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聲
屋子里琺瑯自鳴鐘的鐘擺搖搖晃晃。
手臂粗的蠟燭照的室內(nèi)燈火通明。
阮煙咽了咽口水,小聲道:“萬歲爺,妾身能說句心里話嗎?”
“你說?!笨滴跏掷锬﹃蛑褡龀傻钠遄?,薄長的眼皮一掀,一雙貴氣矜冷的眼睛就倒映著阮煙欲言又止的小臉。
“妾身勸您不要為難自個(gè)兒。”阮煙小心翼翼說道。
康熙挑了挑眉。
這番話說的,莫非郭常在棋力非凡?
這倒是小瞧了郭常在還有這等本事。
“妾身可是我們家人人皆知的臭棋簍子。”阮煙紅著耳根道:“這妾身輸了事小,該罰您罰,但就怕氣著您?!?br/>
她不說還好,這么一說,康熙反倒越發(fā)好奇了。
“你這臭棋簍子有多臭?”
阮煙瞪大了眼睛,桃花眼里寫滿了控訴。
這話罵誰呢?
被她這么一瞪,康熙眼里笑意更深了,“可不是你自個(gè)兒說自己是臭棋簍子的?”
阮煙:……
她說自己是臭棋簍子那是自謙!
就像別人介紹自己兒子說是犬子,你總不能開口說你家狗兒子吧?
狗兒子!
康熙別過頭,忍笑忍得很是艱難。
他都好奇普照是怎么養(yǎng)出這么個(gè)閨女來的。
有那么可樂嗎?
阮煙都困惑萬歲爺?shù)男c(diǎn)是不是太低了。
“是不是臭棋簍子,下完再說。”康熙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
行吧,這是您自個(gè)兒做出來的選擇。
阮煙無奈想到。
半柱香時(shí)間后。
看著棋盤上被殺的毫無反擊之力的白子,康熙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阮煙,看了看阮煙,又看了看棋盤。
阮煙的臉慢慢漲紅了。
她都說了自己是臭棋簍子了。
“看不出來啊。”康熙放下棋子,搖頭嘆息,這都不用數(shù)子了。
阮煙又氣又惱:“這會不會下棋還能看出來?”
“的確?!笨滴躅h首表示贊同:“誰能想到郭常在長得這么漂亮,竟然是個(gè)臭棋簍子呢。”
這話奪筍啊。
阮煙眼睛都?xì)饧t了。
她早說過自己不會下棋的。
康熙瞧她這模樣,心里酸酸癢癢的,跟螞蟻爬似的。
他裝作收拾棋子,“算了,這回朕放過你,你不會下棋和你計(jì)較這個(gè)沒意思。不過,郭常在,你會什么?”
“妾身會的可多了?!比顭熛露Q心要扳回一局。
她秀出自己身上帶著的荷包:“您瞧,這是我繡的荷葉!”
雖然一開始打算要繡的是鴛鴦,可現(xiàn)在誰不說她這荷葉繡的栩栩如生。
鴛鴦?
康熙眼睛盯著那圖案看了半天都沒看出鴛鴦的形意來。
“這是荷葉?”
阮煙剛剛信誓旦旦的語氣突然有些氣弱了。
本來她還很有底氣,畢竟這幾天屋子里的人沒少夸她,可被康熙這么一質(zhì)疑,她就有些懷疑是不是也不像荷葉?
畢竟言春她們對她真的是無腦吹。
“是、是吧。”她含含糊糊地說道,“綠色的不是荷葉是什么?”
“那說不定是螞蚱呢?”康熙一本正經(jīng)地說假話。
“螞蚱?”阮煙一愣,忙低頭看了看荷包,像螞蚱嗎?螞蚱長什么樣子來著?
她絲毫沒有疑心康熙在逗她。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gè)九五之尊竟然不要臉到這么逗弄一個(gè)小常在?
“郭常在,你自己繡的自己也不清楚嗎?”康熙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阮煙嘴唇一抿,淚珠啪嗒就掉下來了。
她低著頭,眼淚就那么一顆顆往下掉,裙子上的料子都濕了。
“你,你……”康熙瞠目結(jié)舌,一時(shí)間有些懊悔自己剛剛多嘴,把人惹哭了,“你別哭了?!?br/>
“我沒哭!”阮煙哽咽著梗著脖子強(qiáng)調(diào)。
她別過頭,用手背擦去眼淚,一副我就沒哭,是眼淚自個(gè)兒往下掉的模樣。
梁九功在旁邊都看得目瞪口呆。
萬歲爺如今能耐了,都能把妃嬪氣哭了?
康熙聽到心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都下去?!?br/>
梁九功忙把人帶下去,畢竟九五之尊狼狽的樣子可不是好瞧的。
不過這事怎么怎么想都怎么覺得可樂呢?
“好了,是朕剛剛說錯(cuò)話,是像荷葉,栩栩如生。”康熙小聲安慰道。
阮煙抿了抿嘴唇,“本來就是荷葉。”
反正她咬死了是荷葉。
“朕也覺得就是荷葉。”康熙改口改的飛快,“你快別哭了,不然旁人還以為出什么事了?”
“可我忍不住啊?!比顭熯@回自己說的也委屈,她打小就是這毛病,等閑不哭,一哭起來就抽抽噎噎,停不下來。
“你要是不哭,朕答應(yīng)你一個(gè)要求?!笨滴躅^疼道。
“真的?”阮煙驚喜地看向康熙。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笨滴觞c(diǎn)點(diǎn)頭。
阮煙深吸了口氣,還打了個(gè)哭嗝,這才慢慢停下不哭。
一雙蒙霧帶雨的眼睛巴巴地看著康熙:“那萬歲爺,妾身跟您打個(gè)商量。”
“以后您可別賞妾身酸梅湯了。”
“為什么?”康熙疑惑。
阮煙□□著手里的荷包,含糊道:“他、他們現(xiàn)在都說妾身是酸梅湯常在。”
阮煙說完這話,屋子里安靜了一瞬,而后康熙再也忍不住,轉(zhuǎn)過頭靠著迎枕笑得肩膀抖個(gè)不停。
“您還笑!”阮煙氣得脖子都紅了。
“朕,”康熙本想說他能忍住,但是實(shí)在忍不住,只好道:“你,你等會兒?!?br/>
阮煙氣鼓鼓的鼓著一張臉,直勾勾地看著他,足足笑了小一刻才停下來。
“這誰起的稱號,怪有趣……”康熙話還沒說完,見阮煙瞪來一眼,立刻改口:“怪促狹的,什么人啊這是!”
“可不就是!”阮煙氣得跺腳,“這要是讓人寫在史書上,妾身名聲不就毀了?!?br/>
想想后世的人查看這段歷史,哦,這位皇帝竟然寵幸了個(gè)酸梅湯常在?
她豈不是要叫后代人笑個(gè)千秋萬代!
康熙忍住沒直說就一個(gè)常在,史書是不會記載的。
他清了清嗓子:“是做的不厚道?!?br/>
“那這么著吧,朕晉你為貴人。”
阮煙愣了愣,呆呆地看著康熙。
“怎么?你歡喜傻了?”康熙捏了捏阮煙的耳朵,她的耳朵粉嫩嫩的,手感還不錯(cuò),康熙又捏了一下。
“重點(diǎn)是常在還是貴人嗎?”阮煙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不是嗎?”康熙笑瞇瞇反問。
阮煙:“……”
這叫屈打成招嗎?
委屈巴巴的阮煙剛要說什么,外頭傳來一陣刻意的腳步聲。
梁九功弓腰站在外間:“萬歲爺,軍機(jī)處值房有衡州來的八百里加急?!?br/>
一聽到這事,康熙立馬站直了身體。
他對阮煙道:“你且在這里等著,朕去去就回?!?br/>
阮煙點(diǎn)了點(diǎn)頭,蹲安送了康熙走。
她在西暖閣等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記得幾個(gè)宮女過來伺候她到后殿的里間睡下了。
翌日。
萬歲爺宣了郭常在去伴駕卻沒讓她去侍寢的消息,傳的闔宮皆知。
人人都揣測莫非郭常在哪里觸怒了萬歲爺了。
“不是高枝頭上的,就沒那個(gè)命?!币藡迨掷锬弥〗鸺糇?,咔嚓一聲剪下了一朵芍藥花花苞,因?yàn)檫@個(gè)好消息,她唇角帶著幾分笑意,心情十分愉悅。
桃花湊趣說道:“可不是嘛,就算是一時(shí)走運(yùn),也少不得要跌下來?!?br/>
跌不跌什么的。
阮煙不知道,她只感覺今兒個(gè)承乾宮的人看她眼神有些不對味。
先前是含酸帶刺,今日是似嘲帶諷。
說起來以前她從不相信什么眼睛能看出什么情緒來,直到進(jìn)了宮里,才知道竟然真的能用一雙眼睛表達(dá)出那么多情緒出來。
真是神奇。
夏貴人撥弄著手里捧著的茶葉。
她的唇角勾起,笑呵呵地和成答應(yīng)說道:“昨夜我倒是睡了個(gè)好覺,可見太醫(yī)署做的香丸不錯(cuò),你可用得著?”
“我如今用不著這些東西,日后要是有需要再來麻煩姐姐?!背纱饝?yīng)柔聲細(xì)氣說道,她又看向阮煙,見她捧著茶也不喝,像是魂不守舍,便道:“郭姐姐怎么看上去面色不太好?眼睛有些腫?”
阮煙身后伺候的言春、言夏兩人心就是一跳。
剛才她們就發(fā)現(xiàn)主子眼睛腫了,但是沒敢問,用粉遮了沒想到還是叫人看出跡象來了。
阮煙被問起這事,臉色也有些訕訕。
為了個(gè)荷包哭了出來,這事說出來到底丟人。
她也想不明白昨晚上自己為什么哭,想來是先前受了委屈郁結(jié)在心,碰到個(gè)火星子就炸了。
“沒什么,大概是夜里蚊蟲多,睡不太好?!?br/>
“嗤。”夏貴人絲毫不給面子地嗤笑出聲。
她上下打量了阮煙一眼:“睡不好?怕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吧?”
阮煙眉頭皺起,正要回夏貴人幾句,敬嬪來了。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給敬嬪娘娘請安。”
“起來吧?!本磱迓曇魬袘?,聽語氣似乎心情也不錯(cuò)。
她的眼神落在右手邊的阮煙身上:“郭常在,本宮聽聞你昨晚去伴駕沒侍寢,可是做出了什么事惹怒了萬歲爺?”
敬嬪這話問的可真是絲毫不給阮煙面子。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問這話,要是真是個(gè)犯了錯(cuò)的,往后怕是在這宮里連個(gè)站的地方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