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宴會廳里播放著輕柔的音樂,鐘煦跟在鐘恒重身邊見客,即便身上穿著的高定西裝,所有人都面帶微笑態(tài)度和藹,可他依舊覺得這些人正在心里嘲笑自己。
嘲笑自己的母親,嘲笑自己見不得人的出身,嘲笑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
鐘煦保持著臉上定格一般的微笑,腦子里卻忍不住的胡思亂想,五味陳雜,仿佛這些人都在說他不配。
身邊的鐘恒重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背挺直一點,不要老是彎著,年輕人得有點精神氣!”
身邊的人附和著,鐘煦也聽從父親的話將背挺直,但還沒來得及說上什么,面前所有人的視線都移向了一處。
他轉頭,便看見鐘秋一邊扣著西裝扣一邊從樓梯上走下來。
鐘秋的頭發(fā)沒有像自己一樣涂著發(fā)膠梳得一絲不茍,而只是簡單抓出了個形狀,也沒有像自己一樣打著領帶,襯衣扣到最上面一顆。
明明是這場生日會的主角,卻是全場最不在乎的那一個。
鐘煦站在人群里微微仰頭看著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脖頸揚起的角度提醒著他同鐘秋之間的距離。
他對所有人追隨的目光都已經(jīng)習慣,對所有擁有的東西都不屑一顧,自己和他之間,差別的似乎不止是一個母親。
鐘煦冷笑了一聲,看著他朝著自己走過來。
“在上面干什么?怎么現(xiàn)在才下來?”鐘恒重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帶臉上卻帶著笑,向所有人介紹這個各方面都值得人驕傲的婚生子。
鐘煦自覺后退一步,讓出鐘恒重身邊的位置,得到了鐘秋一個挑眉的眼神。
鐘秋輕咳一聲:“剛剛在上面陪人說話,所以下來慢了。”
“陪誰說話?”鐘恒重這次是真的皺起了眉頭。
鐘秋不以為然,淡淡說:“我的一個朋友,我生日正好請他過來玩玩。”
“就是上次那個腳受傷的?”鐘恒重卻還在追問。
但這次鐘秋沒有回答,只是給了他父親一個微微皺眉,提醒他今天晚上的問題太多,自己已經(jīng)不想回答了。
同往年一樣,鐘秋的生日會先是父親鐘恒重說兩句,然后是他自己說兩句,最后樂隊演奏音樂,舞會開始。
鐘恒重感謝完各位賓客被鐘煦扶著下來,鐘秋恍若沒看見一樣徑直走上臺拿起麥克風,沖著所有人一笑。
他看見傅盈出現(xiàn)在二樓的樓梯口,立刻抬頭沖著小鄰居眨了眨眼睛。
所有人立刻沖傅盈投去目光,在確定鐘恒重已經(jīng)看到傅盈之后,鐘秋這才對著麥克風開始說話。
“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的生日會,這是一個對于我來說特殊又平凡的日子……”鐘秋侃侃說著,雖然沒有演講稿,絲毫沒有影響他流暢的語速。
傅盈站在二樓笑了笑,眼睛卻沒有一直停在鐘秋的身上,他看向站在馮慶身邊,挽著他手腕正湊在一起說話的常爾。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朋友的默契,兩個人突然對視,常爾沖他眨了眨眼睛,傅盈心領神會,眨了下眼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移開視線,卻發(fā)現(xiàn)鐘煦一直面帶微笑盯著自己,頓時后背一緊,傅盈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鐘老板的眼神有那么點別的意思在里面。
幾個人的眼神交流沒有影響臺上鐘秋的發(fā)言,他停了停,突然說:“……總而言之,能夠站在這里,我很感謝我的母親,如果沒有她那么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我。”
鐘秋難得在這樣的場合提到崔女士,原本眼神放空走神的鐘老爺子也立刻抬頭看向臺上。
“我的誕生日是她的受難日,更何況我是早產兒,母親生下我的時候,父親并不在身邊陪伴,這讓我非常難過。”
他抿嘴笑著,看向一旁已經(jīng)準備好的樂隊,對著麥克風輕聲說:“所以今天樂隊的第一支演奏曲目,獻給我的母親崔嵐女士,她最愛的卡農。”
傅盈看見鐘煦的表情立刻陰沉了下來,旁邊鐘恒重老爺子的表情更是難看,他忍著笑,心想一般人可看不著這跟電視劇一樣的場景。
老爺子帶私生子給婚生子慶生,婚生子當著所有人暗示自己出聲的時候父親在小三身邊,放母親最愛的歌讓私生子下不來臺,這要是接下來再打上一架,一地雞毛就齊活了。
他扶著樓梯下樓,看向站在臺中央被樂聲包圍的鐘秋,兩人眼神對視,一人在燈光下一人在人群里,傅盈心里的好笑褪去只剩平靜。
他第一次覺得鐘秋臉上的笑還不如哭,或許還能讓他心里痛快點。
卡農響起,已經(jīng)有人進入舞池開始跳舞,馮慶牽著他的徐小姐轉了一圈,意外發(fā)現(xiàn)這位性格強勢的相親對象,似乎對于這種交誼舞并不擅長,甚至可以說是笨拙。
一時自己占了上風的得意感讓馮秘書挺直腰桿,用了溫和了八個度的播音腔提醒:“不會跳沒關系,我?guī)е悖懵稽c,注意腳下不要摔倒。”
徐小姐攀著他的肩膀轉了一圈,看著那邊突然端起酒杯的鐘秋和鐘煦,眉頭一挑疑惑問:“他們兩個不是關系很差的嗎?怎么還會一起舉杯喝酒?”
馮慶轉頭看了一眼:“他們家老爺子想讓兩兄弟和好的傳統(tǒng)了,每年一次,也就這個時候鐘秋能接茬給個面子抿一口。”
鐘秋本來想意思意思抿一口,到時候把嘴里的吐掉就行了,但沒想到他放下杯子鐘煦居然將整個杯子倒了過來,表示自己一滴都沒有浪費。
崔月安站在旁邊皺眉,輕咳一聲提醒說:“表哥,你咽炎別喝太多。”
鐘秋沒有說話,只是沖著鐘煦挑眉一笑,將已經(jīng)放在桌上的酒杯又端起,當著所有人的面一飲而盡,學著鐘煦的動作將酒杯倒了過來,低聲說:“禮尚往來。”
“生日快樂。”鐘煦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
鐘恒重人生第一次看見兩個兒子能夠這么好好說話,拍了拍兩個人的背說:“你們能這樣我就滿意了,以后日子還長,我不在了你們得好好的。”
他說得語重心長,鐘秋卻心不在焉看著一邊,同站在人群中的傅盈對上了眼睛。
過來。
鐘秋沖傅盈做了個口型。
傅盈先是一愣,猶豫了一會才慢慢走過來。等到他走到身邊,鐘秋這才沖著鐘恒重笑了一笑:“這位是傅盈,我現(xiàn)在的鄰居。”
鐘恒重原本開心的表情驟然冷了下來,倒是鐘煦主動伸出手打招呼說:“傅先生您好。”
傅盈笑了笑同他交握,感覺到手心里被塞過來一個小紙團,他面上一笑將紙團藏進袖口,同鐘煦握著的手晃了晃,溫聲說:“您好,今天過來打擾了。”
“別說這種話,走吧,我?guī)愎湟还洹!辩娗飻堉涤庾撸徊活櫳砗箸姾阒刂饾u變黑的臉色。
傅盈被帶著趔趄走了幾步,就聽見后面崔醫(yī)生的聲音在叫鐘秋的名字,他連忙站住腳步,拉住鐘秋說:“崔醫(yī)生在叫你。”
鐘秋回頭看著崔月安問:“怎么了?”
“有點事找你。”崔月安說著沖傅盈一笑:“介意我借走他一會嗎?”
傅盈失笑:“你們有事就你們聊,不用管我。”
眼見鐘秋和崔月安走遠,傅盈趕快走到角落里將鐘煦塞給他的紙團拿出來展開,看著上面跟緊鐘秋四個字,他眉頭一皺,再抬頭去找鐘秋,卻已經(jīng)不見了他的身影。
兩個人直接上樓到了衛(wèi)生間,鐘秋走得太快,崔月安才推開門就看見鐘秋趴在洗手池摳吐,他眉頭一皺立刻轉身關上了門。
鐘秋的動作很快,他吐完洗手洗臉,用一邊紙巾的擦干凈臉抬頭的時候,除了眼睛有點紅,看不出一點狼狽。
“剛剛耽誤太久,就算你現(xiàn)在吐出來,估計到時候也會發(fā)作,只是沒有原本的反應那么大。”崔月安說著一頓,聳肩說:“當然,我相信你可以控制住自己的。”
鐘秋笑了笑,接過崔月安手里的礦泉水喝了一口順帶漱口,吐出嘴里的水之后,他啞著聲音說:“我有一個疑問,他給我下這種藥,不可能讓我一個人發(fā)瘋,那么他是準備找誰來當這個倒霉蛋?”
“問我?那我可不知道。”崔月安頓了頓:“今天有哪家的小姑娘過來了?”
鐘秋搖頭:“我沒注意,但是等下就能知道了。”
“等下?你做了什么?”崔月安挑眉。
鐘秋笑了笑:“我不是說了嗎?禮尚往來,他送給我的東西,我加倍奉還給他。”
“加倍?你把那些東西都下他酒里了?”崔月安愣了:“那可能會出大事。”
鐘秋搖頭:“不,我只是放了一點而已。”
他將裝著藥的透明塑料袋從口袋里拿出來,又將洗手臺旁邊的盆栽的土挖開一些,將藥連著袋子埋了進去。
“走了,現(xiàn)在我們得找個合適的地方來慢慢看這場戲。”鐘秋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嗤笑一聲:“希望鐘煦出丑時候的演技能同他平時裝乖一樣,要不然我很難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