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第八十碗湯(一)
第八十碗湯(一)</br> 【命運之所以為命運,是因為它不能被忽略,不能被摧毀,不能被避免,亦不能被改變。】</br> 清歡嫁到同村關(guān)家的晚上,關(guān)家老大就死了,她不可避免的成了小寡婦,從此村子里都放肆流散著她克夫的傳言。也因此,即便她生得如同仙女一般漂亮,性格如水般溫柔,也沒人敢要她再嫁。</br> 雖是如此,想同她春風一度占她便宜的人卻不少。要想俏一身孝,這話可不是說假的。</br> 她在這個村子里舉步維艱,生活的十分困難。她的父母為了給弟弟湊娶媳婦的錢把她嫁給關(guān)大,關(guān)大病死后他們怕她回家浪費糧食,要她在關(guān)家給關(guān)大守孝,說出嫁從夫,她不再是自家的女兒了。</br> 清歡不像是這樣偏僻未開化的小村莊能長出來的姑娘。這里的女子因為天氣和地理環(huán)境的問題,皮膚大多黝黑干燥,可她的皮膚卻如同牛乳一般白皙柔嫩,其他女子大大咧咧性格豪爽,她卻溫柔婉約柔情似水,最重要的是,她生來身上便帶著一股動人的幽香,這種香味與生俱來,成為了區(qū)分她與凡人最不同的地方。</br> 人人都說陳家的姑娘是天上的仙女下來歷劫的,他們都對她很好,認為她是整個村子的福音,關(guān)大是有些家底,不然陳家夫婦也不會把仙女般的閨女嫁過去。可現(xiàn)在仙女嫁了人,非但沒有幫襯到夫家,反而把新婚丈夫給克死了,這就有些不妙了,許多人瞧著清歡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起來。</br> 她似乎一夜之間就跌落了凡塵,嫁了人,克死了丈夫——要知道關(guān)大是他們村子里唯一讀過書拿過秀才的人啊,以后說不定能當個官老爺?shù)模趺春枚硕说娜耍捎H當晚就死了呢?</br> 村子里死人不習慣報官,這個村子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則。所以關(guān)大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沒人知道,更別提是送到縣衙請仵作來驗尸了。總之就是被清歡給克死的,大家還是離她遠一些,才能活得長遠。</br> 清歡在整個村子里都被孤立起來,她也不惱不恨,仍舊溫溫柔柔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將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條,手臂上的白布從未拿下過。關(guān)大頗有家底,因此她即便手無縛雞之力,也仍不愁吃喝。每日起來在院子里種些青菜,再喂養(yǎng)些家禽,村子里的人們雖然都避讓著她,可也并不是全部。</br> 她那狠心的爹娘有時候也會過來看看,只是不讓她回家而已。來的時候給她送點菜,幫她把長好的家禽拿去賣,慢慢地清歡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她的女紅很好,從來沒有人教過,可她就像是天生就會一般,其實從前在家里也能生活的不錯,只是爹娘總想著給弟弟說個好媳婦,因此省吃儉用,她日日夜夜做女紅,晚上爹娘又不舍得給她點燈,眼睛都差點要熬壞了。</br> 現(xiàn)在倒是輕松許多,關(guān)大是個讀書人,留下來許多書本,清歡一點一點自己學著,她弟弟在鎮(zhèn)上的私塾讀書,她雖然不能一起,卻也認了許多字,甚至比弟弟學的還要好,只可惜身為女子,學的再好也是徒勞無用的。不過現(xiàn)在,她就是讀到天亮也沒人管了。</br> 這天晚上,她剛熄了燈要睡覺,突然聽到一聲悶響。清歡嚇了一跳,立刻警覺地坐起來。她豎起耳朵,但四周已經(jīng)恢復寂靜了,她有點害怕,但又覺得自己是多想了,等了會兒不見動靜,才舒了口氣,躺下之后翻來覆去好一會才有了睡意。</br> 可就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門的響聲,然后一個人撲了過來捂住了她的嘴,隨后衣裳也被扯開,清歡驚的瞪大眼,屋里太黑,月光雖然皎潔,卻也只能照到男人臉上圍著的黑布,她拼命掙扎拳打腳踢,對方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給了她好幾個耳光,將她打的頭暈眼花。</br> 難道今日便要清白不保了?!清歡絕望的想著,她此刻耳鳴嚴重,根本沒了力氣,只覺得身上衣裳都被扒了下去,如今是初夏,她晚上睡覺的時候穿的并不多,男人骯臟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就在她準備咬舌自盡的時候,身上的男人被掀翻在地,她不顧頭暈耳鳴,抓了被子擋住身子,只是雖然如此,仍舊將一雙又白又細的腿和嫩藕般的胳膊露在外頭。</br> 這人是誰?</br> 來者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但身材高大強壯,意圖侮辱清歡時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只小雞仔被摁在墻角揍,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然后男人轉(zhuǎn)過身,清歡受驚地往后退,其實屋內(nèi)很黑,可她肌膚如雪,在黑暗中也十分耀眼。</br> 男人摸到桌邊點了燈,打量了清歡兩眼,“你就是嫂子?”</br> 清歡愣了一下,才想起已過世的關(guān)大還有個不成器的弟弟,年少時便出去闖蕩,多年不曾回來了。她抓緊了被子點了下頭。男人的眼睛在她白嫩的四肢上流轉(zhuǎn)不去,半晌卻忍耐住了,只是黑眸仍舊無比危險。“這人你認識?”</br> 他已將來人的黑布掀開,清歡伸過頭看了一眼,捂住嘴驚呼:“是、是里正家的公子……”</br> “哦?”男人露出殘忍的笑,拖起對方一條腿,像是拖死狗般往外走去,清歡連忙叫住他,“你、你要把他怎樣?”</br>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嫂子。”男人刻意咬重了這兩個字,嘴角的笑格外殘暴,清歡被他嚇得往后縮了縮,顫抖著不敢說話。等到男人出去后,她手忙腳亂地找來衣服穿上,臉上的傷也沒顧得上,可是出去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清歡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好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眼巴巴的等著。</br> 大概過了有半炷香的時間,男人才回來。有了燭光,清歡才看清楚他長得什么樣子。她在成親前曾遠遠地看到過關(guān)大一次,身形偏瘦,但是文質(zhì)彬彬,五官很是俊秀,可關(guān)二和他兄長比起來差別極大,他一身強壯的腱子肉,衣衫破爛于是露出虬結(jié)的肌肉來,高大的一拳頭就能將她打死。長得倒是很好看,但一雙漆黑的眼睛閃著犀利深沉的光,看起來就是個脾氣不好的。</br> 深更半夜的,她有些怕,關(guān)二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亮,清歡沒看懂那是什么意思,只微微笑了一下,這一笑牽動了嘴角的傷口。關(guān)二便從懷里掏出一個熟雞蛋,迅速剝了殼貼住她的臉滾了滾。清歡又被嚇到,他抓住她的手,滾完了才說:“不用怕了,那廝再也不敢來了。”</br> “……謝謝你,二叔。”</br> “嫂子不必客氣,叫我星河就行。”似乎是知道名字雅致的同自己不搭,關(guān)二笑了笑——可是看起來仍然很難接近,“本來叫關(guān)二郎,兄長覺得太難聽,就給我改了名字。”</br> 說到關(guān)大,清歡立刻緊張起來,她對關(guān)大沒有感情,可這不能掩蓋她是關(guān)大媳婦的事實:“你哥哥他……”</br> “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知道。”關(guān)二的眼中露出兇狠的光來,“那幾個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br> 他與兄長感情極好,本來聽到兄長成親就要回來的,誰知半路上遇到同村人,得知兄長在成親當晚莫名其妙死了,村里人都說新嫂子克夫,但關(guān)二可不信。他多年漂泊在外,從來不信邪,這世上的鬼都是人作出來的。因此他一直悄悄在調(diào)查,果不其然,讓他得知了兄長死亡的真相。</br> 清歡不大敢同他說話,怯生生地望著他,關(guān)二見她容色嬌美柔弱可人,心中十分喜歡,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看上守寡的嫂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去歇著吧,老子……我在家住些天,不用怕有人來欺負你。”</br> 清歡是聽說過關(guān)二的威名的,自小就能打架,一打十不在話下,是個橫行鄉(xiāng)野的惡霸、流氓、痞子。她不敢跟他說太多話,便點了下頭,“謝謝。”然后便回屋了,也忘了問關(guān)二那個熟雞蛋是哪里來的。</br> 不過第二天早上她就知道了,一大早村里就沸沸揚揚的,她出去看了看,聽說是里正家的小子不知道得罪了誰,給扒光了衣服吊在村口的大柳樹上,下頭那東西還給人剪了,更有甚者,大柳樹門口那家人還丟了在鍋里煮好的雞蛋。</br> 清歡聽說完就立刻跑回家了,她害怕被人知道昨天晚上里正兒子是來了她家,是關(guān)二把他教訓了一頓,雖然她覺得對方是罪有應(yīng)得,可是……</br> “痛……”</br> 她一進門就撞在了關(guān)二胸膛上,他又高又壯,而她又嬌又軟,整個人往后倒去,關(guān)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借機把人往懷里帶,然后感慨了一句,這嫩腰真是細,似乎輕輕一掐就會斷掉。</br> 他心中情動,便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鼻間盡是她身上動人的幽香,實在是享受至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