是九牛一毛。那些群體所展現(xiàn)的壓迫感,那些個體所具備的異常,那些災難的發(fā)生,那些慘烈又壯觀的場景,那些無法理解其源頭的災難,只要看到,只要感受到,就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在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中,席森神父聽到了末日進程那不可阻擋的腳步聲。</br> 以尋常的戰(zhàn)爭方式,絕對不可能戰(zhàn)勝這些敵人,而在末日之后,哪怕是眼前這些充滿了惡*****扭曲和異常的事物,也將會被某種變化毫不留情地掃蕩殆盡。僅從結(jié)果而言,這個世界勢必要完蛋了,但是,在那最終的破滅到來前,席森神父可不想就這么倒在敵人的手中——這樣的情感就像是寧愿死在天災之中,也不愿意死于敵人之手。</br> 這個發(fā)自心底的最樸素的情感,仿佛引動了某些共鳴。不僅僅是從席森神父周邊滋生出來的灰霧,就連遠方防御圈內(nèi)的灰霧,也在風的流動中,以他為中心匯聚。一個巨大的渦流在席森神父失神的時候成形了,那些有形質(zhì)的灰霧,帶著不可名狀的某種無形質(zhì)的東西,注入到他的魔紋中,三個半的棱形正緩緩補完。</br> 此時此刻,席森神父的視角穿過那些在灼熱的宛如巖漿一樣的液體中鋪設(shè)的管道,從管道匯聚的樞紐處,在由齒輪和杠桿構(gòu)成的巨大結(jié)構(gòu)中,在這些富有節(jié)奏的敲擊和轉(zhuǎn)動中,匯同一股強烈的上升氣流向上噴發(fā)。噴發(fā)的力量是如此的強烈,就連直徑達到百米,足有十米厚的圓形金屬板蓋也被推起,于是,視角和氣流一同從豁口出宣泄出去。</br> 新的景象同樣帶給席森神父強烈的印象,影影幢幢的東西在迷霧中穿梭,仿佛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和諸多看不見身影的妖魔鬼怪開戰(zhàn),炮火傾瀉的流光,爆炸產(chǎn)生的火焰,非人的嘶吼聲,以及凄厲的慘叫,在視野所及的每一個角落騰起,仿佛永不停歇,然而,并無法直接清晰地看到正在交戰(zhàn)的雙方。厚重的墻壁突然毀壞,建筑猛然斷裂,看不清晰的陰影角落,總是會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竄過——這熟悉的景象翻出了席森神父腦海中的印象,讓他第一時間就意會了,這里是蜉蝣廢墟,自己的視角已經(jīng)穿過了統(tǒng)治局遺址和蜉蝣廢墟的連接點,再向前的話,大概就會進入宇宙之中吧,他甚至有想過,會不會穿過宇宙直達地球。</br> 然而,他的視角涵蓋了所有被灰色迷霧遮掩的區(qū)域,卻絲毫沒有再繼續(xù)上升的跡象。下一刻,視角就像是一個疾跑的人,迅速穿過那些虛幻而激烈的交戰(zhàn)地帶,直達一處仿佛隨時都會倒塌的傾斜鐘樓上,從這個高度俯瞰整個城市——這個倫敦城已經(jīng)完全嵌入了蜉蝣廢墟中,成為了那似乎永不停歇的怪異的一部分。</br> 然后,席森神父看到了懸掛在天際不遠處的藍黑色醒行星球體,看到了環(huán)繞在球體周邊閃閃發(fā)光的環(huán)狀物,看到了兩個正迅速壯大,讓人覺得其正在急劇接近自己所在之處的兩個巨大的事物:其中一個周身布滿了坑坑洼洼的環(huán)形山,在這些傷疤一樣的環(huán)形山中,隱約可以看到一些不自然的動靜,卻無從分辨那到底是由何種事物造成的;另一個巨大的事物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擁有奇異形狀的島嶼,更進一步辨認那奇異的形象,隱約可以看到那是由多個物體以一種略顯生硬的方式拼接而成的。</br> 席森神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兩個巨大的迅速接近中的事物到底是什么:納粹的月球基地和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br> 兩者就像是要砸在蜉蝣廢墟中一般充滿了讓人絕望的壓迫感,然而,席森神父清楚,哪怕是它們真的砸了下來,將蜉蝣廢墟毀滅,也不可能奈何得更深處的統(tǒng)治局遺址,因為,統(tǒng)治局遺址的范圍實在太大了,席森神父的視角穿過的景象甚至讓他覺得,那是將地球挖空后所形成的內(nèi)部空間——當然,至今為止,尚沒有人可以確定統(tǒng)治局遺址的具體坐標究竟在何處,因為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對其進行觀測和理解,都只能認為這是一個超巨大的極為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br> 它的具體位置,也許并不是在地球的某一個角落,而是需要從一個包括地月系統(tǒng)整體性的時空結(jié)構(gòu),以及從生命自身的意識層面和物質(zhì)層面的交互過程,才能進行認知。至少,哪怕眼前的視角是如此的奇詭,也無法完全探究統(tǒng)治局遺址的整體輪廓。</br> 站在蜉蝣廢墟上,眺望遠在天邊的星球和戰(zhàn)艦,天空是一個漆黑的布景,深邃得似乎要吸走人的靈魂。席森神父的視角在掙扎,但卻無法脫離蜉蝣廢墟,真正進入到宇宙當中。在席森神父耳邊呢喃的聲音更加清晰了,當席森神父已經(jīng)可以確定,那就是愛德華神父的聲音時,他的視角猛然彈了回來,就像是猛然轉(zhuǎn)醒一樣。</br> 席森神父沒能聽清愛德華神父的聲音到底在呢喃些什么,只能確認那絕對不是在對自己說話,而且,即便可以辨識出是愛德華神父的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也逐漸變得空虛而柔軟,變成一種陌生的,非是人類可以發(fā)出的腔調(diào)。</br> 愛德華神父肯定做了一些什么,此時此刻所發(fā)生的異變,絕對與其有關(guān),但問題在于,以愛德華神父的為能,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讓場面如此失控?席森神父直覺感到,這次的異常絕對不是愛德華神父可以控制的,毋寧說,充滿了一種掙扎的,失敗的,惡化的味道。就像是愛德華神父想要做什么,卻幾乎失敗了,失控了,進而引發(fā)了更大的惡果,而其本人只能茍延殘喘——以席森神父對愛德華神父的認知,這個老男人絕對不會輕易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理所當然也一定是發(fā)生了某種逼迫他不得不如此的事情。</br> 伴隨愛德華神父的掙扎而來的敵人……到底會是什么東西?</br> 席森神父希望可以聽清愛德華神父的呢喃,聽清他到底在說些什么,在這種異常的狀況中,之前那視角的轉(zhuǎn)換或許正是愛德華神父想要對自己透露某種信息。然而,在這之后,并沒有更多更清晰的線索,席森神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已經(jīng)遍及自己所在的安全網(wǎng)絡(luò)節(jié)點區(qū)域的血肉向更開闊的地方蔓延,完全可以想象,它們絕對不會放過每一絲縫隙,將會滲透到每一種物質(zhì)存在中。</br> 如今這些血肉僅僅是侵蝕了構(gòu)造體材質(zhì),但卻不能保證它們不會侵蝕別的東西。席森神父親眼看到血肉是如何侵蝕建設(shè)機器的,正常情況下,他當然也會對自己的義體擔憂,然而,魔紋卻在大口吞咽著灰霧,讓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已經(jīng)免疫了這種侵蝕——不僅僅是魔紋的功效,也似乎可以猜測,那些似乎隱藏在灰霧中,導致血肉異像的某種東西,承載的是愛德華神父的意志,擁有一定程度的辨識敵我的能力。</br> 也就是說,自己之前所感受到的“有某種可怕的東西要出來了”的感覺,絕對不是這種血肉異像的災變。反而,倘若將此時此刻發(fā)生的異常,暫且視為愛德華神父的掙扎結(jié)果,那么,定然還有什么會接踵而至。</br> 從這個角度去思考,眼前這讓人感到幾分熟悉又毛骨悚然的異變,反而像是在構(gòu)筑陣地一樣——為對抗不久后將會到來的那個可怕的東西做準備。</br> “是這樣嗎?愛德華神父。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席森神父自言自語,他想象著,自己的心聲,能夠從內(nèi)心深處傳遞給那個如今不知道是以何種方式存在的教父。</br> 假設(shè)自己之前的視角變化,就是愛德華神父竭盡全力帶來的暗示,那么,這個人一定是以某種方式存在于這片灰霧中,乃至于,已經(jīng)存在于自己的身體里吧?席森神父冷靜地想到,盡管,從自我檢測的數(shù)據(jù)來說,并沒有找到任何異常,但是,從邏輯上來說,愛德華神父的異常所帶來的神秘,也應該不是義體和腦硬體可以檢測到的。</br> 盡管覺得自己體內(nèi)已經(jīng)產(chǎn)生某種異常情況,但是,席森神父并沒有因此產(chǎn)生半點浮動的情緒,對他來說,這僅僅是從思考中得出的可能性結(jié)論,并且,他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相對眼下所發(fā)生的一連串異變背后所暗示的無法言喻的危險而言,存在于愛德華神父身上的可能性,存在于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反而就像是最后的武器一樣重要。</br> 以神秘專家的直覺而言,那個即將到來的可怕的東西,實在是遠超出想象,無論是做了多少準備,無論是做了多么有風險的準備,都無法讓人覺得足夠。反過來說,如果這就是愛德華神父所能做出的最后掙扎,那么,席森神父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的準備。</br> “風”停止了,席森神父身邊的灰霧更加濃郁了,即便如此,他的某種知覺卻似乎可以穿透這些灰霧,直達比常人肉眼所見更加遙遠的地方,去感受,去辨識,去聆聽。遠在防御圈的濃郁灰霧卻在此時此刻凝固了,其中的物事在席森神父的腦海中,構(gòu)成一個整體性的輪廓,但那絕對不是“建筑群”的印象,也找不到其他的神秘專家和原住民隊伍,反而,那鮮活的,匍匐著,蠕動著的感覺,散發(fā)出不同尋常的味道,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活物。</br> 這個巨大的,由建筑群構(gòu)成的長達幾公里的東西,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血肉異化了,當它開始呼吸的時候,那些宛如鱗片,宛如器官,宛如肌肉的本是建筑結(jié)構(gòu)一部分的物體,就開始以一種奇異的韻律搖擺。</br> 這仍舊是愛德華神父的手段,席森神父如此判斷到,所有明顯被血肉異化的事物,都是愛德華神父的一部分——這或許就是九九九變相那不為人知的神秘所造成的。</br> 現(xiàn)在,異化終于停止了,在席森神父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被血肉異化的事物以一種在人類視角無法觀測到的方式,有序無形地接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個跨越統(tǒng)治局區(qū)域分隔的整體。那是一個,無法判斷體積和質(zhì)量,只能從感覺上形容為“巨大”的異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