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第八十二碗湯(七)
第八十二碗湯(七)</br> 看展律高興,清歡也跟著高興起來,她又摸摸展律的頭,“這幾年你過得好嗎?”</br> 可展律卻只是看著她,并不答話,似乎完全沒有聽懂清歡的意思。他抓住清歡一根手指頭放在嘴里用犬齒啃了啃,力道很輕沒有用力,清歡覺得很癢,輕輕摸摸他的牙齒,覺得他是把自己的手當(dāng)成磨牙棒了。</br> 他真的太乖了,乖的清歡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只能這樣陪著他,給他做新衣服,做好吃的,帶他出去四處走走,然后回到樹屋教他認(rèn)字說話修煉。展律雖然不肯開口說話,可十分好學(xué),他似乎明白只有自己變得強(qiáng)大才能讓自己不被欺負(fù),同時也才能守護(hù)住對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br> 所以他的進(jìn)步非常快,修為可以說是突飛猛進(jìn),再加上他身體里屬于狼鬼的力量,展律簡直是為了修仙而生。清歡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因此才想要盡快將展律訓(xùn)練好,至少讓他能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因?yàn)樽约翰辉诰妥兂蛇@副骨瘦如柴的樣子。</br> 她留在展律身邊大概也就半個月左右,然后在一次睡著后再醒來,她發(fā)覺周圍的環(huán)境又變了。</br> 這里仍然是樹屋,可是更加陳舊了,里頭的東西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但清歡感覺的出來,時間又過去了很久。因?yàn)楝F(xiàn)在外頭正傳來蟬鳴,還有嘰嘰喳喳的小鳥叫聲。</br> 清歡起身,發(fā)覺自己的床還是很干凈,樹屋雖然破舊許多,但仍舊保持著干凈整潔,尤其是她的房間,簡直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定然是有人經(jīng)常打掃。</br> 她嘆了口氣,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而是展律發(fā)覺自己不在——誰知道已經(jīng)過去了多久?又會怎樣。那個孩子性格極其敏感,她是這世上唯一疼他的人,也是唯一給過他承諾的人。可是這個承諾她沒有做到,再來一次不知為何時間出現(xiàn)問題的解釋,展律能信嗎?清歡設(shè)身處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展律,她絕對不信。</br> 出了房間,外頭的小客廳也十分整潔,不過并沒有人在。清歡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叫了幾聲展律的名字沒有回應(yīng),她就推開了展律房間的門。</br> 屋子不大,但很空曠,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展律不喜歡太多的身外之物,他唯一喜歡的就是吃,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為了吃的跟人拼命,可隨著時間過去,食物上的充足讓他逐漸學(xué)會了自控——其實(shí)真要說起來,清歡并沒有教他太多東西,因?yàn)閮扇嗽谝黄鸬臅r間滿打滿算也就一年不到。展律是個天才,他的自制力與生俱來。</br> 清歡本來以為這孩子是出去找吃的或是別的什么,就坐在客廳等,可左等右等見不著人,她又擔(dān)心自己走了展律回來看不到她,這樣等了有三四天,展律才背著筐子回來。</br> 他又長大了許多,如今已經(jīng)完全是個青年的模樣了,清歡目測了一下估計(jì)是有二十歲左右,也就是說她這一次走了可能又是五六年。</br> 看到清歡的時候展律并沒有很驚訝,只是像兒時那樣對她伸出手,清歡剝了顆牛奶糖給他,他也就任由她捏捏自己的耳朵跟尾巴。不問她去了哪里,仍然一如既往的不說話。</br> 清歡本來是想解釋的,可是她覺得語言太過蒼白,和過去的說法一樣展律也不會信吧?話雖然這么說,誤會能解開還是要解開,于是她又跟展律解釋了一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知道,就去處理背后筐子里采摘的草藥野菜,蹲在地上料理,尾巴慢慢地左右搖晃,看得出來心情不錯。</br> 跟她第一次失蹤又回來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那會兒展律還咬了她一口呢。后來她答應(yīng)他不會再失蹤,結(jié)果卻再次失約,按照小獸的性格早就應(yīng)該炸毛,可現(xiàn)在這么平靜,清歡都要認(rèn)不出了。</br> 展律是真的很平靜,平靜到第二天早上她又消失的時候,他只是看了看她的房間,將她床上凌亂的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被子疊好,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背起筐子又出去了。</br> 等到她再一次出現(xiàn),就又是五年。</br> 彼時展律已經(jīng)二十六歲,是大男人了。他的力量似乎更加成熟,清歡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遇到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耳朵跟尾巴還有肉墊了,將這一切特征都收起來的展律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什么不同,除了長得更好看。</br> 他像是不知道她離開過一樣,仍然跟從前那樣生活,伸手問她要一顆糖,就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切都和過去一樣。</br> 清歡卻越來越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此后的日子里她總是會無緣無故的消失,然后再無緣無故的出現(xiàn),有時候是兩三天,有時候是幾個月,還有的時候是好幾年,就這樣,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消失和出現(xiàn)中,展律已經(jīng)二十九歲了。</br> 現(xiàn)在的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再也不像個孩子,反倒像是清歡的兄長了。不過和孩子相同的是他仍然非常聽她的話,每次她回來都要一顆糖,然后就再也不吃了,就算清歡給也不吃,直到下一次她消失后再出現(xiàn),他才會再吃一顆。</br> 清歡一開始還以為是小獸懂事了,可是后來她卻覺得事情有蹊蹺——為什么不論她消失多少次再重新出現(xiàn),展律都是那么乖巧聽話,一點(diǎn)氣都沒有?</br> 這可能嗎?這種波瀾不驚的反應(yīng),出現(xiàn)在小獸身上?</br> 他太乖太平靜了,這讓清歡感到不對勁。最主要的是,她總覺得這個世界已經(jīng)處于岌岌可危的邊緣,但她卻不知道說什么。很多次她回來時都見不到他,有時候他會很早回來,有時候會回來的晚一些,三五天的等待更是常事。</br> 于是在某天早上展律出去找吃的的時候,清歡悄悄離開了樹屋。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出現(xiàn)在一個不認(rèn)識的地方,而是去了天道宗。</br> 和很多年前相比,現(xiàn)在的天道宗更加壯大,簡直可以說是人山人海,白衣弟子增加了,可紫袍藍(lán)袍的弟子數(shù)量也更多了。清歡進(jìn)了天道宗,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有個人看到自己時眼睛一亮跑了過來:“姑娘是你啊!”</br> 清歡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此人正是她剛到天道宗時遇到的那餓有點(diǎn)聒噪的男人。她露出笑容,真心的恭喜道:“恭賀公子拜師入門,假日以來定當(dāng)大展宏圖。”</br>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撓了撓頭:“也沒有那么好啦,在下也就是個二等弟子,平日里都是由師姐師兄教導(dǎo),連師尊們的面都見不著。”</br> 清歡笑了笑,無意與他多言,男人似乎也看了出來,正要再說點(diǎn)什么,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是誰,我怎么從未堅(jiān)果你?”</br> 清歡循著這聲音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著白袍頭發(fā)挽起沒有任何裝飾的女子,此刻對方正用一雙燦若寒星的眼睛盯著她看,大有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就將她砍了的意思。</br> 男人看到女子嚇得結(jié)巴起來:“大、大師姐……”</br> 哦?原來這位就是易小蝶口中的若水?清歡上下打量了這女子一番,對方生的極美,一雙眼睛卻沒有絲毫感情,不僅如此,還冷若冰霜。她想起很久以前聽天道宗弟子八卦時,都說這位大師姐為人最是公正,可同時也最是無情,為了維護(hù)天道宗的聲譽(yù)什么事都干得出來。</br> “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資格。”若水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還不趕快給我退下。”</br> “是!”</br> 秒慫……清歡看向若水,對方也正看著她,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似乎都能聽到產(chǎn)生電流的噼里啪啦聲。雙方誰也不肯讓步,就這樣互相瞪了有好幾分鐘。清歡的定力是極好的,她不累也不嫌麻煩,就這樣看著,直到若水移開視線。</br> 方才若水摒退眾人,如今對清歡道:“你是誰?”</br> “我是誰很重要嗎?”清歡沒打算說實(shí)話,她又不傻。“我只是個過路人而已,你非要問的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呢?”</br> “說不說在你,問不問在我。”若水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她是清歡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瘆人,清歡總覺得她像是在打什么主意,可是讓她說又說不出來,只能將這一切都?xì)w功于第六感。“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說不說你是誰?”</br> 清歡臉上毫無懼色,很奇怪的,她對這個冷冰冰的大師姐沒有惡感,那些女弟子的八卦果然不能全信,她甚至連殺氣都沒有察覺到,若水怎么會是心腸歹毒之人呢?甚至她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是不管她再怎樣溜進(jìn)來,若水也不會讓天道宗的弟子布陣將她抓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