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第八十七碗湯(7)
第八十碗湯(7)</br> 看著清歡黃管家還敢瞪她一眼,可看到關(guān)二他就不敢了。非但不敢,還趕緊轉(zhuǎn)身跑,天知道惹了這個煞星該如何收場。</br> 出去后看到官府張貼了新的告示,清歡好奇地過去看了看,關(guān)二也跟在她身后,她告訴他是朝廷征兵后,他眼睛頓時就亮了。</br> 回家后也一直茶飯不思的,清歡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有事情,她不敢說對關(guān)二了如指掌,可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她還是知道的。年少時期就不肯在家出去闖蕩,又怎么會甘心一輩子待在一個小村莊了此一生呢?</br> “想去便去啊,總比在家中好。”晚飯后她坐在燈下給他補(bǔ)打獵時不小心刮壞的衣服,隨口說了一句。</br> 關(guān)二正坐在堂屋門檻上看月亮出神,突然聽她說了這么一句,愣住了,清歡微微勾起嘴角,針線不停,“我說,如果你想去參軍便去,去建功立業(yè),掙個將軍回來豈不美哉。”</br> 關(guān)二認(rèn)認(rèn)真真想了,問她:“我若是當(dāng)上將軍了,你就肯給我做媳婦?”</br> 清歡將針在頭皮上擦了擦,似笑非笑的:“總比白身的你可能大些。”</br> 她也只是隨口一說,關(guān)二卻信了。他不知道小嫂子為何不肯同自己過日子,他明明是真心的,小嫂子肯定也知道這一點(diǎn),那她一直不答應(yīng)他,是不是因為他空有拳頭,卻闖不出個什么名堂來?關(guān)二越想越對,再加上他自己心中本來就有對殺戮的渴望,當(dāng)下便決定明日就報名去。</br> 清歡沒攔他,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他走了也好,她的清凈日子就回來了。</br> 第二天關(guān)二照常上山打獵,帶回了一頭鹿一頭老虎,還有一只眼睛都沒睜開的小狼崽。小狼崽通體灰色,看著跟個小狗崽一樣,分外可愛。清歡給它做了個窩,又將山豬肉和米一起熬的稀爛喂給它,小狼崽蠕動著嘴一點(diǎn)點(diǎn)吃進(jìn)去,就跟個小狗一樣還舔清歡的手。</br> 關(guān)二說是撿到的,母狼跟老虎打斗死掉了,一窩小狼崽全被老虎咬死吃掉,他打死老虎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還活了一只沒睜眼的,干脆就抱了回來給她當(dāng)狗養(yǎng)。</br> 拿一頭狼當(dāng)狗,也只有關(guān)二干得出來。總之目前清歡是完全感覺不到這是只小狼,只覺得它軟軟嫩嫩很是可愛,也不怕,干脆就養(yǎng)了起來。</br> 關(guān)二去鎮(zhèn)子上賣野味的時候順便去報了名,回來之后清歡發(fā)現(xiàn)他心情很好,她覺得自己能理解。總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前途暗淡無光,總不如有個能沖的機(jī)會來的強(qiáng)些。因此她給關(guān)二備好了干糧盤纏,做了幾套新衣服,送他去參軍。</br> 他走之前跟她商量過,要給她搬家,覺得再繼續(xù)住村子里不好。清歡卻不肯,她說:“我問心無愧,又沒有做錯事,誰能說我半句不是。我就是不走,我就是要住在這里。若是他們不高興的話,只管來找我,我在這里等著。”</br> 她性格倔強(qiáng),說一不二,關(guān)二根本犟不過她。</br> 這一來二去的,小狼漸漸長大,關(guān)二也該出發(fā)了。</br> 他走的那天天氣非常好,太陽曬在身上舒服極了,清歡將他送到村口,看著他騎著馬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慢慢轉(zhuǎn)過身。回家后小狼圍著她撒歡兒,雖然是野獸,可被她養(yǎng)了這么久也變得溫順許多,不過野性仍在,有小狼,清歡不覺得自己能被誰給欺負(fù)了,只怕那人有來無回,要做了小狼的新鮮晚飯。</br> 這樣過了幾個月,她爹娘又難得上門了,過去關(guān)二在的時候他們怕死了可不敢來,清歡照舊做了飯招待他們,吃完飯后又收拾了些吃食,可不知為何爹娘卻似乎有話要說似的猶豫不決。</br> 她直接問:“還有事?”</br> 清歡娘咳嗽了一聲,試探性地說:“是這樣的,閨女啊,你總不能一輩子當(dāng)個寡婦吧……你看關(guān)二都走了……”</br> “我跟關(guān)二沒有關(guān)系,他走不走是他的事情,我覺得當(dāng)寡婦挺好的。”清歡彎腰將袋子打了個結(jié)遞給一旁站著的爹,“關(guān)大還沒死三年,我暫時沒有別的打算。”</br> “閨女,你跟爹說,你真的認(rèn)為關(guān)二還能回來?”聽說外頭的仗打的可激烈了,死了好多好多人,關(guān)二就是再厲害,打仗了他一個人也不能對抗千軍萬馬,說不定早死外面了呢。</br> 清歡很認(rèn)真地告訴他們:“我真的不是為了等關(guān)二,他回家也這么多天了,你們什么時候聽到我跟他之間有關(guān)系了?再說了,他上戰(zhàn)場,那是保家衛(wèi)國的,就是死了也是為國捐軀。”</br> “唉,那你總不好一直一個人過,以后老了怎么辦呢?”</br> 清歡聽她娘說話似乎總藏著掖著,于是干脆問道:“是不是有人家找你們來說媒?直接回絕了就是,我是不會再嫁的。”</br> 老兩口對視一眼都有些發(fā)愁,閨女從小有主意他們都知道,這個家也得虧她才能過得好,可是這次的人哪里是說回絕就能回絕的呀。“是黃員外……他非要娶你,我跟你娘說過了,他都不聽,還要我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br> 清歡冷笑一聲:“我就是不嫁,要他少癡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再來幾次答案也一樣。”</br> 清歡爹娘都習(xí)慣聽她的,個個沒話說,回去后也只能再回絕一次,可這黃員外豈是那么好打發(fā)的人,他看上的是清歡的貌,對她一再的不賞臉也弄惱了,再加上之前結(jié)的仇,真是恨之入骨。</br> 大概又到了冬天,關(guān)二走了快兩年,清歡晚上睡覺的時候家門被踹開,里正帶著一堆人舉著火把沖了進(jìn)來,嚷嚷著她是跟小叔子通奸的淫婦,要將她浸豬籠好維持村子的聲譽(yù)。</br> 清歡衣服穿的整整齊齊,村子里的人黑壓壓一片,他們都聽從了里正的話,又拿了黃員外的好處,今天晚上是必定要置清歡于死地了。</br> 有人說:“咱們村子幾年來都沒好收成了,肯定是你惹怒了老天!老天爺懲罰我們了!”</br> “對!先克死關(guān)大,又跟關(guān)二通奸,肯定是因為你我們才過不上好日子!”</br> “就是就是!正常人身上怎么會有那種香氣!是怪物!她就是個掃把星!害了咱們村子!”</br> “浸豬籠!浸豬籠!平息老天爺?shù)膽嵟 ?lt;/br> “浸豬籠!浸豬籠!”</br> 一時間,群情激憤。</br> 這倒是,這幾年村子里可以說是顆粒無收,尤其是外頭戰(zhàn)亂,連出去討生活都不敢。他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能把罪責(zé)都怪到清歡身上。</br> 她因為天生異香被當(dāng)作上天派來的仙女,現(xiàn)在也因為這香氣被當(dāng)作異類、掃把星,人人喊打喊殺,要將她浸豬籠。</br> 清歡站在原地,她沒有恐懼也沒有不安,漆黑的眼睛在黑夜中被冰雪襯托的閃閃發(fā)亮。她像是能看透每個人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慢慢地笑了起來。“平庸而愚蠢,真是人類最大的罪孽。”</br> 這種詭異的平靜讓在場的村民們都有些震驚,不少人甚至感受到了不安。寒風(fēng)吹起清歡的長發(fā),她絕美的容顏如同與冰雪融為一體,就這樣淡然而冷漠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br> 小狼依偎在她腿邊,低低地嗚咽著。清歡環(huán)顧了一圈在場村民,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對她心存惡意,有些純粹是來湊個熱鬧。但每個人的目標(biāo)都相同,那就是將她置于死地。</br> 她彎下腰,拍了拍小狼的頭,要它自己逃命去。小狼卻四肢緊緊伏在地上不肯。它已經(jīng)是一頭成年的公狼了,身強(qiáng)體壯,然而和這么多手持武器的村民比起來,仍然弱小的可怕。</br> 人類是這個世上最具有智慧的生物。智慧賦予他們與其他動物不同的天賦,同時,也給予了他們在擁有理智與文明的同時,深埋在內(nèi)心深處的嗜血與殘酷,還有,排斥異己,消滅不同。</br> “關(guān)寡婦你認(rèn)不認(rèn)——”</br> “行了,少廢話了,說那些長篇大論你就不覺得煩么?”清歡看向里正,“再說了,你想騙誰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在場的人,都拿了黃員外的好處。</br> 她避開上前捆她的人,“我自己會走。”</br> 她被圍在中間往外頭走,然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家。</br> 一路到了村子中心的一個水潭子,天寒地凍的,水面已經(jīng)結(jié)冰,里正讓人鑿出洞來,豬籠拿到一邊,就要將清歡捆住扔進(jìn)去。</br> 她卻往后退,眼睛再一次緩慢而溫和的注視過每個在場的人的面容,她的爹娘弟弟也在,她就算對他們再好,在面對威脅的時候,他們也會將她拋棄。</br> 一一看過,就好像是要將他們永遠(yuǎn)記在自己心里。清歡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br> 這是她活著時,對這人間最后的記憶。</br> 她自己跳了下去,從始至終,沒有被任何人碰觸一下,沒有任何人臟了她的身。</br> 小狼嗚咽著趴在冰面上,伸長了爪子去夠。</br> 圍觀的村民們舉著火把慢慢散去,再無人注意。</br> 小狼凍死在冰面上。</br> 天寒地凍之中,徹骨的香氣,逐漸散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