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聲
“娘娘當(dāng)真這么心狠?!”
那拉貴人哭得眼睛都腫成核桃了, 可端嬪卻仍不肯松口幫她去找佟貴妃求情。
端嬪嘆了口氣,把手里捧著的琺瑯茶盞擱下,“那拉貴人, 你都說貴妃娘娘拒了你,本宮再去又如何呢?要本宮說,小阿哥興許只是昨夜受了凍才發(fā)起高熱,你且讓他靜養(yǎng)幾天, 好好捂著, 再餓幾頓,興許就好了?!?br/>
那拉貴人不敢相信。
靜養(yǎng)幾天,餓幾頓?
這就是端嬪給的辦法!
她有心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挾端嬪, 可她這胎周數(shù)都不敢擔(dān)保能保證生下健康的孩子, 端嬪早已有心抽手。
現(xiàn)在拿孩子要挾,端嬪指不定巴不得如此呢。
那拉貴人紅著眼眶,滿腹委屈地回到后殿。
萬黼咳嗽的厲害, 可瞧見那拉貴人進(jìn)來,卻忙躲到被子里去,“額娘,您別過來,仔、”他一句話沒說完, 又咳起來了。
小臉本就通紅,此時更是帶著病態(tài)的紅暈。
“你別說話了, 奶娘快給他喂點(diǎn)水!”那拉貴人沖奶娘喝道。
奶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連忙倒了杯水,可這水, 萬黼也是喝了幾口就又咳起來。
那拉貴人忍不住走到床前, 搶過奶娘手里的茶盞親自給他喂了幾口水, 萬黼這才慢慢不咳了,“額娘,我已經(jīng)感覺好多了,我聽說額娘您去翊坤宮要太醫(yī),您別做傻事,惹怒了貴妃娘娘,對額娘您沒有好處。”
“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那拉貴人眼睛一瞪,刀鋒似的掃過屋子里伺候的眾人。
沒人敢對上她的視線,紛紛低頭。
萬黼咳嗽一聲:“沒人,是我猜的?!?br/>
他不愿意讓屋子里的人被額娘遷怒。
那拉貴人也心知肚明兒子是替這些人遮掩,她心里越發(fā)酸澀,她的兒子這么善良,這么孝順,為什么老天爺卻對他這么殘忍。
她想到這里,眼眶忍不住又要紅了,忙別過頭,用手背擦去了眼淚,“這些事你別管,你這是小毛病,好好養(yǎng)幾天就好了,太醫(yī)說額娘肚子里是個小弟弟,你好好養(yǎng)病,將來小弟弟陪你玩,好不好?”
就算是為了兒子,她也要豁出去了。
得罪死貴妃她也認(rèn)了。
“好?!?br/>
萬黼乖巧答應(yīng)一聲。
他低著頭,想摸摸額娘的肚子,可想到自己病著,怕過了病氣給弟弟,又收回手,“額娘,我要睡了,你快走吧?!?br/>
“好,好。”
那拉貴人連聲答應(yīng)。
她出去后,萬黼估摸著她走了有段距離,才用帕子捂著嘴唇咳嗽起來,帕子是月白色的,漸漸的卻變成了紅色。
“阿哥,血!”
奶娘等人看到都嚇壞了。
這咳嗽和咳出血來是不同的!
前者是小病,后者卻是要命。
萬黼怔怔地看著帕子,片刻后,他把帕子丟入床邊的銅盆里,“你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瞧見,不準(zhǔn)和額娘說!”
額娘已經(jīng)為了他去翊坤宮鬧過一次,他不能再連累額娘了。
初九下午。
阮煙剛睡完午覺,還沒梳妝更衣呢,前面玉棋就來了,神色匆忙,行禮后道:“郭貴人,慈寧宮來請娘娘和貴人、周答應(yīng)去一趟,您快些梳妝打扮吧?!?br/>
“是出什么事...了?”阮煙從未見過玉棋這么慌亂過。
言春等人也都膽戰(zhàn)心驚地看向玉棋。
玉棋道:“聽說那拉貴人闖了慈寧宮?!?br/>
???
阮煙僅有的一點(diǎn)睡意沒了,她道:“你去通知周答應(yīng),我這就換衣服?!?br/>
闖慈寧宮,那是什么概念。
大概相當(dāng)于拿著玩具木倉在□□廣場蹦跶,簡直就是在作死。
阮煙真的疑惑,那拉貴人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以至于昨日在翊坤宮哭了,今日闖了慈寧宮。
等到了慈寧宮后。
阮煙就瞧見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疑惑,而佟貴妃臉色則是既驚又怒。
“人都到齊了,那拉貴人你就說說你到底為什么闖哀家的慈寧宮?!碧侍蟊砬閰s是沒看出怒氣來,恰恰相反,她這會子的表情很平靜。
阮煙想想,也是,太皇太后經(jīng)歷過的事情可比今日這事大得多了。
“妾身只是想請?zhí)侍笞屩茉号腥ソo妾身的阿哥看病,萬黼病了三日了,他每日都咳嗽,妾身真的害怕?!?br/>
那拉貴人沙啞著聲音說道。
她沒有落淚,她知道,眼淚對太皇太后沒有用。
“不過只是些許咳嗽,”佟貴妃不悅,這點(diǎn)小事,那拉貴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鬧到太皇太后面前來,而,請周院判,她也配,如今周院判照看著太子,誰敢去開這個口!
“貴妃娘娘不曾生育,怎知小兒體弱,些許風(fēng)寒小病都能要了孩子的命!”
那拉貴人冷冷說道。
這句話說得真是誅心。
佟貴妃瞬間惱了,“夠了,本宮看在你生育有功,先前才沒發(fā)落你,如今你倒是都跑來打擾太皇太后,那拉貴人,郭貴人有孕都不曾像你這么囂張!”
阮煙:……
她就是無語。
這件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佟貴妃扯她進(jìn)來干什么?
“郭貴人。”太皇太后突然看向阮煙。
阮煙連忙屈膝行禮,“是?!?br/>
“依你說,哀家該不該讓周院判去看看小阿哥?”太皇太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難題拋給了阮煙。
佟貴妃和那拉貴人同時看向阮煙。
安嬪心里一緊,太皇太后怎么把得罪人的事交給郭貴人?
這回答該,回頭得罪佟貴妃,要是小阿哥真就是小毛病,萬歲爺也不高興;要說不該,那么就那拉貴人這狠勁,得恨毒了郭貴人。
佟貴妃料想郭貴人的脾氣是明哲保身,這事估計(jì)不會摻和。
她心里正要冷笑。
卻聽到阮煙說道:“妾身以為,自然是應(yīng)該。小兒身上無小病,那拉貴人又這么著急,定然有她非要請?zhí)t(yī)去瞧瞧的原因。再者,太子爺已經(jīng)痊愈,想來就算是讓周院判來看看小阿哥,也不妨事?!?br/>
那拉貴人怔怔地看著郭貴人。
她同郭貴人要深算,只有些宿怨,卻沒什么交情。
她都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郭貴人竟然會站在她這邊。
“那就這么辦?!碧侍箢h首:“來人,去傳哀家口諭,讓周太醫(yī)去咸福宮給萬黼瞧瞧?!?br/>
“妾身叩謝太皇太后!”那拉貴人連忙磕頭。
太皇太后道:“你不必謝哀家,萬黼是哀家曾孫,哀家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但你闖慈寧宮的賬,將來等你生了孩子哀家再和你算?!?br/>
“是,妾身該罰?!蹦抢F人這會子什么都答應(yīng)了,就算...太皇太后要降她份位,她也不在乎了。
太皇太后處置完畢那拉貴人,又看向一臉郁色的佟貴妃,“貴妃,今兒個這事,哀家本不想說,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你也有錯,皇家子嗣的事無小事,那拉貴人都去求你,你就算不答應(yīng),也該讓人告訴萬歲爺或者哀家一聲!”
“是臣妾一時糊涂?!?br/>
佟貴妃忙屈膝跪下。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且告訴你一句,有些事寧可多做,不可不做。倘若做不好,自然有旁的能做好的人替你分擔(dān)?!?br/>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分宮權(quán)了。
幾個嬪都瞬間來了精神。
佟貴妃心里都在滴血,臉色煞白地道:“臣妾記住了?!?br/>
太皇太后這才讓她起來,“哀家也乏了,你們都散了吧,以后有什么事不必大驚小怪,鬧得闖宮門,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什么大事呢?!?br/>
眾人連聲道是。
阮煙離開時,那拉貴人從她身旁經(jīng)過,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今兒個的事,算我欠你的?!?br/>
阮煙低聲道:“你不必多想,我不為這個,是為的小阿哥?!?br/>
再怎么擔(dān)心得罪人,她也做不到將一條性命置之不理。
何況那還是個四五歲大的孩子。
而且,她也相信,那拉貴人不是作秀,一個當(dāng)額娘的是舍不得這么“詛咒”自己孩子的。
那拉貴人怔了怔,她低頭看了眼阮煙的肚子,“你這孩子乖巧,想來將來肯定是個孝順孩子,不至于讓你操心?!?br/>
那拉貴人說完這話,便去了。
安嬪拍了拍阮煙的手,“你不必?fù)?dān)心,天塌下來,本宮撐著。”
那拉貴人回到咸福宮時,周院判已經(jīng)來給萬黼把脈了。
其實(shí)不必把脈,只是看面相,周院判就知道,小阿哥命不久矣了。
但他仍然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可把出來的脈像卻是——解索脈如解亂繩之狀,指下散散無復(fù)次第,五臟絕也?!?】
此乃死脈也。
便是華佗轉(zhuǎn)世,扁鵲重生,也無藥可醫(yī)。
周院判怔楞片刻,他看著小阿哥那雙澄澈干凈的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拉貴人焦急道:“太醫(yī),小阿哥的病厲不厲害?吃什么藥?他的身子不好,藥性可不能太猛?!?br/>
“貴人,小、小阿哥……”
周院判不知該說什么,該怎么說。
小阿哥笑道:“額娘,您不要為難院判了,大概我是要死了?!?br/>
一屋子所有人全都跪了下來。
“胡說!”那拉貴人愣了片刻,吼道:“你明明不過是咳嗽幾聲,發(fā)了高熱罷了,哪里就死不死的?額娘為你立了長生燈,閻王爺不敢收你的!”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周院判:“周太醫(yī),您醫(yī)術(shù)高明,太子您都能治好,小阿哥的病也不在話下的,是不是?”
周院判不敢言語。
太子不同小阿哥,太子身體康健,再加上太醫(yī)院上下都悉心照料,且出痘被發(fā)現(xiàn)的早,自然很快就治好。
可小阿哥,這身體已經(jīng)破敗不堪,若是早個一兩日,興許還能有的救。
見周院判遲遲不答。
那拉貴人倏然跪下,“周太醫(yī),您救救我兒子,要什么藥,我都去找,我聽說民間有偏方,以...人肉為藥引,能有奇效!您就算要我的肉,我都不吭一聲!”
周院判嚇了一跳,忙也跪下,“那拉貴人,不是奴才不肯治,小阿哥已經(jīng)治不得了,若是再早一兩日,興許還有意外,可現(xiàn)在,”
他咬牙道:“您還是趁早給小阿哥準(zhǔn)備后事吧?!?br/>
那拉貴人仿佛呆滯住了。
周院判忙讓人把她攙扶起來,因她有身子,怕她出事,趕緊給她把脈,這回卻是僥幸沒事。
周院判一邊叮囑人照顧好貴人和小阿哥,一邊忙去把這病情告訴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