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聲
太皇太后的逝世對康熙無疑是個(gè)巨大的打擊。
康熙爺連續(xù)五日沒有上朝,每日守在慈寧宮靈柩前,滴水不進(jìn),莫說是后宮妃嬪,就是太子等人也都擔(dān)憂的不行。
分明是正月,除夕過了幾日,紫禁城卻絲毫沒有一絲熱鬧氣氛。
太監(jiān)宮女們一個(gè)個(gè)謹(jǐn)慎小心,唯恐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有哪里做的不對,成了主子們的出氣筒。
“是太子殿下讓你來的?”
阮煙手里捧著暖爐,皺眉看著錢德寧。
錢德寧弓著腰,臉上的褶子都帶著和氣,但沒人敢小瞧他,這可是毓慶宮總管太監(jiān),太子爺?shù)娜?他笑道:“貴妃娘娘,的確是殿下讓奴才來的,論理,太子殿下本想親自請您幫這個(gè)忙,只是怕被人誤會,這才讓奴才來走這一遭,但太子心中對您那是絕對尊敬的?!?br/>
阮煙也不會以為太子打發(fā)錢德寧來是小瞧她的意思。
太子那樣的人,做事滴水不漏,既是有求于人怎么會在這種細(xì)枝末節(jié)上有什么差池?
“太子究竟有什么事,公公便直說吧,若是本宮能辦的,自然就幫忙辦了?!?br/>
錢德寧臉色笑容越發(fā)燦爛。
“貴妃娘娘真是快人快語,是這樣的,萬歲爺這幾日都在慈寧宮,茶飯不進(jìn),日夜不眠,太子擔(dān)心萬歲爺,但萬歲爺不聽勸,思來想去,能勸得動萬歲爺?shù)目峙轮挥心?,所以才特地想請您去慈寧宮寬慰萬歲爺?!?br/>
阮煙明白了。
她悟了。
太子這是既想盡孝,也想賣她一個(gè)人情。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錢德寧一眼。
這個(gè)眼神,不知怎地讓錢德寧心里一跳,總感覺仿佛善貴妃看穿了他們的打算。
“這事本宮也正有此意?!?br/>
阮煙微笑說道:“太子這么孝順,想必萬歲爺知道了必定欣慰?!?br/>
錢德寧是既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
太子知道后,也只道了聲知道了。
“殿下,貴妃娘娘也太油鹽不進(jìn)。”錢德寧小聲嘀咕。
胤礽筆下如走龍蛇,神色不變,“到底是貴妃,你真當(dāng)她沒什么心機(jī)不成?能坐到貴妃這個(gè)位置,哪里是幾句話就能拉攏的?!?br/>
大雨連天。
雷雨交加,轟隆一聲驚雷聲過后,閃電撕開了夜幕。
外面暴雨傾盆。
阮煙看著窗外的雨,眉頭皺了皺。
春曉拿了披風(fēng)過來給阮煙系上,“娘娘,要不等明兒個(gè)再去吧,這么大的雨要是受寒了,可不得了。”
阮煙搖搖頭,“不了,既然要去,晚些去不如早些去。況且今日也是太皇太后的頭七?!?br/>
說到這里,阮煙眉眼流露出幾分感傷。
鐘粹宮的輦子往慈寧宮而去。
沒多久,阮煙下了輦子,就著春曉撐著的油紙傘走入慈寧宮中。
慈寧宮門口的宮女太監(jiān)們忙屈膝行禮。
阮煙擺擺手免了她們的禮,走進(jìn)去,只見康熙跪在太皇太后的靈柩前,阮煙不做聲,點(diǎn)了香插上后,跪在康熙身后。
朱漆的神牌上刻著太皇太后的謚號。
以前,阮煙覺得慈寧宮太過安靜,但今時(shí)今日,她才發(fā)覺相比起今日,往常已經(jīng)足夠熱鬧。
她看著神牌,心里想著的是往日太皇太后的和善仁慈。
人有的時(shí)候就是這樣。
活著的時(shí)候免不了要想旁人的不好,可人一走,想著的就只有她的好。
康熙眼睛里滿是紅血絲。
在片刻過后,他才道:“既上了香你便回去吧,你身子弱,不能久跪。”
“臣妾跪在這里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阮煙直白道:“況且您都跪了好幾天,臣妾跪一會兒又算什么?!?br/>
康熙沉默。
這幾日他腦袋里空空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塊,整個(gè)人神魂不舍,不敢相信皇瑪嬤真的去了。
“貴妃,佛家說有輪回轉(zhuǎn)世,你說太皇太后是不是已經(jīng)入了輪回?”
悲痛當(dāng)中的人,說什么都不值得稀奇。
阮煙想了想,道:“興許吧,若是快的話,不定已經(jīng)投胎了?!?br/>
康熙再悲痛,此時(shí)也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卻沒有訓(xùn)斥阮煙胡扯。
他道:“那朕希望,皇瑪嬤下輩子能投入一戶好人家,這輩子她為我們愛新覺羅操心的太多,吃的苦也太多。”
“那頂好是投入大戶人家里當(dāng)個(gè)富貴小公子?!?br/>
阮煙一本正經(jīng)道:“當(dāng)女子就算了,女子太苦,在家要從父,出嫁要從夫,還要生兒育女,倘若丈夫花心,娶個(gè)三妻四妾,又要裝大度,不如做男人好,就算做的不好,他日悔改,也能落個(gè)浪子回頭的美名?!?br/>
梁九功在旁邊聽著阮煙的話,心都快跳出來了。
這善貴妃娘娘說話也未免太大膽了。
這就不怕人頭落地。
偏偏,出乎梁九功意料。
康熙卻點(diǎn)頭:“女子的確命苦,即便是咱們大清的格格,也不如阿哥們肆意快活。”
梁九功麻了。
阮煙對康熙的回答毫不意外。
“是這個(gè)道理,所以臣妾生了兩個(gè)小格格后,心里也擔(dān)心得很,知道她們倆遲早都得去撫蒙?!?br/>
梁九功人沒了。
善貴妃娘娘,您可真是不見外,這種心里話也敢說。
“朕也沒辦法。”
康熙嘆了口氣:“雅莉奇一個(gè)朕還能和后宮妃嬪交代,若是兩個(gè)小格格也不去撫蒙,后宮妃嬪不會答應(yīng),她們外家也不會答應(yīng)。”
“所以臣妾沒想過讓您為難?!比顭熣f道。
她早知道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
康熙又把話題繞了回來,“當(dāng)個(gè)富貴公子,朕還能明白,為什么是富貴小公子?”
阮煙道:“您不明白,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家里長子要繼承家業(yè),任務(wù)太重;次子不受重視,心里難受;這最小的最好,老來寶老來寶,老來的兒子都是寶,富貴不說還能任性妄為?!?br/>
她說到這里頓了下,道:“臣妾原以為胤福會是這種性子的孩子,沒想到他那么愛讀書,倒是把臣妾弄無奈了?!?br/>
“胤福是個(gè)讀書種子?!?br/>
康熙點(diǎn)評道,“你這番話倒是不無道理?!?br/>
殿外暴雨傾盆。
春曉等人站在游廊,看著外面瓢潑大雨。
嘩啦啦的雨水濺射在了她的繡鞋上。
春曉心里想著,娘娘進(jìn)去這么久,到底怎么樣了?
萬歲爺現(xiàn)如今心情不好,她就怕她們娘娘來了撞到了萬歲爺?shù)臍忸^上。
雖說萬歲爺一向?qū)櫮锬?,可如今不同啊?br/>
“噠噠噠。”
殿內(nèi)傳來了腳步聲。
春曉連忙挺直了本來就筆直的身板,想著是誰出來了。
梁九功出來后,一眼瞅見了夏和安和孫小樂。
他眼睛一轉(zhuǎn),連忙吩咐道:“萬歲爺要傳膳,你們兩個(gè)去御膳房走一趟,快去快回!”
“嗻!”
夏和安和孫小樂心里一激動,趕忙答應(yīng)。
兩人領(lǐng)著幾個(gè)小太監(jiān)朝著養(yǎng)心殿內(nèi)御膳房過去。
春曉聽見梁九功的話,心里松了口氣。
萬歲爺要傳膳,看來心情不會差到哪里去。
因?yàn)橐匦ⅲ瑑?nèi)御膳房準(zhǔn)備的膳食都是素菜,連米飯都是糙米。
除此以外,吃起來的味道更是粗糙拙劣,說是味如嚼蠟絲毫不差。
“朕讓御膳房特地做成這樣的,你吃不慣陪朕吃兩口也就罷了?!?br/>
康熙直接說道。
阮煙也沒逞強(qiáng),她的確是吃不慣,因此只吃了兩口就把碗筷放下。
梁九功心里暗道,若是其他妃嬪,恐怕就算是再難吃也會吃完。
不過,善貴妃到底不同常人。
康熙已經(jīng)習(xí)慣無視梁九功的心聲了。
他用了幾口后,便讓人將膳食撤下。
阮煙陪著他喝了會兒茶,又主動提起太子的事。
康熙眼皮抬也不抬,只道:“太子有心,時(shí)辰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br/>
阮煙早料到康熙會是這個(gè)反應(yīng),一點(diǎn)兒也不驚奇。
她知道自己就算不說,太子也會主動提起,想表示孝順也好,想表示對康熙誠實(shí)也罷,反正這種容易被人抓到馬腳的事,太子是不會做的。
阮煙道了聲是后就走了。
各宮收到萬歲爺用膳的消息,心情都有些復(fù)雜。
惠妃擰著眉頭。
她心有不甘地對白夏道:“去,將箱子里那幾匹料子給良貴人送去?!?br/>
白夏愣了下,沒猶豫便道了聲是,也只字不提那些料子原本是想賞賜給大福晉的,只是因著大福晉生了個(gè)格格,惠妃失望不說,還丟了臉,哪里還會把那些好料子賞賜大福晉,不給大福晉臉色瞧,已經(jīng)是惠妃仁善了。
惠妃娘娘深夜來賞賜。
良貴人臉色有受寵若驚神色,她看了眼那些雖然素凈卻看得出雅致的宮緞,“這些好料子,妾身怎受用得起?惠妃娘娘怎么不自己留著?”
白夏帶著得體的笑容,“貴人客氣,您和娘娘什么干系,不過幾匹緞子算得了什么,這些緞子難得合時(shí),您讓綠濃她們做幾身衣裳出來,回頭娘娘看了肯定喜歡?!?br/>
“那就多謝惠妃娘娘了?!?br/>
良貴人笑道,“麻煩白夏姑娘幫我和娘娘道聲謝。”
白夏道了聲是。
等白夏一走,良貴人看著那些緞子,臉上露出苦笑。
前腳綠濃剛來告訴她貴妃娘娘去了慈寧宮的事,后腳惠妃就來賞賜緞子,這里頭意思,便是豬也猜出來了。
惠妃想要爭寵,偏偏礙于萬歲爺不喜歡她,不能爭,就要她去出頭,去爭。
“小主?”
綠濃、青蘅擔(dān)憂地看向良貴人。
良貴人嘆了口氣,“明兒個(gè)就拿這些料子做幾身衣裳吧?!?br/>
即便她不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