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第八十二碗湯(九)
第八十二碗湯(九)</br> 只可惜程九洲對著玲瓏一派溫順乖巧,對著清歡就冷漠十足了。他見到清歡,絲毫不為她傾城姿容所震驚迷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好像她和路邊的小花小草是一樣的。</br> “師姐,師尊要你去靜心堂見他,關(guān)于今年的弟子考核,要交給你去辦。”</br> 玲瓏聽了對清歡說:“那我先走啦,你有空的話記得來找我,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講。”總是孤身一人,身邊就算是有人陪伴,也會在幾十年后離去,她有好多好多的故事要說,有好多好多的話想找人傾訴,因此遇到了清歡就喜出望外,根本不舍得叫她走了。</br> 清歡輕笑:“我會的。”</br> “九洲也隨我一起去吧。”</br> “師尊只要見師姐,我去做什么,何況我還要去看看師弟們今日的功課進(jìn)度,師姐還是快去吧。”程九洲溫和一笑,可等到玲瓏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對著清歡便換了臉色,眼角眉梢都是冷淡,“不管你是誰,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br> 活了這么久了,清歡還是第一次被人當(dāng)成危險分子威脅要她離的遠(yuǎn)一點(diǎn),可惜她這人吃軟不吃硬,尤其不怕他人威脅。“哦?我為何要聽你的?”m.</br>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魔頭,看起來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分別,除了城府更深之外,倒是看得出他對玲瓏是真心的,玲瓏口中他到處都好,想來也是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br> “她看著冷淡,性子卻十足天真,總是被人騙,姑娘最好不要打什么壞主意。”</br> 十足天真,總是被人騙?說的是剛才那個她認(rèn)識的姑娘?清歡差點(diǎn)沒忍住要反駁,可轉(zhuǎn)念一想,玲瓏呈現(xiàn)給程九洲這一面自然是有原因的,她還是不要戳破最好。懶得跟程九洲繼續(xù)廢話,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叫住,“你到這里來到底有什么目的?”</br> 她能有什么目的,就是覺得天道宗跟展律之間的聯(lián)系不會這么輕易就斷了,再加上展律給她的感覺怪怪的所以想要弄個清楚。誰知道剛上來就遇見了玲瓏,消息還沒開始打探時間就差不多了,她也該回樹屋里去了,免得展律回來發(fā)現(xiàn)她不在。</br> “我沒有什么目的,只是四處走走罷了。”</br> “近些年魔修日益壯大,天道宗也曾被混進(jìn)來過,因此我才懷疑于你,師姐她看誰都是好的,你得她喜歡,便要一心對她好。”</br> 清歡聽他每一句話都離不開玲瓏,就隨口問了一句:“你喜歡她?”</br> “胡、胡說什么!”程九洲像是被戳中了軟肋,沉聲否認(rèn),說完又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不要讓我發(fā)現(xiàn)你居心叵測。”</br> 說完,就像是后頭有什么在追一樣快步走了。看起來兇巴巴的,倒是意外的純情。</br> 清歡先是笑了笑,然后仔細(xì)回味方才程九洲隨意的那句“近些年魔修日益壯大”,不知為何,她就是感覺怪怪的,感覺展律有事情瞞著自己。</br> 不過天色確實(shí)不早,清歡往樹屋趕去,離得還有些距離就開始聞到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她眉頭一擰,心想該不會是展律出事了吧,立刻加快速度,可到了樹屋不遠(yuǎn)處才看見樹屋下圍著一群黑壓壓的人,都穿著黑色的衣袍,鮮血正是從他們之間流出來的。因?yàn)闆]有看清楚情況,清歡立刻躲在了一棵大樹后頭,她看著那群黑衣人逐漸讓開,從里頭走出一個同樣身著黑衣的男子——那個男人無比熟悉,不是展律又是誰?</br> 只是,不是她曾經(jīng)見過的展律了。</br> 這個展律面無表情,眼神極冷,他身上的黑袍被鮮血浸透,一路滴滴拉拉的淌在地上,在他身后,也是被黑衣人們圍繞起來的圈子中空地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面貌的物體。看四肢與軀干像是人,可已經(jīng)沒了皮。</br> 清歡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只見到黑衣人們迅速將樹下收拾干凈,鮮血也被清理掉,一切都像是不曾發(fā)生過。一個黑衣人在展律面前跪下:“尊上,屬下們都已準(zhǔn)備好,只待尊上下令,便將天道宗殺個片甲不留!”</br> 展律冷冷地望著他,黑衣人的臉色便逐漸慘白:“是、是屬下多嘴了,屬下知錯、屬下知錯!”</br> 展律沒有理他,飛身上了樹屋,黑衣人跪在地上顫抖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然后迅速離開了。整個場景開始的快消失的也快,如果不是清歡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展律會做出活剝?nèi)似さ氖隆K阍诖髽浜笾挥X得有些心神恍惚,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心中是難以掩飾的失望。</br> 就這樣過了須臾,她心中好過些了,才回到樹屋。一進(jìn)去就看到展律坐在凳子上整理藥草,他經(jīng)常背的筐子就在一邊,看起來就像是他剛剛采藥回來進(jìn)行分類。他可能沒想到清歡會這么快就回來——剛回樹屋那會兒他里里外外沒找到她,就以為她是再一次失蹤了,可這回她回來的真早,他真高興。</br> 高興的對清歡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br> 清歡一看到他笑就習(xí)慣性回一個笑容,展律也習(xí)慣性伸出手想討一顆糖吃,清歡給他剝了,看到糖紙想起樹屋下面被剝皮的人,心中頓時一陣酸楚。她想一如以往摸摸展律的頭,可他已經(jīng)比她高了。</br> 清歡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展律便低下頭將自己放到和她相同的高度,清歡摸了摸,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br> 這孩子……</br> 先前他也是一語不發(fā)的,無論是剝?nèi)似み€是跟黑衣人,他都一個字不說。</br> 清歡拉著他坐下,覺得還是需要好好談一談。“我有話要問你,展律,你會騙我嗎?”</br> 本來展律想都沒想就要搖頭的,可是一看清歡的表情卻覺得有些不對,心中自然也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倘若她知道的話,自己還能留在樹屋里嗎?就是他猶豫的這幾秒鐘時間,清歡就確定了他真是有事情瞞著,只是她不知道還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剛才……被你剝皮的那個,是活人嗎?”</br> 展律的黑眼珠刷的變成了豎瞳,清歡才發(fā)現(xiàn)他的瞳仁變成了鮮紅色,本來白色的眼白卻成了黑色,這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模樣。展律他……似乎越來越傾向于狼鬼那一邊了,身體里屬于人類的血液在逐漸減少,狼鬼的力量越是覺醒,他越是強(qiáng)大,就越是無情殘酷。</br> 所以玲瓏說的,程九洲不是毀滅世界的人,展律……才是?</br> 清歡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shí)。她握住展律的手:“我要聽實(shí)話,不許對我說謊。”</br> 展律看著她剝完卻沒給自己吃的牛奶糖,對她點(diǎn)了下頭。</br> 雖然早已知道,可清歡還是難過極了。她望著展律,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只有傷心跟不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br> 展律默默地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似乎想說什么,喉頭動了動,卻是拿過她剝好的糖果放入口中,然后在她手心寫起字來。</br> 其實(shí)是個很簡單的故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br> 二十二年前,清歡突然消失的時候他嚇壞了,在樹屋里等了很久不見她回來就自己去找,可他如何能找得到?就這樣,他每天都出去找人,直到天道宗的弟子們開始試煉,他也沒有停下來。一次偶然,他和幾名熟悉的弟子相遇,對方是成年人,又修行多年,他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被他們脫光衣服綁在樹上,那些弟子捉來雄性野獸,想要羞辱于他。展律瘋狂掙扎反抗無效,就在最后關(guān)頭,內(nèi)心的仇恨與怨毒使使得狼鬼的力量被喚醒,當(dāng)他恢復(fù)理智的時候,野獸也好,天道宗的弟子也好,都被徹底撕碎,肢體殘骸七零八落地丟在地上,鋪天蓋地都是鮮血。</br> 他用顫抖的手挖了坑將他們埋了,然后跑回樹屋瑟瑟發(fā)抖。</br> 可是力量一旦覺醒就不會再沉睡。展律望著自己變得尖銳的尖齒與利爪,他愛上了那種割碎一切橫掃一切的快感,再也沒有人能欺辱他,真正能保護(hù)他的人只有他自己。</br> 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強(qiáng)大,于是選擇了獵殺天道宗的弟子作為嘗試。短短三天內(nèi),整個森林里幾百名白衣弟子無一幸免,全部死于他的利爪下,個個都被撕的粉碎。</br> 那些天,森林是鮮紅色的,帶著血的味道。</br> 天道宗折了如此多的弟子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可他們將整個森林翻了個底朝天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干的,最后只能歸功于兇獸所為。慢慢地,后山住著兇獸的傳說便傳言開去,天道宗便將新弟子試煉的地方改了,從那之后的二十年里,再也沒有人來過這片森林。</br> 于是這里,成為了展律的天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