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第九十九碗湯 前塵(九)
嚴武沒把清歡的話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她就是個小姑娘,哪怕能變成人,也嬌弱美麗的需要他保護,根本不會相信她說的什么報應。直到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三天,突然得知林毓生得了怪病住院的消息。</br> 一開始他還不以為然,可后來就更奇怪了,因為得了相同怪病的人突然冒了出來,就連報紙上都刊登了這則新聞,說是本市突然爆發(fā)病毒感染的怪病,希望廣大市民出行注意,飲食注意,增加免疫力。一時之間還鬧的人心惶惶,也不知道這個病的傳染源是什么,說是病毒,那是什么東西攜帶的啊?報紙上沒說,醫(yī)院也束手無策。因此這些天出門,街上人人口罩遮住臉,說話都不敢握手了。</br> 反正生病的人都說疼,哪里疼?難以啟齒的地方。這種可怕的疼痛沒辦法遏制,無論是鎮(zhèn)定劑還是止痛藥通通不管用,如果不是疼的受不了了,他們也不會拉下面子去醫(yī)院。就這樣,反正生病的都是有錢人,他們就住在了高級病房,被隔離起來,什么專家都來看過了,然而卵用沒有。</br> 又過了兩天,竟然有幾個重病患者瘋了!他們嘴里總是含糊的念著什么聽不清的詞,有一個甚至瘋狂到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還有一個用吃飯的湯匙刺破了耳膜。</br> 嚴武看著報紙,他的第一反應是:操,還真有報應這一說?</br> 可是當他看到已經變回少女模樣的清歡時,又覺得不大可能。她的表情很沉靜,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嚴武想了想,試探著說:“你覺得這個病……能治好嗎?”</br> “能啊。”清歡點頭,她還是很仁慈的,當然不會不給他們治愈的機會。只不過比起治愈,他們可能寧愿受這樣的折磨吧。</br> “……怎么樣才能治好?”</br> “首先,告訴全國人民他們做了什么,然后散盡家財入獄服刑——不用花錢的治愈方式只此一種,不過你也看到了不是嗎,他們沒有人選擇這么做。”寧愿忍受令人絕望的痛苦,也不肯說出事實,看不出來變態(tài)也要臉。他們都很喜歡這樣對待無力反抗的孩子,那么當這種疼痛十倍出現(xiàn)在他們身上的時候,既然喜歡,那就一直留著吧,反正疼著疼著……就會死了。清歡撐著下巴,有些意興闌珊,“你看啊,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生活在黑暗里呢。”</br> 嚴武沉默起來。</br> 但終究還是有人承受不住了,纏著他們的小鬼會告知解脫的辦法,不過選擇認罪的也就寥寥幾人。清歡對這個后果不大在意了,嚴武接到了高羽的電話,告訴他那天警察救出了幾十個小孩,這還只是農家樂里頭的,他們還有一個據點,里面裝滿了小孩子,有些是拐來的,有些是被父母賣掉的,其中以女孩子居多。解救了這些小孩,能送回家自然最好,可被賣掉的孩子回去之后面對的,也許就是再一次賣掉。</br> 那么第二次,還能被救嗎?</br> 電話里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這操蛋的世界啊。</br> 為什么能那么美好,又那么殘酷。</br> 晚上偵探社集體去擼串兒,恰好又是上次那個老板。老板看到他們眼淚差點掉下來,正翻烤著肉串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非常難過。難道今天又要獻出營業(yè)額嗎?</br>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流氓們吃完燒烤老老實實付了錢就走了,他正愣著呢,新的客人又來了。一抬頭,這一次是真的快哭了——怎么是光頭!</br> 光頭這回帶了幾十個人來,上次被打怕了,他覺得就是自己收的小弟太少。先氣勢洶洶地跟老板要保護費,而且要雙倍,就在老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找錢的時候,光頭被掀翻在地,摔了一臉的鼻血。他抹去臉上血,忍不住爆粗:“操!又是你們!兄弟們給我教訓教訓他們!媽的上次讓你們跑了,這次非打的你們叫爸爸不成!”</br> 人多有個屁用。嚴武這幾天心情不好,正好想發(fā)泄,攥的拳頭咯吱咯吱響,清歡悠哉悠哉的又點了一份烤茄子,一邊吃一邊觀戰(zhàn),老板怕死了,偏偏還不敢跑,一臉委屈地給清歡烤茄子。</br> 其他幾個人圍在她身邊保護她,但凡是想過來抓她的都被揍的很慘。嚴武終于將一眾混混揍倒在地,這才甩了甩手,其他人紛紛贊嘆:“武哥牛逼!”</br> “武哥寶刀未老!”</br> “武哥罩我啊!”</br> “武哥掏錢,你媳婦吃烤茄子了。”</br> 最后一句深得武哥的心,他大手一揮:“今晚隨便吃,運動過后又餓了!”</br> 于是他們又點了一波,老板心酸地給他們烤了送上桌,然后在他們結賬后主動拿出雙倍的保護費——他現(xiàn)在是看明白了,就屬眼前這幾個人最流氓。哪知道嚴武又把錢扔了回來:“上次給過了。”</br> 咦???老板傻眼,原來這世界上還真有交保護費就能被保護的說法???幾秒鐘后,他掏出手機給家里老婆打電話:“老婆老婆!咱們明天去老地方擺攤兒吧!……你說啥?不是,之前那批流氓你不用怕了!我認識了一批更厲害的!……沒有沒有我沒有跟他們混,我是交了保護費,咱們能把攤位拿回來啦,再也不用四處流竄了!……”</br> 完了之后他將之前隨手扔在收錢袋子里的名片拿了出來,珍而重之的瞻仰了一下上面?zhèn)商缴绲奶柎a,小心翼翼地加進了手機通訊錄里。</br> 應該問一下,交一次保護費大概能用多久啊?下次漲價不?</br> 晚上,嚴武的手機突然接到一通陌生來電。他看了一眼,有點莫名其妙的接起來,那頭是熟悉的聲音,但沒有給他說話的空間:“武哥!快讓清歡逃!小心——”</br> 就這么一句話,接下來是一聲槍響,然后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嚴武在這邊叫:“小鄭!小鄭!”</br> “那個女人在你手里是嗎?”接電話的換了人,因為經過變聲,所以聽不出是男是女。“聰明的話,將她交出來,否則……”</br> “有本事來找老子單挑。”嚴武冷冷地說,然后啪的一聲掛斷。再抬頭,看見洗完澡的清歡站在門口,她的目光在他掌心的手機上,“……小鄭出事了,對嗎?”</br>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小鄭已經死了。嚴武看著她走近自己,將她拉到大腿上坐著,“你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br> “小鄭本來可以跟我一起逃走的,但是他沒有,他說要回去拿證據。”</br> 嚴武說:“他是軍人,我們一起宣過誓,愿意為這個國家和人民犧牲奉獻。”</br> 他沒有太傷心,因為他知道他會扭斷那些家伙的脖子,讓他們付出代價。</br> 本來在她洗澡后想方設法揩油的嚴武,今天晚上讓清歡先睡了,清歡知道他是跟其他人在商量事,小鄭死了,他們作為兄弟和戰(zhàn)友,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猛虎即便蟄伏,一旦出欄,仍是猛獸。</br> 她躺在嚴武一米二的小床上,其實將要發(fā)生什么,未來會怎么樣,她都一清二楚。對清歡來說,這大概就是一部電影或是一本小說,她已經提前知道了結局。但這樣的身份也好,這樣的走向也好,都是那個人為她安排好的,她的出現(xiàn)也許能改變其他人的命運,但改變不了他的。</br> 生也好,死也好,唯有他的命運是沒有變數(shù)的。</br> 有時候她覺得經過這么久,她大概也了解那個人在想些什么,因此愿意陪伴他做完這個夢,走完這些世界,圓了他最后的執(zhí)念。可內心所想,與現(xiàn)實所感,又有些細微的不同。</br> 那個人將一切都算計好,準備好,只等她開啟,到來。可是啊,人是會變的啊,沒有人會始終不變,保持如一,尤其是對于永生的存在而言。</br> 但是從清歡決定開始,就知道自己絕不會后悔。</br> 一個人的執(zhí)念有多長,堅持有多遠?也許數(shù)不清,也許只是瞬間。就像是愛,有短暫亦有永恒。欺騙與誠實,虛偽與真誠,背叛與堅貞……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正是因為如此,人類才能長久繁衍。</br> 好的總是多過壞的,這才是“人”令萬物著迷的地方。否則為何神仙總想要下凡,精怪總想要修煉成人?</br> 電風扇吱啞吱啞的響,外頭的一群大男人在商量著什么,可能是怕吵到他,每個人說話都非常小聲,因此雖然隔音效果差,但清歡仍然聽不清什么。身下的小床硬邦邦的,席子間還有嚴武身上清爽的肥皂味,清歡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著了。</br> 嚴武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總之當清歡夜里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在他懷里了。</br> 那么堅實的胸膛,睡在外頭,就像是一堵墻,期望自己能為她遮風擋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