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第七十八碗湯(十一)
第七十八碗湯(十一)</br> 老太君就是心里不舒服才陰陽怪氣地說了這么一句,哪里知道鹿苑白就能立刻給她扭曲到詛咒公主的高度來,她心里憤憤不平,又道:“公主真是好威風(fēng),動不動就誅九族,難不成公主不算在齊家的九族里不成?”</br> 清歡笑道:“這還真不算。”</br> “便是算了又如何,和離之后,齊家該死,也臟不到公主身上去。”鹿苑白說的更殘酷些。他實在是厭惡極了這家人,看到都令人作嘔。“齊家號稱什么書香世家,培養(yǎng)出了驚才絕艷的狀元郎,見了公主卻如此無禮,真該叫世人看看,這所謂的書香世家,到底有多么沽名釣譽。”</br> 和離?!</br> 齊家人都震驚了。</br> 清歡并不想與他們多說,隨手撥弄了下剛綻不久的花,面上仍舊是和顏悅色帶著笑容:“你們也不必想法子來誆本宮。瞞得過一時難不成還想瞞一世么,齊二雖說在牢里,可本宮想見他難道見不著?更何況……駙馬,你真以為今兒個本宮是心血來潮才來齊家?”</br> 她早就知道他跟羅詩詩的事了,不過是懶得管。如今她想同苑白在一起,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對誰都不好。“駙馬既然喜歡這位姑娘,人家姑娘又給你懷了孩子,倒不如與她好好過日子,本宮也能高看你一眼。”</br> 駙馬跪在地上,只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哪怕他心底早已對公主沒有感覺,可是當(dāng)這一切被撞破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心虛與恐慌。恐慌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其實心知肚明,一旦失去了駙馬這個身份,他就什么都沒了。</br> 他的滿腹才華雄心壯志,都在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中消磨掉了。說起來尚了公主后,清歡除了不與他親近之外,什么都不曾要求過他。他大可以繼續(xù)讀書吟詩,若是真的有才華,皇帝也不可能真的棄之不用。</br> 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br> “公主!這都是誤會!是誤會啊!……”齊夫人快哭了,他們家怎么能沒有公主!尚公主后,雖說駙馬不能做官,可公主是皇上的心頭寶,他人聽到他們齊家的名號比聽到什么大官家的都尊敬!公主的存在給齊家?guī)砹诵碌纳睿麄冊趺茨苁ニ。俊皬貎海瑥貎耗憧煺f句話,告訴公主這都是誤會,跟公主解釋清楚啊!”</br> “公主,看也看過了,咱們還是回吧,在外頭待久了難免會不舒服。”鹿苑白仿佛沒聽到齊夫人的話,伸出一只手。</br> 清歡將自己的手放到鹿苑白掌心,起身朝亭子外頭走去,除了齊家夫婦,剩下的齊家人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和離意味著什么。她又看了羅詩詩一眼,這個姑娘跪在地上,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可眼底的笑容卻掩也掩不住。</br> 真是眾生百態(tài)。</br> 沒有公主的允許他們不敢起來,直到公主離去,齊家人才像是霜打了的柿子,往日瞧羅詩詩十分順眼的齊老太君跟齊夫人,此刻都用怨懟的眼神看著她。</br> 離了公主府,鹿苑白覺得公主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連著腳步都輕快了。他忍不住莞爾:“公主慢些走。”</br> 她還嫌不夠快呢,要是健健康康的,她現(xiàn)在肯定又蹦又跳。</br> 到底是顧及了幾分情意,否則齊家不可能全身而退。皇兄疼她入骨,若是知道駙馬背著他在外頭有了妻兒,不砍了齊家人的頭都算他們造化。公主覺得自己已足夠留情了,她再做不到更好了。日后齊家如何,就只能看他們自己的了。</br> 安康公主與駙馬和離一事迅速成了京城八卦熱門。還沒等看客們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更令人震驚的消息發(fā)生了,安康公主又招駙馬了!而且這次的駙馬不像頭一次那樣昭告天下,而是皇帝內(nèi)定!前天和離昨天就成親,速度快的讓他們不敢相信!</br> 皇帝這一次是真的舍不得,他特別擔(dān)心鹿苑白跟前駙馬一樣不是東西,所以威脅的話說了一籮筐,還逼著鹿苑白發(fā)毒誓。鹿苑白一一應(yīng)了他,他又覺得對方態(tài)度不夠誠懇太敷衍,毒誓都說發(fā)就發(fā),那豈不是跟放屁一樣?可鹿苑白要是猶豫了,他又要說人家心不誠了。</br> 真是怎么做都難,幸好公主解救的及時。</br> 按照本朝律例,駙馬是不能入朝為官的,可公主剛嫁人第二天眾人就大跌眼鏡,皇上竟然任命這位新任駙馬為兵馬大元帥,并派他去討伐舉兵來犯的鄰國!</br> 這、這不是胡鬧嗎?大家能理解皇上疼愛公主因此想要補償駙馬就怕再發(fā)生第一個駙馬那樣的事,可就算這樣皇上也不能胡鬧呀,駙馬怎么能去打仗?聽說新駙馬是個江湖俠客,跟公主偶遇一見傾心,就這樣的人怎么能打仗?</br> 可惜他們再反對也沒用,皇上說啥就是啥,不容許任何人反駁。</br> 事實很快打了他們的臉,新駙馬雖說年紀(jì)不大,好像比公主還小幾歲,但真的是有本事。出征三個月便將敵軍打了個落花流水凱旋回朝。回京的那天穿著銀色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那俊朗的容貌看得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心怦怦跳——公主可真是好福氣,新駙馬可比前駙馬更俊俏更有本事呢!</br> 人群中有人瞧見了鹿苑白的臉,霎那間臉色慘敗,無他,真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來看的前駙馬齊徹。公主竟然……嫁了個太監(jiān)!她怎能為了個太監(jiān)便不要他?他哪里比不上這個太監(jiān)?!</br> 鹿苑白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也瞧見他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嘲弄的眼神。現(xiàn)在知道沒有公主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吧,齊家老大不過是個小官,傍上了公主他齊家才能過上奢侈的生活,有公主庇佑,他們才有仆役成群,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齊老太君在尚公主前,何曾有人尊稱她一聲老太君?好日子過久了,竟忘了是誰給他們的了。</br> 樹倒猢猻散,公主既然已與齊家毫無關(guān)系,那么曾經(jīng)捧著齊家諂媚著齊家的,又還剩下幾人?再說了,皇上疼愛公主世人皆知,公主都不在齊家了,你卻還去討好,是不是要跟皇家作對,誰會這么傻?</br> 日子不好過吧,可就算這樣,也不過是恢復(fù)到不曾當(dāng)駙馬之前而已。</br>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公主曾經(jīng)這樣說過,鹿苑白如今明白了。</br> 齊家回不去了,他們的心被養(yǎng)大了,嘴被養(yǎng)刁了,再不是想靠著讀書出人頭地的人家了。</br> 所以他再沒看齊徹一眼,便從他身邊經(jīng)過——這一世,他才是駙馬。</br> 前世的仇前世已經(jīng)報過,這一世齊徹既然沒想過來害公主,他也不想沾上鮮血。他不敢殺生,近年來更是一點葷都不沾,鹿苑白只想用這種方式懇求上天再多給公主一些時間。他找不到能治她的良方,可他也絕不會就此放手。</br> 一路回到公主府,他跳下馬便朝里頭奔去,心里十分奇怪怎么公主沒來接他。鹿苑白慣會胡思亂想,立刻就想到會不會是——不可能,他出征在外的這三個月,她一直都同他寫信的,字跡非常熟悉,不可能是他人代替。</br> 可轉(zhuǎn)念一想,若她想安他的心,大可早早準(zhǔn)備好書信,每隔幾日送來,難道……鹿苑白頓時覺得渾身冰冷,他早說過,不想建功立業(yè),不在意這江山到底由誰坐!</br> 是她再三要他出征,并保證過一定會等他回來的,她怎能說話不算話?!</br> 鹿苑白頓覺雙腿一軟,整個人沒了力氣,跪坐在了地上,眼眶泛酸。他回想起自己沖進來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阻攔過,似乎整個公主府都空了,難道公主真的……不在了?!</br> 就在他覺得昏天暗地整個人如同死了一般,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怎么了?我在房里等你好久,你怎地不進去?”</br> 下一秒就被熊抱住,公主失笑,摸了摸鹿苑白的頭,感慨到三個月不見而已,小奶鹿都長成大鹿了,又高又壯的,顯得她更加瘦弱。“好啦,干什么呢……皇兄看著呢……”</br> 鹿苑白才不在乎,還惡狠狠地白了皇帝一眼,知道肯定是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家伙干的好事。他打仗的時候?qū)λ痪矗@廝定然懷恨在心,便欺騙公主他的歸期順便耍他!</br> 還真被他猜對了,皇帝就是很不爽啊,他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妹妹,憑什么就要這樣對鹿苑白死心塌地啊?他趁著鹿苑白不在送了好多貌美的小太監(jiān)都被妹妹拒絕了,想到這里皇帝都不高興呢!</br> 清歡也曉得這兩人肯定是又鬧起來了,哭笑不得地拍拍鹿苑白的背,順便用眼神示意不該在的人趕緊滾蛋。皇帝被傷的痛徹心扉,捂著胸口一步三回頭。</br> 待到四下沒了人,她才摸著他的臉,和微微濕潤的眼角,輕輕一笑:“不同你白頭偕老,我是舍不得死的。”</br> 世上哪有什么既定的命運,如果真有,也一定是他的深情叫她不舍離開,共同守護這大好河山。</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