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第七十七碗湯(四)
第七十七碗湯(四)</br> “清歡你看,我爺爺每天都是這樣,三十五年了,你有辦法嗎?”</br> 清歡沒有回話,而是盯著老人家看。和什么都看不到的普通人不一樣,她是開了天眼的,所以剛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個蹲在連爺爺面前,伸著兩只烏黑鬼爪將他眼皮撐開的瘦猴一般的鬼。</br> 當然困了,眼睛閉不上要怎么睡?清歡慢慢地走過去,連見狀也要跟來,被她用眼神制止。對于清歡的靠近,連爺爺沒有什么反應,仍然不住地念叨困啊困啊困啊。她又走近了些,那鬼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鬼爪一用力,深陷進連爺爺?shù)难劬Γ先思伊⒖毯拷衅饋恚鍤g被嚇了一跳,連立刻上前把她拉到身后:“小心。”</br> “怎么?”</br> “爺爺不喜歡這樣靠近,他總是一個人待著。”</br> 清歡搖搖頭:“他不是不喜歡被人靠近,是有東西希望他孤家寡人。你們家的房子蓋的很好,這塊地風水絕佳,恰好鎮(zhèn)住了這個臟東西,不然你們家早就死絕了。你現(xiàn)在也住在這里是不是?”</br> 連點了點頭:“一家人都住在這個宅子里。”</br> “那就對了,住在這里很安全,你以前有試過搬出去自己一個人住嗎?”</br> 連愣了一下,“有。”</br> “然后呢?有什么怪事發(fā)生嗎?”</br> “搬出去的那天中午,我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不過當時他沒當一回事,因為只是一點小擦傷,然后母親擔心他非要讓他回家住,在那之后連就一直住在家里,這些年大病小病都沒生過,健康得很。</br> 清歡說:“你真是好運氣啊。”她把連也往后拉了一步,“你們家是做什么的?”</br> “祖父白手起家,最開始做的是工頭,發(fā)家后一直做的都是房地產(chǎn)方面的生意。”</br> 清歡點點頭:“那你們家很有錢哦。”</br> 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們確實很有錢,富可敵國的那種。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家的生意總是順風順水,投資什么都能大賺一筆,幾十年來累積的財富說出去都能嚇死人。可是有沒有錢跟祖父的病有什么關系?</br> 清歡說:“也許有關系,也許沒有關系,那誰知道。”</br> 連:“……”</br> “你祖父身上有個鬼。啊我忘了你看不見。”清歡懊惱不已,“你信我嗎?”</br> 連沒有說話,他雖然請了清歡來幫忙,但也只是抱了僥幸心理,至于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那他真的說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騙清歡,如果說信的話,她一下就能聽出來是假的吧。</br> 問完清歡都笑了:“我問這個做什么,一般人都不會信的。”</br> 連順著她的目光往爺爺腿上看去——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覺得非常正常,所以他沒說話,問清歡:“如果這是真的話,有什么辦法可以救救我爺爺嗎?”</br> “……鬼滯留人間都是有原因的。它們留下來的時間越長,投胎的機會越小,所以一般的人死后都會立刻離開,這個鬼既然能纏著你爺爺三十幾年,肯定是有什么東西牽絆著他。你們家在三十五年前到達了一個巔峰,而你爺爺恰好就是在那個時候得了老年癡呆的。那不如你去查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總不能直接把鬼給除了。”</br> 很少有人死后就化作厲鬼,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會選擇離開,能留下的,都是心里有著怨恨的,跟新郎背上的女人一樣,連爺爺腿上的這個小鬼肯定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那個秘密跟連爺爺肯定扯不開。</br> 連點了下頭,正在這時,一對中年夫妻走了進來,其中男人與連長得非常相似,他看了眼清歡,頗為訝異兒子會請來這樣一位看起來就很……不專業(yè)的專業(yè)人士,“怎么回事?”</br> “爸,爺爺發(fā)家的過程你清楚嗎?”</br> 連父愣了一下:“我記不大清楚了,你奶奶跟我提過幾句,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爺爺?shù)陌l(fā)家過程很普通,就是工頭當久了覺得做這個沒前途,開始倒騰房地產(chǎn),沒想到第一筆就賺了,然后就開始專攻這一塊,做的還很不錯,所以咱們家就一直這么做了下來。”</br> 連母也笑道,“你這孩子,什么時候?qū)@事兒有興趣了。”</br> 連正要說話,清歡卻問連父:“那您知道三十五年前,也就是連的爺爺發(fā)病之前去過什么地方嗎?”</br> 連父又愣了一下:“這位是……”</br> “啊我忘了介紹,爸媽,這是清歡,我剛認識的朋友,也是一位天師。清歡,這是我的父母。”</br> “伯父伯母你們好。”清歡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沒跟普通人打過交道,做生意就做生意嘛,叫伯父伯母的話……還有連把她當朋友耶,這樣的話她再收錢或者是吃飯的話是不是不應該啊,應該免費贈送?“我是我們師門第六十九代天師,我很專業(yè)的。”</br> 連父連母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歡幾眼,對此不予置評。</br> 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道袍,都洗的泛白了,有些地方還磨出了毛邊,腳上的布鞋露出兩只很可愛的腳趾頭,頭發(fā)扎成丸子頭,兩只褲腿一只高一只低,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嬌憨,總之看起來就是個傻傻的很可愛的小姑娘,至于她說的什么第六十九代天師……算了,小姑娘家家的,開心就好。</br> 清歡眨巴眨巴眼,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實在是沒有說服力。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呀,她也想自己看起來就很專業(yè),但是年紀擺在這里沒辦法。說白了還不是因為她太可愛,如果是師父那樣猥瑣的糟老頭,估計早被趕出去了連進門的機會都沒有。</br> 第六十九代天師清歡姑娘忘記了,就在不久前,她就被人家給趕出了教堂。</br> 兩邊打完招呼,重點就又回到了老人家身上。讓連爺爺繼續(xù)一個人待著,清歡跟著連去了書房,連父連母也在。這會兒清歡才說:“實不相瞞,連既然把我當朋友,我也就說實話了,你們這個房子很好,按理說應該是不招臟東西的,但那東西借著跟連爺爺?shù)穆?lián)系賴在他身上不下來,所以才能一直停留在這。我剛才看到連爺爺是坐在輪椅上,他是不是已經(jīng)不能走路了?”</br> “對,就是三十五年前,他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后不僅老年癡呆,還癱瘓了,雙腿彎曲伸不直,不知道是為什么。”</br> 清歡嘆了口氣,“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因為有東西坐在他腿上壓著。”</br> “什么?!”</br> “那我們?yōu)槭裁纯床坏剑俊?lt;/br> “怎么會這樣?”</br> 一家三口一人一句,清歡抿了下嘴唇:“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應該是吧,看起來非常怨恨連爺爺,兩只手撐著他的眼皮不讓他閉上,所以他困的不行也睡不著,這個東西不走,他好不起來的。”但是老人家已經(jīng)八十五歲了,就算好起來估計也沒多少天可活。“對不起各位,我想問個問題,三十五年前,連爺爺?shù)降兹チ耸裁吹胤剑俊?lt;/br> 這個連是不知道的,三十五年前他還沒出生呢,連母也沒嫁進來,只有連父努力想了很久,可仍然想不出來:“如果我母親還活著應該會知道,但我確實想不起來。我父親很久之前就開始做生意了,每天都忙得要死,根本沒有時間回家,就算回來了也很快就要再出門,所以你問我三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到底是這么回事,我也不清楚。”</br> 清歡也知道讓人去想是強人所難,可是不知道就沒法將鬼魂送走。除非是罪大惡極的厲鬼,否則她都會給對方離開的機會,解開它們的心結(jié),它們就能有重新投胎做人的機會,不至于泥足深陷沉迷仇恨。如果直接將鬼收走,那就再沒機會去做一次人了。</br> 人想活著,鬼也想啊,大家都是一樣的。</br> 這個世界無論是美好還是糟糕,都需要活著才能去體會。</br> 過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那還是去查查吧,既然有跡可循,那就得查清楚再來解決。”糊里糊涂的可不行。</br> “我馬上就叫人去查。”連父說。</br> 清歡點點頭:“那在查清楚之前,只好先委屈連爺爺了。”</br> 她對這位老人沒什么好感,被怨鬼纏身的人,大多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極少一部分是飛來橫禍。幾十年前,一個工頭突然天降橫財成立了一個房地產(chǎn)王國,甚至成為這個國家的經(jīng)濟支柱——這實在是太巧合太可疑了,尤其是沒有人能說清楚其發(fā)家的過程,不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都得不到安寧。</br> 所以清歡暫時就在連家住了下來,她很喜歡這個地方,氣息干凈濃郁,因為地脈的問題,和山上的家也差不了多少。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啊,普通人連房子都買不起,更別提是住在這樣的風水寶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