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第九十六碗湯(四)
    第九十六碗湯(四)</br>  小奶娃又白又嫩胖嘟嘟的,他的爹娘都生的好,因此他也長得很好看,圓圓的大眼睛撲扇撲扇,再加上愛撒嬌又黏人,清歡很喜歡,因此照顧起來也不覺得麻煩。</br>  只是這些人……什么來頭?進(jìn)了院子話都不說一句,一個穿著暗紅色襖子的嬤嬤上來就要搶小奶娃,清歡眼疾手快,口水兜一丟,抱起小奶娃躲過去:“閣下是誰?”</br>  “大膽!見到世子和世子妃還不跪下行禮!”那婆子一擊成空,頓時非常不高興,又見清歡容色絕美,心中有些擔(dān)心。雖說世子和世子妃感情好,可王府里還是有幾個通房,這姑娘生的如此美麗,萬一叫世子看上可如何是好?</br>  清歡抱著孩子微微福身:“見過世子世子妃,二位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br>  世子驚艷地望著她的臉,世子妃則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fù)踝×恕J雷硬⒉桓撸雷渝稚聿男揲L,是以被擋住的世子頗有些不好意思,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咳了一聲:“你懷里那孩子,是世子妃表哥的遺孤,孩子在這世上除了世子妃再無親人,世子妃心善,便想將孩子抱來撫養(yǎng),也好讓表哥有后。”</br>  他話音剛落,楊大人跟謝鶴就感到了。楊大人雖然隨和,可面對這些世家子弟向來不客氣:“世子,擅闖京都府,以我朝律法,嚴(yán)重了可是要受刑的,世子如此膽大妄為,是不將本官放在眼里么?”</br>  京都府人人都是根硬骨頭啃不下去,其中又以楊大人跟謝鶴為最。在這兩人這兒,面子這玩意兒不好使。世子大庭廣眾之下被下了面子,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正要解釋,世子妃開口了:“楊大人見諒,謝大人之前說有了我侄兒的消息,現(xiàn)如今過去了好幾天,卻都不說通知我這個做姑姑的。我心里著急,又得世子憐憫,才擅闖進(jìn)來,實(shí)在是心系孩子,表哥生前于我有恩,還請大人原諒則個。”</br>  話說得好聽極了,楊大人還能說什么?人家是擔(dān)心孩子又不是來搗亂的,態(tài)度好又誠懇道歉,他若是緊抓不放,倒顯得他為人苛刻沒有人情味了。</br>  謝鶴道:“這孩子是孫家滅門慘案的唯一幸存者,在這案子沒結(jié)之前,還是留在京都府比較安全。”</br>  世子妃輕笑:“以謝大人這樣說,我這做姑姑的,還不能親自照料侄兒了?”</br>  “世子妃正當(dāng)年華,想來很快就能和世子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何必要將這孩子帶走呢?更何況,孫家的案子一日不結(jié),那兇手就一日不會停下,孩子在京都府有人照料,世子妃不必?fù)?dān)心。若真的放不下,歡迎隨時來看。”楊大人說。</br>  世子夫妻原以為能將孩子帶走,可誰知楊大人跟謝鶴趕了過來,他們雖然占著情,可人家那邊是理是法,倘若楊大人不肯放人,他們除了入宮去求圣上之外別無他法。今日帶的都是些普通家丁跟婆子,如何能跟京都府訓(xùn)練有素的捕快相比。事已至此也無計可施,世子便攬住了世子妃的肩:“為夫知你心中掛念表哥和孩子,只是楊大人說的也有道理,咱們便先回去,待到楊大人抓住兇手,咱們再來帶孩子回家。”</br>  世子妃不舍地望向清歡懷里的小奶娃,小奶娃可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仍舊趴在清歡肩頭用嘴巴吐泡泡,渾然不知為了爭奪他大家都絞盡了腦汁。</br>  “世子妃是身子不舒服么?”清歡突然問。“聽您一直在咳嗽,嗓子又有些沙啞,既然身體不適,就應(yīng)好生安歇。如今雖然不冷了,卻容易受寒,世子妃要多加注意才是。”</br>  聞言,世子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多謝姑娘關(guān)懷。”</br>  只是看她的眼神,明顯是將清歡當(dāng)成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了,說什么關(guān)懷她,怕不過是想在世子面前出頭。呵,長得倒是不錯,可這么做未免也太蠢了些,當(dāng)世子是那等見色心喜之人么?她沒搭理清歡,便與世子離去了。臨去前又忍不住看小奶娃,心里惋惜不已,還以為能將奶娃娃帶回王府,誰知卻不能。</br>  “楊大人,謝大人。”世子妃停下腳步。“二位都是能人,想來很快就能破了表哥一家的慘案,可若是不能,孩子這會兒還小,若是大了,就不能在京都府待了。圣上也對這案子十分關(guān)切,楊大人還是要快些才行。”</br>  言下之意大家都懂,這是想逼著楊大人給個破案的限期——開什么玩笑,老狐貍怎么可能會接。圣上得知此案亦然震怒,卻也不曾要他限期內(nèi)破案,他憑什么聽一個世子妃的啊?世子妃再大,能大過圣上去?</br>  因此楊大人呵呵一笑,四兩撥千斤:“世子妃說的是,二位慢走,下次再來京都府,可務(wù)必通知本官一聲,本官好在府門迎接。畢竟這是規(guī)矩,本官身為京都府尹,向來循規(guī)蹈矩。”</br>  他諷刺這二位心急擅闖京都府,也不是什么懂規(guī)矩的人,何必在他面前裝腔作勢。</br>  楊大人最讓圣上喜歡的就是這一點(diǎn),只要他看不爽,誰都敢辦,誰都敢懟!這也是圣上信任他放手給他大權(quán)的原因,因此楊大人雖然只是正四品的京都府尹,在京都卻是哪兒都吃得開,誰見了都要敬讓三分。同時這也是圣山最心塞的點(diǎn),因?yàn)闂畲笕伺1破饋磉B圣山也敢懟!</br>  曾經(jīng)圣上為老不尊,看上了自己兒子的一個小妾,皇子也很懂老子的意思,偷偷摸摸將人送到了龍床上。圣上大喜過望,明里暗里夸贊這兒子懂事,還暗搓搓想給美人個位份。皇后怕丟臉,將此此事暗中告知楊大人,楊大人二話不說開懟,懟的圣上頭暈眼花,美人還是收用了,但再也沒提給位份的事兒,而且因?yàn)闂畲笕诉@較真的性子,他怕在龍床上顛鸞倒鳳的時候被打斷,愣是連傳召的次數(shù)都少了些——現(xiàn)在美人已經(jīng)完全被忘了。</br>  當(dāng)今圣上絕不是昏君,就是有些小缺點(diǎn),其中以好色為最。尋常王公大臣家,誰家若是有美貌的女兒或是娘子,真是不敢朝圣上面前帶——這位英明是英明,厚道是厚道,架不住就是好色啊,什么美人都吃得下,反正只要長得美就行!別的不說,當(dāng)今圣上后宮的人數(shù)是先帝的五倍!</br>  就這樣,今年還喜滋滋的又要選秀呢。</br>  對于圣上這點(diǎn)小愛好,楊大人是只要不鬧的太離譜都不管。他效忠皇帝多年,深知圣人的性子,世子妃想拿圣人來壓他,呵呵。</br>  等世子夫妻走了,楊大人才看向清歡懷里的奶娃,羨慕道:“小家伙不諳世事,真叫人羨慕。”長大了想的多了,活的就難了。</br>  小奶娃根本不知道這個長胡子老頭在說什么,仍舊吹泡泡流口水,清歡將他放到腿上問:“還沒有線索么?”</br>  “在查。”謝鶴說。</br>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是很在乎,抱著奶娃朝屋里走,沒走兩步就又停了下來:“對了,謝大人。”</br>  “嗯?”</br>  “不覺得奇怪嗎?”</br>  什么?</br>  清歡道:“孫家上上下下二十三口人被殺的一干二凈,孫侍郎更是在休沐回家的路上一刀致命。可我撿到小石榴的時候,他躺在木盆子里。若那人是要滅孫家的口,為何要留下這孩子?為何不一起殺了?還非要給這孩子一條活路?”</br>  能做出殺人滅口這等事的兇手,會突發(fā)惻隱之心留下孩子的命嗎?這未免也太可笑了。</br>  如果不是,那就證明這個孩子有他活下來的理由。</br>  這個理由又是什么呢?</br>  “孫家滅門慘案發(fā)生后,孫侍郎就沒有親人在京都了,只剩下世子妃。世子妃三番兩次想帶小石榴回去撫養(yǎng),真的是單純的為表哥留后么?我聽說,世子妃曾經(jīng)和孫侍郎定有婚約,只是后來悔婚嫁入了平陽王府。如今世子妃嫁入王府?dāng)?shù)年卻無所出,這不奇怪嗎?”</br>  小石榴只是個奶娃,肯定不可能從案發(fā)現(xiàn)場逃走,連身強(qiáng)體壯的家丁都被殺死了,他一個話說不清路走不穩(wěn)的奶娃失蹤,定然是被帶走。謝鶴循著蹤跡去找,卻找了好幾天,也許從一開始兇手就是有目的的,但是他沒想到中途會冒出一個清歡,在木盆向下流漂流的時候發(fā)現(xiàn)孩子并將孩子抱走。</br>  世子妃本來可以不來京都府要孩子,因?yàn)檫@孩子可以直接送到她手上。但因?yàn)榍鍤g的出現(xiàn),中間出現(xiàn)了問題,于是她只好親自上門,表達(dá)自己想要為表哥留后照料孩子的想法。</br>  但是……只是為了一個孩子,就要將孫侍郎滅門,這未免也太荒謬了。</br>  謝鶴跟楊大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才沒有世子妃太過懷疑。因?yàn)榧幢闶雷渝鷮⑿∈癖г谏磉厯狃B(yǎng),小石榴并非世子骨肉,也不能繼承世子之位。更何況世子還有數(shù)名通房,世子妃不能生,總有人能生不是?可他卻很支持世子妃抱孩子去養(yǎng),這種種表現(xiàn),實(shí)在是不像殺人兇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