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 歸途
出現(xiàn)在高川面前的是一灘融化瀝青般的東西,雖然還有人形肢體的輪廓,但是,這些輪廓彼此交錯,手連接著手,連接著腳,甚至連接著腦袋,數(shù)個腦袋連接在一起,沉浮著,哭嚎著,詛咒著,出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生物的溫度,更像是電子變聲后做出的鬼哭神嚎的音效。?筆??趣閣???w?w?w?.?b?i?q?u?g?e?.cn他們的姿態(tài)是可憎的,是可怖的,讓人慘不忍睹,隱隱作嘔,但卻油然會從心中生出一股悲傷:到底是生了什么,才讓他們連自殺都做不到,而被迫以這種讓他們自己,讓旁觀者們都感到痛苦的姿態(tài)存活著。</br> 其實,原因在中央公國提供的情報中已經(jīng)隱約有所暗示。高川知道,遠在千萬里之外的三仙島通過和義體的聯(lián)系,突破臨時數(shù)據(jù)對沖空間的阻隔,抵達自己身邊,絕對不會是通過尋常的途徑。它以一種神秘的方式,沿循著一條神秘的道路,必然會有一些神秘的力量作用在它的身上。三仙島本身可以承載這種神秘力量而不生異變,但是,呆在島上的人卻無法承受。</br> 整個過程,大概就是像是船只穿行于一個充滿了高輻射的環(huán)境中,高輻射無法對船只本身造成傷害,卻給沒有任何準備的乘客帶來了無法挽回的傷害。</br> 這也是為什么在三仙島尋找高川之前,中央公國先需要遷移島上的人——這不是一個正常的行動,島上的大多數(shù)人,不,或許是所有人,都無法執(zhí)行這次行動。三仙島尋找高川,完全是以自動化的方式進行的。</br> 然而,這些意圖施展陰謀詭計的人錯估了自己的能力,也料錯了三仙島尋找高川的難度——三仙島上不可能什么防御措施都沒有,它的設(shè)計出眾并非是提供一個可以住人的堡壘,但是,它仍舊是可以住人的,為了保護搭載人員,也必然存在面對神秘現(xiàn)象時的種種機制,可是,那些意料中肯定存在的防御措施要不是無法啟動,要不就是環(huán)境的神秘性出了“保護人”的防御機制的極限。</br> 高川在融入三仙島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到三仙島有所損壞。因此,應(yīng)該僅僅是在“保護乘客”這方面出了問題。</br> 于是,仍舊留在島上的人們,就在一次航行中,亦或者,是在后繼和黃色現(xiàn)象的交戰(zhàn)中,被某種神秘力量波及自身,最終變成了眼前這副凄慘的模樣。</br> 高川原本想問話,但是,眼前由人融化了拼湊而成的怪物,大致是無法回答了。高川打開了意識行走能力,然而,在他眼前展現(xiàn)的“橋梁”是如此的殘破而混亂,就好似它們彼此砸在一起,損毀后殘余的部分彼此勾連,卻連個通路都沒有了。</br> 這個怪物無論是形態(tài)還是意識都一片混亂,高川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將這些混亂的東西重新組織回來。</br> 所以,他的選擇就只剩下一種。</br> 盡管眼前的怪物是由敵人拼湊而成的,歸根究底,也仍舊是陰謀顛覆國家,平時執(zhí)行各種違背人性道德的任務(wù)以謀取利益,更意圖在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上興風作浪的恐怖主義份子,然而,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仍舊讓高川不由得生出悲傷的情緒。他并不憐憫,只是覺得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悲傷,因為,哪怕是好人,但只要是末日癥候群患者,就會在某一刻變成類似的模樣吧——這些恐怖主義份子的遭遇,并不是因為他們做了什么違反人類道德法律的壞事,而僅僅是因為他們就生存在一個可怕的世界中,而人們可以改變自身的道德良知,但卻沒能改變自己所生存的這個可怕世界。</br> 如果是在一個現(xiàn)實的,沒有神秘的,法制的世界里,哪怕是恐怖主義份子也不需要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吧。其實,要懲罰他們,本該只需要一顆子彈,一支藥劑或一座囚牢。倘若因他們被人視為有罪就必須承受這份痛苦,那么,高川覺得,一定會有更多不似他們的人,也必然要承受這份痛苦。</br> 當死亡和活著,都必然以一個悲慘痛苦的方式進行時,當這種方式寫入了人力在此時此刻所無法扭轉(zhuǎn)的環(huán)境中,成為一種必然的規(guī)律時,那么,這個世界無疑是地獄。</br> 末日的鐘聲已經(jīng)隱隱作響,眼前的人們,不過是早走一步而已。高川十分肯定,只要無法終結(jié)“病毒”的侵蝕,無法阻止末日幻境的輪回,那么,人們始終會遭遇類似的痛苦,而無論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人們也必然會遭遇更可怕的事情,而無論他們是否有所信仰。</br> 高川掏出左輪槍,帶著一種神圣又悲憐的情感,檢查了一遍,然后將槍口對準了這個哀嚎著,詛咒著,痛苦著的怪物。</br> “愿你們的上帝垂憐你們——但是,我覺得它不會。”高川說罷,扣下扳機,隨著六聲槍響,用那沒有信仰的聲音,述說著安息的祈禱,“阿門。”</br> 六子彈打進怪物的身體里,卻沒有讓它出更加痛苦的慘叫,高川覺得那是因為并沒有任何傷害可以讓變成這副模樣的他們更痛苦了。雖然它的體積是如此之大,有六七十人的份量加在一起,而利用s機關(guān)增強神秘性的左輪槍,也并不具備過一般水準的神秘性,但是,怪物似乎仍舊得到了滿足般,一點點地解體——構(gòu)成它的人們的肢體和腦袋,都漸漸放松下來,哀嚎的,詛咒的,痛苦的,怪異的叫聲也漸漸淡去。</br> 它就像是追逐著死亡,當死亡的簾幕因為六顆子彈,掀起了一絲縫隙,它便掙扎著朝這條縫隙涌入。并非子彈殺死了它,而是它想要殺死自己,于是這么做了。它在高川的面前變成飛灰,就如同過去無數(shù)的怪物在高川面前死亡時所變成的那樣。</br> 高川什么情報都沒有獲得,但是,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或許還有別的方式,可以讓這個怪物開口,自己沒能力去整理它的意識,但一定會有人可以做到。在網(wǎng)絡(luò)球里,在制造了三仙島的中央公國里,藏匿著無數(shù)的能人奇士,不過,中央公國大概是不會對這個怪物所掌握的情報感興趣的吧。</br> 中央公國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事情的結(jié)果,這些人就如同垃圾一樣,被無視于這個島嶼上,而高川卻不得不當了一回清潔工。他對殺人沒有特別的看法,尤其敵人是恐怖主義份子時,就連人道主義精神都不會跑出來作怪,但是,他仍舊無法保持最平常的情緒,因為,他所注視的,不是恐怖主義份子的結(jié)局,而是“人”的結(jié)局。</br> 無論如何,這些恐怖主義份子也曾經(jīng)是人類的一員,而從病院現(xiàn)實的角度來說,也同樣是末日癥候群患者的一員。他們的下場,自然也可以被視為末日幻境中人類的下場,也可以是末日癥候群患者人格的下場。</br> 在殺死這只怪物的時候,高川就有一種“任務(wù)終于結(jié)束”的感覺。盡管一路行來風波不斷,但是,這一次他真的有一種暴雨過后,風平浪靜的感覺——接下來的路程,不會再生意外了。末日真理教也好,納粹也好,其他想要呼風喚雨的人也好,都將偃旗息鼓,去準備下一次的戰(zhàn)斗。而三仙島上除了自己之外,也沒有剩下任何人。</br> 高川就是這么覺得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br> 于是他從來處離開,重新回到島嶼表面。</br> 三仙島的航行在加,高川利用這段時間,記敘了自新泰坦尼克號起航以來,自己所經(jīng)歷的事情。他寫的并不是少年高川那般的日記故事,而是任務(wù)報告。他本來是不需要寫這份報告的,但是,自從桃樂絲用不知名的辦法從少年高川那兒弄來了日記的拷貝后,他就覺得自己或許也應(yīng)該就自己的經(jīng)歷寫點什么,而不是任由它沉淀在腦硬體的記憶數(shù)據(jù)里。而當他開始記敘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明白了,為什么少年高川會寫日記,因為,當把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和所思所想記錄下來的時候,就不會再有那種身處虛幻之中,不知道什么是真實的茫然——對自己而言,自己所看到的,所做出的,所想到的,為之受傷,為之心緒起伏的這一切,若仍舊不是真實的話,那么,又有什么是真實的呢?</br> 倘若連自己的思想也是虛假的,那么,人的自我人格又算是什么呢?</br> 這些哲學(xué)的思索,會在自己開始敘寫的時候,一點點從心靈的角落中滋生出來——這個時候的思考,和戰(zhàn)斗時被迫進行的思考相比,似乎是不同的,并不僅僅是深度上的差異,更是身為當事人和身為旁觀者的角度的差異。</br> 高川看著自己的報告,就像是以上帝的視角,觀看著一個名為“高川”的自我的選擇。然后,他覺得沒問題,他肯定了自己的選擇。也許這些選擇有正確也有錯誤,有的甚至談不上正確或錯誤,但是,名叫“高川”的自我,很好地,沒有任何躲閃和逃跑的想法,去面對了這些選擇。</br> 于是,有一種踏實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生出。讓他感到平靜,感受到了自我存在的意義。那就像是甘美卻冷冽的泉水,一滴滴地從鐘乳石上滴落,在下方深邃的水潭中濺起一層層的漣漪,不平靜,但也不激烈,只是輕輕地蕩漾著。</br> 六個小時后,太陽再次從西邊落下,黑夜籠罩了大海。</br> 在黎明到來前,三仙島抵達了澳大利亞附近的海域,高川被海風帶來的非自然的聲響叫醒。他沒有做夢,也如直覺那般,沒有任何意外生,那非自然的聲響更加靠近了,他已經(jīng)辨析出,是螺旋槳的聲音。他抬起目光,只看到一架直升機突然穿出夜幕,闖入肉眼可以注視到的范圍中。直升機上的燈光一閃一閃,很快就拐了一個彎,朝這邊飛來。</br> 高川知道,對方已經(jīng)現(xiàn)自己了。他們等待的,不僅僅是高川,還有三仙島。在自遠方飛來的直升機變成拳頭大小的時候,更多的輪廓從天與海的界線處冒出,同時有通訊傳來。</br> “是的,我是高川。”高川如此回答到。</br> 十多分鐘后,直升機在三仙島上的一處平坦地降落,高川已經(jīng)提前來到此處,在螺旋槳攪起的巨大風浪中,高川看到機組人員正在朝自己招手,示意登機。高川坐進去后,察覺到已經(jīng)有人提前在位置上等著自己了。</br> 那是一個擁有中央公國中將肩章的軍人,外表年齡在五十歲左右。</br> “小高,歡迎回國。”他帶著平和又不失威嚴的微笑,向高川伸出寬厚的手掌。</br> “謝謝。”高川突然覺得躊躇,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該怎么做才好,盡管不是第一次見到國家政府的大人物,但是,在面對自己故國家鄉(xiāng)的老人時,仿佛有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在撓動他的心臟。</br> 距離上一次還在國內(nèi)的日子是多久了?在腦硬體里顯示的時間數(shù)字其實并不長,但是,對于高川而言,感覺上就像是已經(jīng)離開了半個多世紀一般。哪怕這里只是澳大利亞附近的海域,而并不是中央公國,但是,高川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可以嗅到了家鄉(xiāng)城市的味道,也在這種時候,他格外的想念耳語者的大家。</br> “看不出小高是這么靦腆的人呀。”中將審視著高川,看到他有些失神的表情,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坐下來說話,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你,不過,還有更希望見到你的人在等你。”</br> “八景她們來了?”高川意識到了,中將說的是誰。雖然耳語者在他離開前,就已經(jīng)開始生轉(zhuǎn)變,變得更加隱秘,但是,出于個人意愿,和中央公國政府搭上關(guān)系,也談不上是錯誤。正如高川相信桃樂絲,相信近江那樣,他也相信管理耳語者的八景和咲夜她們。(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