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第七十八碗湯(九)
第七十八碗湯(九)</br> 鹿苑白發(fā)現(xiàn)公主越來越放肆了,讓他招架不住,但心里還……挺興奮的。不管是她在沐浴時故意要他伺候,還是經(jīng)常無所顧忌地在他面前換衣裳,甚至更過分的要求他上床陪著一起睡,他全程都維持著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好像一點不為所動,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激動成了什么樣子。</br> 他當(dāng)然不是柳下惠,但公主的身體也經(jīng)不起什么劇烈的動作,他之所以維持這樣的鎮(zhèn)定,不過是想讓她再繼續(xù)鬧下去罷了。</br> 看著她親近自己,嬌俏可人的要抱抱要親親,鹿苑白心里比吃了蜜都甜,因此他才不過是看起來的淡定,哪能真的無動于衷呢。</br> 他已習(xí)慣了,早晨先公主一步醒來,安安靜靜地守著她,一動不動,等到她睜開眼睛,再對她露出笑容,扶她起來。有時候她的呼吸聲會變得極淺極輕,這種時候鹿苑白是不敢睡的,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已快要死了。雖說與駙馬毒害有關(guān),可她的身體狀況也至關(guān)重要。他憂心的整日整夜睡不著,偏偏這心疾是打娘胎里帶來,根本養(yǎng)不好。</br> 這世上可有醫(yī)治的法子?前世他窮盡一生也不曾尋到,今生難道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br> 清風(fēng)將床幔吹動,鹿苑白將薄被往上拉了些,心想她雖是公主,可過得也不盡如人意。人人能跑能跳,她卻連多走幾步路都氣喘吁吁,人人能快活大笑生氣大哭,她的喜怒哀樂都要強行壓制,這炎熱夏季,有條件的人家上冰盆吃瓜果,可這些對她來說都太涼了,絲毫受不得刺激,什么都吃不成。</br> 她做錯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懲罰她?若真有個理由,倒不如讓他來替她承受。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受苦,那種感覺,比挖了鹿苑白的心還叫他難受。</br> 清歡嚶嚀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所見便是清俊的容顏,一大早醒來看到這樣漂亮的臉,整個人心情都好起來了。她微微一笑,雙手伸出去將鹿苑白擁住:“什么時辰醒的。”</br> “剛醒。”</br> 騙人,她心知肚明,也知道他夜里常常憂愁的睡不著覺,但她什么也沒說,全當(dāng)他是真的剛剛醒來。一個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在擔(dān)心,一個不想讓對方擔(dān)心,兩人從某種角度來說,還真的是絕配。</br> 清歡打了個呵欠:“最近總覺得睡不夠。”有時候很怕這一覺睡了就醒不過來了,這段日子過得足夠幸福了,可越幸福就越不安,尤其是她發(fā)覺自己變得貪心了,最明顯的就是當(dāng)她想到死亡的時候,內(nèi)心深處充斥著恐懼。</br> 她越來越喜歡這個人,想到和他分開不能再見,心中便有些難過,時間一久,感情深了,就越發(fā)難舍難分了。</br> “沒關(guān)系,公主想睡便睡,奴才會一直陪著公主的。”他溫柔地撫摸她的發(fā),在她眉心淺淺吻了一下。如今他也不想開始那樣拘謹了,想吻她的時候也不克制,只是仍舊淺嘗輒止,兩人雖同睡一榻,可最親密也不過親一親,沒有更深的行為。</br> 他們對那種事似乎天生沒有**,只要這樣能夠相互依偎就很好了,如果上天愿意給他們的時間再多一點的話,就更好了。</br> “總是睡著也不舒服,偶爾也想四處走走。”清歡揉了揉太陽穴,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她又熬過了一天。“駙馬那邊怎樣了?”</br> “好著呢,其樂融融,幸福美滿。”</br> 她聽出鹿苑白的聲音里有許多不快,便笑起來:“他們快快活活的也沒什么不好,若是最后我與駙馬能互不結(jié)仇怨,就更好不過了。”</br> 對此鹿苑白是不說話的,公主心善,不代表他也會把前世的事情忘掉。他的心里沒有一刻忘記過前世,他曾經(jīng)怎樣的絕望過,又怎樣的過去了那荒蕪的一生。</br> 一個人活著,卻覺得活著沒意思了。他不想再那樣了,這一世的駙馬便是沒傷害公主,也并非是良心發(fā)現(xiàn),不過是沒來得及。</br> “公主心腸軟,奴才卻覺得,駙馬早晚算計到公主頭上來。那女子已經(jīng)有了孕相,孩子生出來,難不成要一輩子名不正言不順不成。公主想著和離,焉知他心中不想算計公主?”前世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從來不信世上會有多少好人,駙馬這般的,更是恩將仇報到了極點,他心中何曾有過公主,又何曾真正的尊敬過她?</br> 前世駙馬跪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哭喊求饒,說什么自己也是心悅公主的,鹿苑白當(dāng)時連笑都懶。心悅這二字,在駙馬面前,當(dāng)真是一點都不值錢。他心悅公主,卻又怪她冷淡不能接近,怪她擺著公主的架子不能放下身段伺候他一家老小,可她是公主,誰說公主就要放下身段來伺候他們?</br> 是以他連廢話都懶得跟駙馬說一句,駙馬享受了太多公主賜予的,甚至連短暫的活都不給她。他哪怕再等些年,公主好端端的一樣會死,可他等不及啊,他等不及,要把他的外室扶正,等不及,要享受他齊家的富貴榮華,他連那幾年都不讓她活!</br> “苑白?”</br> 聽到公主輕柔的聲音,鹿苑白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他微微抬起頭,讓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而后微微笑道:“公主這是怎么了,怎么這樣看著我?”</br> “你在想什么?”</br> “奴才什么也沒想。”</br> “騙人。”她太了解他了。“你只有在心里瞞我的時候,才會自稱我。平日里叫你不要自稱奴才,你何曾聽過我的?”</br> 鹿苑白嘆了口氣:“奴才真的什么也沒想。”</br> 她更不信了,方才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殺氣太明顯。她不是被養(yǎng)在深閨的嬌弱少女,父皇駕崩皇兄剛剛登基的時候,他們度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那段日子里,即便是她,也要作為一個公主,守護這片河山。野心勃勃的藩王,虎視眈眈的鄰國,包藏禍心的佞臣……后來終于好了,她的身體卻也更差了。</br> 可如今想來,她也是不后悔的。非但不后悔,甚至覺得那段人生不算白來,也沒有白費。</br> “我與駙馬到底沒有夫妻之實,他心中怨我,我也覺得有情可原。但他會害我么?”</br> 鹿苑白淡淡地說:“奴才不知。”</br> “我看你心里比誰都清楚。”</br>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難道說自己經(jīng)歷過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你被駙馬害死了?他不想被當(dāng)成怪物,也不想讓她聽到跟死有關(guān)的話。“公主不要相信駙馬,他不是好人。公主也無需覺得對不住他,是他背叛在先,并非是你的錯。”若是不樂意,不做駙馬便是,做了駙馬又覺得委屈了自己,真是可笑至極。</br> 真當(dāng)自己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文曲星下凡了不成,這世上公主都配他不上。不過是個窮酸家族出的窮酸狀元,能尚公主是他八輩子修來的造化,還敢癡心妄想。</br> “我并非認為自己有錯,只是覺得沒什么好計較的。”當(dāng)初皇位之爭,她見過太多反目成仇的案例,齊家人在她眼里不過是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說來時候也差不多了,改明兒皇兄來了,你得跟我一起同他說清楚,免得他又生氣。”都多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子脾氣,要是知道她有了喜歡的人還瞞著,非得鬧個天翻地覆不可。</br> 公主對皇帝素來是很了解的,每次皇帝的反應(yīng)都能猜個**不離十,這一次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皇帝得知她與鹿苑白的事后非但沒有生氣,還挺高興。清歡是不知道他高興什么,鹿苑白卻清楚得很。</br> 說起對皇帝的了解,他絕對不輸公主。公主更了解前期的皇帝,而后期的皇帝,卻足足與他共處了幾十載。這人之所以這么高興都是因為公主心情好,對皇帝來說,公主喜歡個太監(jiān)才好呢,太監(jiān)沒有那東西,就不會想東想西,再加上身份所限制,可不是完美的駙馬人選么。</br> 公主沒打算再瞞著皇帝,因此連鹿苑白是假太監(jiān)的事情也一同說了,鹿苑白親眼看著皇帝變臉,從滿心喜悅變成極度不爽,還盯著他看,“你看上他什么了?”</br> “他長得好看啊。”公主分外實誠。“比駙馬好看。”</br> 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皇帝竟然不知該說什么好。他默默地看了眼鹿苑白的臉,不得不承認確實是該死的好看,但他妹妹是那么膚淺的人么!“你要是喜歡好看的,皇兄給你找,要多少有多少。”知道鹿苑白是太監(jiān)的時候皇帝是高興的,因為這樣就代表鹿苑白生不出二心,可一知道這家伙是假裝的,他頓時就萎靡了——長得這么好看還不是太監(jiān),那他的寶貝妹妹豈不是非常危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