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第八十四碗湯(三)
第八十四碗湯(三)</br> “……對、對不起……”</br> 耳邊有風(fēng)聲在呼嘯,渾身臟兮兮手臂和小腿還在流血的清歡被歐文背在背上,她的聲音輕的像是飄散在風(fēng)中。</br> 歐文奔跑的腳步不曾有片刻變慢,他一邊跑一邊笑:“有什么好道歉的,這也不是清歡小姐的錯吧,嚴(yán)格說起來,是那些人沒事找事才對。”看到黑頭發(fā)黑眼珠的東方女子就大叫惡魔要燒死她,簡直可笑至極。可惜他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清歡小姐被綁在了十字架上,如果能再早一點(diǎn)到的話,她肯定不會受傷的。</br> 身為男人,怎么能讓美麗的女士受到傷害呢?</br> 清歡閉上了眼睛,歐文腿長跑的又快,很快就將追兵甩了老長一段距離,照這樣跑下去,他們很容易就將對方擺脫了。</br> 那怎么能行呢。</br> 清歡瞇上眼睛。</br> 等他們跑到碼頭的時候,追兵恰好追過來。歐文低低地咒罵了一聲,留守的尼克探出頭來,眼角睡意未消,見他們身后有人窮追不舍,立刻變了臉色,“快上來!”</br> 他們也并不是總跟人打架的,大多數(shù)時候麻煩總會主動找上門來。清歡上了船,尼克伸手將她接下去,歐文則自己跳上來,他不耐煩地問:“你才出去多久,怎么又惹麻煩回來?”</br> 歐文見清歡眼中有淚,立刻解釋道:“不要誤會,清歡小姐,尼克說的人是我,平時的麻煩大多數(shù)都是我惹來的。”</br> 尼克嗤笑一聲:“又是調(diào)戲了誰家的淑女吧,怎么這一次沒有被人摁在地上打嗎?”</br> 兩人一番唇槍舌劍,清歡弱弱的聲音才傳進(jìn)來:“不、不是這樣的……”</br> “嗯?”尼克看她。</br> “是我的錯……”</br> “并不是清歡小姐的錯!”</br> 尼克雙手環(huán)胸,更加不耐煩地看著他們兩個,靜靜地等解釋。等到他聽完歐文的話,清歡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衣擺,極力忍受著不讓淚水落下:“對不起,我總是給大家惹麻煩……”</br> “說什么呢清歡小姐?”</br> 又是落地聲,蘭斯與喬拎著生活必需品回來了,他們笑瞇瞇地往這邊走,蘭斯放下手里的東西用肩膀撞了尼克一下,“我們這船家伙個個都是惹麻煩的好手,船長大人應(yīng)該深有體會的,對吧?”</br> 尼克嫌棄地將他推開,“比起這幾人來,你算不麻煩的了。”</br> 清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歐文陶醉地看著她:“清歡小姐眼里含淚的樣子實在是太美了!哦,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東方美人嗎?和西方的淑女們很不一樣呢!”</br> 大敵當(dāng)前,追蹤他們的至少有一百多人,他們這樣悠閑真的可以嗎?</br> “不用擔(dān)心。”喬塞給她一顆糖果,“只是普通的教眾而已,有尼克在,以后這種被追殺的情況只多不少,你會習(xí)慣的。”</br> 確實,他們早就習(xí)慣了,因為尼克就是最大的麻煩啊!</br> 清歡眼中還有淚花,但卻好奇地看向尼克。尼克躲開她的視線,冷冷地說:“你一定要說話嗎?”</br> 喬攤手,對清歡無聲說了句話:看到?jīng)]有?</br> 她望望這個再看看那個,大家似乎是真的不把她惹來的麻煩當(dāng)回事,這讓她更奇怪了。不管怎么說,這幾個月她都一直在惹麻煩,沒有做過任何對他們有益處的事情吧?那為什么……他們不僅不生氣,反而一如既往的保護(hù)她呢?明明就是個什么都不會做,需要他們照顧和保護(hù)的無聊的大小姐而已,就算平安將她送回家,也不一定有報酬可以拿,甚至還會因為她東方人的長相引來很多麻煩……</br> 那為什么,都不趕她走呢?</br> 再惡劣一點(diǎn),按照他們的名聲的話,應(yīng)該把她綁起來賣給別人當(dāng)奴隸吧?東方女人的市場還是很不錯的,他們常年在海上旅行,應(yīng)該和很多人蛇打過交道。</br> 那……為什么呢?明明她沒有一點(diǎn)價值,找不到留她下來的理由吧?</br> “不要在意這些啊。”喬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她身邊,在她抬頭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很溫暖的笑容,“這些家伙都是背負(fù)著殘酷命運(yùn)的人,也因此,是絕對不會拋棄同伴的。”</br> “同伴?”清歡詫異地看他,“我嗎?”</br> “對呀。”喬笑得更開心了,順便一腳將一個爬上來的教徒踢飛,“從尼克答應(yīng)你上船的時候起,我們就是同伴了。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的朋友不是嗎?”</br> 他的語氣那么真誠,一點(diǎn)都不像是騙人,清歡分得清真實與虛偽。她低下頭,眼睛看到的和真實感受到的才是真的,她應(yīng)該相信自己的判斷才是。</br> 追來的人雖然多,但并不難搞,趁著尼克與歐文退敵的時候,蘭斯揚(yáng)帆喬掌舵,等到清歡回過神,已經(jīng)只看得到碼頭上那些舉著火把武器跳腳的人了。</br> 她在房間里坐了很久很久,還是不明白喬那句“這些家伙都是背負(fù)著殘酷命運(yùn)的人”的意思。</br> 什么叫背負(fù)著殘酷命運(yùn)啊……這些人不是罪大惡極的壞人嗎?為了財產(chǎn)可以虛偽無情的殺害朋友的人?</br> 但是,真的虛偽嗎?</br> 不管怎么說,壞人能夠忍受她這樣的大麻煩嗎?壞人能對著她一點(diǎn)色心都不起嗎?畢竟是……壞人啊。</br> 清歡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確定這張臉是不管東西方都會承認(rèn)的美人臉,可是除了歐文——不對,即使是喜歡美人的歐文,也不會做出讓她不舒服的舉動。他的眼神就只是純?nèi)坏男蕾p與喜歡,不添加任何**。蘭斯和喬也是,不曾有過絲毫僭越。之前她故意裝作做噩夢的樣子,他們被她的尖叫聲驚醒,到她的房間前還不忘敲門,她推開門撲進(jìn)他們懷里的時候,他們的確擁抱了她,可也就只是擁抱而已。</br> 至于尼克……在那家伙眼里,自己大概跟路邊的石頭花草沒什么區(qū)別。歐文曾經(jīng)吐槽過尼克分不清男人女人,在他眼里人都是一樣的。</br> 清歡單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碧海藍(lán)天,波浪翻滾,海鷗盤旋,海風(fēng)吹的人很舒服,門口那幾個家伙應(yīng)該也待的夠久了吧?</br> “……喂,你不要總是靠的這么近,萬一被清歡小姐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蘭斯的聲音很小,但清歡聽得清清楚楚。</br> “因為我很擔(dān)心清歡小姐啊,如果你沒有占了我的位子的話!快讓開,讓我這個紳士進(jìn)去安慰一下清歡小姐受傷的心靈!”</br> 兩個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吵起來,喬無奈地說:“尼克,你倒是管一下他們啊。”</br> 尼克的反應(yīng)是嗤的一聲,結(jié)果這個態(tài)度惹惱了歐文與蘭斯,外頭頓時響起乒乒乓乓的打斗聲,夾雜著喬絕望的阻止:“小心小心啊!剛洗過的衣服!啊——那是剛修好的!你們這幾個家伙!”</br> 性格溫和的喬也生氣了,清歡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個人扭打成一團(tuán),扯頭發(fā)的扯頭發(fā),掐耳朵的掐耳朵,還有掰手指的、咬胳膊的……跟小孩子似的。</br> 清歡忍不住笑起來,這個笑和之前怯弱的、恐懼的、不安的笑不一樣,燦爛而真誠,于是正在扭打中的人立刻收手端正坐姿,清歡走到他們面前說:“坐地上不會弄臟衣服嗎?”</br> 他們應(yīng)了一聲,快速爬起來,清歡就說:“你們應(yīng)該餓了吧?為了答謝今天大家救我,中午我會多做幾道菜的!”</br> 本來是應(yīng)該慶幸的一幕,可是當(dāng)清歡說出“多做幾道菜”的時候,包括面無表情的尼克在內(nèi),大家的眼神都透露出這樣一種訊息。</br> 饒了我吧!</br> 但清歡看起來很高興也很積極,誰都不想掃她的興,橫豎都吃了幾個月了,就算是毒藥也都習(xí)慣了。忍一忍而已……不算什么。</br> 這幾人心里想的什么都寫在臉上,清歡微微一笑,故意又說了一句不僅多做幾道還會加大分量,一定讓他們吃飽,尼克的表情就像是吃了X一般。原因無他,食量最大的是他,吃的最多的是他,其他人不想吃的時候,都要求他不要浪費(fèi)清歡的好意,所以那些東西全進(jìn)了他的肚子啊!</br> 不僅多做,還要加大分量……他還能活到四十歲嗎?</br> 但這一次,清歡沒打算再捉弄他們了。</br> 菜色仍然一如既往的色香俱全,裝盤精致,聞起來令人口水直流,可是一想到那可怕到媲美生化武器的味道,尼克等人就一臉的如喪考妣。</br> “怎么了大家?為什么不吃呀?”清歡捧著一瓶紅酒給每人倒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笑意,“今天的菜我可是無比用心的做了呢!”</br> “尼克剛才揍的人最多,還是應(yīng)該讓他先吃才對。”歐文真誠道。</br> “對對對,要敬重船長,讓船長先吃。”蘭斯舉手贊成。</br> 喬的黑眼珠充滿同情,可同時也是純?nèi)坏臒o情:“來來來尼克,這是清歡新做的菜,我們之前都沒吃過,今天真是便宜你了。”</br> 尼克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筷子,此刻那雙拿慣了刀劍的手正微微顫抖著,額頭豆大的汗珠汩汩而下。能讓硬漢尼克如此恐懼的,除了清歡的菜,再無其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