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第八十碗湯(六)
第八十碗湯(六)</br> 鎮(zhèn)子上很熱鬧,清歡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上過街了,看什么都覺得稀奇。關(guān)二看到她左右張望,順手買了個糖人給她吃,清歡捧在手上,一時之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br> 真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子啦,雖然這個東西很甜,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吃啊……眼角余光看到幾個小娃娃盯著自己手里的糖人看,清歡不好意思起來,悄悄把糖人藏到背后——這是關(guān)二給她買的,隨便送人怎么能行呢。</br> 關(guān)二找個了空曠的地方把板車停了下來,他膽子大嗓門也大,再加上價格公道實惠,因此客人很多。清歡在他后面收錢找錢,那么一大堆肉,沒一會兒就賣完了,然后關(guān)二不顧清歡的阻攔,把賣來的錢全部都買了胭脂水粉跟漂亮的布匹。</br> 再加上一些吃食跟必需品,板車都要堆滿了。清歡嘆了口氣,被關(guān)二拉著朝一家新開的金鋪走去,他非要給她買個金鐲子,她怎么拒絕都不聽。</br> 不過鐲子的價格是比較貴的,關(guān)二所有的錢加起來也只能買小的可憐的一只。他站在一邊,看著來往的客人們,慢慢握緊了拳頭。清歡發(fā)覺他的情緒有些不對,便輕輕挽住了他的手:“我們回家去吧,我每日都要干活的,戴著鐲子多不方便啊。”</br> 是啊,她每日都要干活的。雖說粗活他都做了,可類似補衣服收拾屋子之類比較細心的活,還是清歡自己做的。關(guān)二覺得自己挺沒用,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小嫂子,卻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甚至連個大一點的金鐲子都買不了。</br> 他心中十分沮喪,又有些惱火,還有些東西呼之欲出。</br> 正在這時,打外頭進來了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肥的流油,懷里卻攬著一個苗條美麗的妙齡女子,此刻兩人正調(diào)笑著,那女子拿手不住地摸男子的胸口,嗲聲嗲氣地道:“老爺,今兒個你可得給妾身買個大鐲子,您昨兒晚上答應(yīng)過妾身的,要是您說話不算話,那妾身可不依~~”說著還蹭了蹭男子。</br> 男子哈哈一笑說:“你要什么樣的,自個人挑!今兒個老爺我給你付賬,想買多少都有!只要你——”</br> 最后一句話沒說完,因為他看見了站在關(guān)二身邊的清歡,頓時臉上的笑容就沒了,口水都要流出來。哪里來的這么貌美的小娘子,他怎地從未見過!</br> 清歡被這淫穢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躲到關(guān)二背后。關(guān)二占有欲強,不喜歡別人看她,更別提是個年紀這么大的老頭子了,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登時冷笑一聲。“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br> 低沉森冷的威脅讓男子嚇了一跳,倒是他身后的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白面男子哼哼了一聲:“哪里來的山野村夫,也敢這樣同我們家老爺講話,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來人啊,給他點顏色看看!”</br> 說著身后就冒出幾個家丁來,清歡緊張地抓住了關(guān)二的衣擺,關(guān)二輕輕拍了下她的手安慰她,而后道:“莫怕。”這幾個小雜碎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是再來幾十個也不算什么。</br> 幾乎就是一瞬間,家丁們倒在地上七零八落,嘴里哀哀叫個不停。關(guān)二笑著跟男子說:“想要眼睛的話,就給我老實點。”</br> 男子忙不迭地點頭,關(guān)二哼了一聲,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個最小最細的金鐲子給清歡戴上,然后牽著她的手走了,臨走前不忘再看那中年男子一眼,警告味十足。</br> 他什么都不怕,誰都不怕,更何況只是一個肥豬一樣的老男人。關(guān)二意識到自己不希望任何人用那種帶著意淫的目光來看小嫂子,因為只有他能這樣看她,這樣對她,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br> 清歡一點都不嫌棄鐲子小,關(guān)二給她戴好后她很歡喜地舉起手:“你看。”</br> 她肌膚雪白,金色的鐲子戴上去更是顯得她嬌媚無比,關(guān)二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他自始至終都很想在她面前保持一個形象,即使不能文謅謅的跟那些讀書人比,也不要顯得太惡霸,讓她害怕。</br> 不然的話,他早一拳捶爆那個豬頭。</br> 兩人離了金店,又逛著買了些東西就晌午了,再回家做飯不知得什么時候,就在附近找了家看起來很干凈的飯館點了幾個菜,關(guān)二還要了一壺?zé)啤G鍤g飯量小,稍微吃了小半碗米飯就飽了,關(guān)二一點都不嫌棄,接過她的碗繼續(xù)吃,兩個人就好像是一對小夫妻那樣,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自然。</br> 吃完午飯準備回家,關(guān)二堅持讓清歡坐到板車上不讓她下地跟自己一起走。可這些東西也不少啊,他真的不累嗎?清歡擔(dān)憂地看著關(guān)二,問他:“來對時候都是你拉的,回去能讓我跟你一起走嗎?”</br> “不能。”想都沒想的回答,非常的干脆。“你腳那么嫩,走太長時間的路會長水泡,你長過沒有?”</br> 清歡愣了一下:“……沒有。”</br> “那就是了,長了水泡要用燒熱的針把它挑開,將里頭的壞水?dāng)D出來,然后才能慢慢好起來,你得有多疼?”然后他滿意地看到小嫂子俏臉泛白,“好啦,快上去。”他把她抱起來放到車上,解開剛買的一袋酥果子,抓了一把給她:“一邊吃一邊欣賞一下沿途風(fēng)光,很快就到家了。”</br> 他的手多大啊,這一捧酥果子清歡險些接不住,沒等她說話關(guān)二已經(jīng)繼續(xù)拉車了,她只好就這樣坐著。</br> “等我有錢了,小嫂子,我給你換個比這大得多的。”</br> 清歡想了幾秒鐘才明白他是在說自己手上的這個鐲子,她輕輕一笑:“沒關(guān)系的,這個我就很喜歡了。”</br> “不行。”關(guān)二很堅持。“老子一定要給你買個更大的,比誰的都大。”</br> 他情緒一激動就脫口而出一句老子,一開始清歡還很反感,現(xiàn)在都聽習(xí)慣了,隨便他這么自稱吧,他喜歡就好。“我信你,我會等著的,可是沒有的話也沒關(guān)系。”鐲子只是裝飾品,她每日在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做,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帶著,這是心意的反射,她知道他有這份心就很開心了,才不在乎那個大鐲子是不是真能買來呢。</br> 關(guān)二心說,有的,一定會有的。</br> 可是他知道自己只靠嘴巴說說是沒有用的,小嫂子分明不信他的話,畢竟一個金鐲子實在是太貴了,想買個大的更是難上加難。如果只靠種地跟打獵……這輩子估計都沒有買下來的希望。</br> 因此他想得找個別的法子,讓她日后都能過上好日子,不用自己忙活有人伺候的那種。</br> 關(guān)二出去闖蕩的時候確實當(dāng)了兩年馬匪,一開始是只搶那些無良的奸商或是貪官,后來其他人越來越不滿,覺得這樣下去不行,關(guān)二也就離開了山上,機緣巧合下去了一家鏢局當(dāng)了鏢師。這鏢師當(dāng)了幾年,辛辛苦苦不說賺的還少,有的時候好不容易送了一次寶貴物品,結(jié)果路上又遇到無數(shù)想要搶奪的,總之真是煩不勝煩,更別提說是能賺大錢了。</br> 恰逢朝廷的征兵榜下來了,關(guān)二在到鎮(zhèn)子上賣野味的時候看到的。知道只要報名參軍,有本事上陣殺敵就能立功,拳頭越硬越好,膽子越大越好——他覺得這不就是在說自己嗎?</br> 他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直接去衙門報了名,準備出發(fā)的時候才想著跟清歡說一聲。</br> 清歡正在盤算明兒早晨做什么菜,結(jié)果卻聽到關(guān)二告訴她他準備去參軍,等掙個將軍回來讓她當(dāng)將軍夫人。</br> “……我不想當(dāng)勞什子的將軍夫人,你為何一定要去打仗?”當(dāng)今皇帝日日聲色犬馬不顧社稷,鄰國來犯也懶洋洋的不動,直到被人吞了二十幾座城池才開始著急忙慌的打仗,結(jié)果根本沒有新兵可用,這才開除了豐厚的利祿,號召百姓們參軍打仗。</br> 可誰不想在家里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平平安安的多好,為何一定要去打仗?拿不到什么軍功不說,萬一死在戰(zhàn)場上,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因此雖然皇榜貼了好幾日,可去報名的也就那么寥寥幾人。還是縣官怕上頭下來查發(fā)現(xiàn)征兵人數(shù)不達標(biāo),強硬地每家征了一個適齡的壯丁才勉強完成任務(wù)。</br> 這些人里,最希望去當(dāng)兵的恐怕就只有關(guān)二了。</br> 清歡聽他先斬后奏,饒是脾氣再好都生氣了,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就這樣過日子不好么?為何關(guān)二心比天高,總想著要闖出一番大事業(yè)給她更好的生活?現(xiàn)在的生活,她就已經(jīng)很滿意了啊,再好也不會多么幸福的。</br> 可關(guān)二抓著她的手,把她抱在懷里親了又親,再三跟她保證,一定會平安回來,他說:“我還要回來八抬大轎娶你過門呢,到時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來,當(dāng)老子的媳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