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第九十五碗湯(十二)
第九十五碗湯(十二)</br> 那是怎樣的一種疼痛呢?普通人大概是無法理解的,過得好的人也無法理解。唯獨心如磐石的人,才能這樣殘忍的對待她自己。</br> 姜芋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她也早就做了決定不要這個孩子。既然不能留下這個生命,那就讓它在最后創(chuàng)造一點價值。</br> 她已經(jīng)不是正常的“人類”了。哪怕在奈何橋的時候總是渴求回到人世,懷念著自己還是人時的模樣,但是在經(jīng)歷七百多年的時光,經(jīng)歷過各色各樣的人生……姜芋已經(jīng)成為了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br> 她所有的感情都交付給了梁察一個人,除了他之外,她不想和任何人建立起感情聯(lián)系,包括懷上的孩子。說句冷血的話,她只覺得這個小生命是工具,而不是所謂的愛情的結(jié)晶。</br> 她這樣的怪物,只想要抓住唯一的光。</br> 這個孩子的存在,清歡并不知道,姜芋也沒打算告訴她。哪怕兩人曾經(jīng)有著一面之緣,她也無法全身心的信任。姜芋用力讓自己摔下樓梯,鮮血在她身下炸開,但她卻對梁茵露出了詭譎的笑容。這是一場賭博,而她絕對不會輸,她要將梁察從這個家里徹底奪走。</br> 而梁茵傻傻地看著姜芋摔下去,直到被人狠狠地一把推開,她摔倒在地,才意識到那是梁察。</br> 梁察快要瘋了!</br> 他吼叫著讓傭人打急救電話,從始至終沒有再看這些家人一眼,直到急救人員來臨,他在跟著他們走之前,回了頭。</br> 那個眼神,讓梁茵從腳底板升起涼氣,毛骨悚然。</br> ********</br> 姜芋清醒時梁察陪伴在她身邊,不過……不像平時那樣光鮮亮麗,而是胡子拉碴眼底烏青,一看就是很久沒休息過了。他正出神地凝視她,看到她睜開眼睛,頓時喜悅的跳起來:“老婆!老婆你醒了?!我、我去叫醫(yī)生——”</br> 可是姜芋拉住了他的手,指頭在他掌心輕輕勾了勾,軟弱無力。梁察一瞬間紅了眼眶,這兩天一夜他連眼睛都沒合過,一閉眼就是他出了書房看到的那一幕,噩夢一樣纏著他,讓他想要發(fā)瘋。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有孩子了!然而這個孩子連這個世界都沒有機會看到便離開了他們。他想道歉,想認(rèn)罪,可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眼淚掉了下來。</br> “……別……哭。”姜芋的聲音很沙啞,她輕輕咳嗽起來,梁察這才想起來可以按鈴叫醫(yī)生,抹了把眼淚,等醫(yī)生來了也沒放開姜芋的手,檢查完了,他立刻就回到她身邊,吻著她蒼白的手背。</br> 肯定很疼吧?可就是這樣疼,她還安慰他別哭。梁察將臉埋進被子上,淚水很快打濕被褥,姜芋看不到他哭的樣子,可是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疼。</br> 可她卻一點都不疼。</br> 她對那個孩子,沒有感情。做渡魂人的七百多年里,她也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懷過孩子,偽裝過好人,甚至去“愛”誰。從那個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壞掉了,她不再具有七情六欲,她滿心想著的都是回來,見到這個為她付出全部的人,補償他,愛他,在那之前,將感情付出一點點她都覺得奢侈,都覺得對不起他。</br> 這些事姜芋不會讓梁察知道,她是個怪物的事實,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了。</br> 因此她舉起沒有什么力氣的左手,摸了摸梁察的頭,梁察渾身一僵,頭埋的更深了。</br> 然后,他鼓足了勇氣,告訴姜芋說他們的孩子沒了。在姜芋昏迷不醒的這兩天一夜里,梁察不止一次想過她得知了事實會怎樣。生氣?傷心?惱怒?甚至想要跟他離婚?他絕對不會離婚的!</br> 可任憑他猜了幾千幾百種,也沒想到姜芋會握住他的手,告訴他說:“沒關(guān)系,我們以后還會有的。”</br> 因為她一點都不傷心難過啊。</br> 梁察卻更想哭了,他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才勉強止住淚意,親了親姜芋的臉頰,“餓不餓?我去買吃的給你好不好?”</br> 姜芋搖搖頭:“不要……走。”</br> 她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那樣孱弱而無力,讓梁察不止一次的怨恨自己為何沒有保護好她。他這樣,也算是做人丈夫的嗎?那個孩子會不會怨恨他這個爸爸?是他沒有保護好他們母子,是他啊。</br> “老公……”姜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眼底淚花閃爍。“我……害怕……”</br> 她沒說她害怕什么,梁察也沒問,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梁察吸了下鼻子,露出笑容來:“老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我現(xiàn)在跟你姓了,你以后可得對我好啊。”</br> 姜芋愣了一下,梁察傻笑兩聲,又親親她的臉蛋,本來想叫外賣,可病房門卻被人敲響了。抬頭一看,清歡手里拎著飯盒站在那兒,白裙子讓她看起來特別像個仙女,一眼就像好人那種,無比純良。姜芋看到她,先是微怔,而后有些恍惚。清歡面上帶著笑,走了進來:“我給你熬了紅棗黑米粥,補血的,你喂她吃點兒吧。”</br> 梁察說了聲謝謝,也沒客氣。保溫五層大飯盒里的粥還熱乎著,餐具都是新的,清歡熬的粥當(dāng)然比外頭買的要好,他一勺一勺的喂給姜芋,醫(yī)生說她可以吃東西,但是盡量少吃點,免得難消化。姜芋本來并不餓,可聞到噴香撲鼻的粥,也有了點食欲。m.</br> 清歡是作為經(jīng)紀(jì)人來的,她坐到了一旁看護的椅子上,告訴姜芋:“電影不急著拍,文導(dǎo)說等你好了再進組,梁家那邊你放心,有我在,他們威脅不了你。”說完她輕笑一聲,“不過現(xiàn)在他們估計不敢再動你了,沖冠一怒為紅顏啊梁先生。”</br> “?”</br> 清歡帶了報紙來了,姜芋躺著沒力氣,她貼心的將報紙展開到最大,超大報紙首頁正登著一個巨大的新聞,占據(jù)了整整一頁。姜芋看向梁察:“你……”</br> 竟然登報跟梁家斷絕關(guān)系了!</br> 梁察抿了抿唇,“我以后要叫姜察。”</br> “姜茶沒涼茶好喝。”清歡說。</br> 涼茶同志瞪她一眼,清歡笑笑:“我走啦,家里還有個小傻子要照顧,你安心修養(yǎng),我每天叫人給你送飯,我親手做的,便宜你了。”完了對梁察說,“只有一人份,你別吃。”</br> 梁察:“……”</br> 等到清歡離開,他才不安地躲開姜芋的視線,低聲道歉:“對不起……”</br> “為什么……道歉?”</br> “沒有保護好你。”梁察頓了一下。“還有我們的孩子。”</br> 姜芋的回應(yīng)是示意他低頭,然后親他。梁察小心翼翼地抱著她:“老婆,等你好了我們出院,以后都再也不去梁家了,他們這樣對你,我沒法再見他們。不過……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認(rèn)錯。”</br> “你說。”</br> “梁家生我養(yǎng)我,我跟他們斷絕了關(guān)系,但是我把我的公司給了他們,就當(dāng)是還了生養(yǎng)之恩。”怕姜芋生氣他連忙又說,“我保證!最五年,我就把它搶回來!”</br> 姜芋不用問就知道這家伙是怎么想的,現(xiàn)在把自己的公司送給梁家,斷絕關(guān)系后他們可不是陌生人了么?梁察天生會做生意,他是想送出去一點,拿回來全部啊!姜芋輕笑:“好,那五年后我就要老公養(yǎng)了。”</br> “嗯嗯!”梁察怕姜芋要生氣,在這場愛情里他總覺得自己愛的多一點,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這個女人為了他放棄了什么,又經(jīng)歷了什么。</br>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br> 而梁察要拿下梁家的原因也很簡單。他不認(rèn)為梁家人會這么輕易放過他們夫妻倆,那么為了他們以后的生活,就只能讓他們變得沒有東西可以依恃了。等到以后,每天都要為柴米油鹽發(fā)愁,就再也沒辦法想著打壓他們了吧?那在這之前,他只要默默地做個軟飯男就可以了。剛才那個討厭的經(jīng)紀(jì)人小姐怎么說來著?全興罩著他老婆,罩著老婆豈不就是罩著他?</br> 梁察連手機號碼都換了。那天在書房里大吵一架,父母兄長終于撕下畫皮,說了許多讓他意想不到的話。這只是導(dǎo)火索,真正讓他對那個家絕望的是他跟姜芋的孩子。這么一條人命,梁家人賠不了,梁察也沒辦法再去認(rèn)他們。</br> 他是很難過的,但他知道姜芋更難過。</br> 他似乎總是在委屈她,可以后不會了,他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了,誰都不能。</br> 就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梁察很快重新振作起來,他喂姜芋吃完飯,還剩下好多……姜芋說自己吃不下了,他就把剩下的全吃了。一邊吃一邊還在心里懟清歡:不給我吃?不給我吃我也吃!</br> 姜芋溫柔地凝視著他,她才不會再生孩子,以后梁家人會如何她也不在乎了,因為她知道,那個死去的孩子,會成為梁察心底的磐石。梁家又還能囂張多久呢?為了保護她,她的男人會將梁家吃下去的。</br> 真好。</br> 這個人,終于完全的屬于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