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第七十七碗湯(二)
第七十七碗湯(二)</br> 不過今天太陽很好,坐在地上也暖洋洋的,清歡忍不住想起自己跟師父住在山上的情景,有花有樹有鳥有泉水,鳥語花香景色宜人的多美好,后來臭不要臉的師父跑出去玩也沒關(guān)系,她一個人過得也很好。想想都怪那場挨千刀的雷陣雨,山里那么多棵樹,你說你劈哪棵不好,你非要劈那棵百年老樹,不知道那棵樹都要成精了嗎?劈也就劈了吧,斷幾根樹枝再說難免,你把整棵樹從中間劈成兩半說得過去?人干事?</br> 劈成兩半也算了吧,壇子竟然也被劈碎了,當(dāng)時清歡就知道要糟糕,她眼睜睜看著數(shù)十團黑氣從壇子里冒出來然后瞬間消失不見,連讓她去抓的時間都沒給。</br> 最可氣的是,劈完壇子之后雷陣雨就停了,氣死了,好像它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所以不敢再下雨,畢竟清歡的衣服曬在外面沒來得及收。</br> ……扯遠了,她就是覺得坐在墻角懶洋洋的曬太陽很舒服,要是能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再換身干凈衣服就好了,這輩子都沒這么邋遢過,半個多月穿同一身衣服,幸好現(xiàn)在初夏不是太熱,否則要是天天出汗,清歡立刻就回山上避暑去。</br> 她盤腿坐在馬路對面的墻角等婚禮結(jié)束,結(jié)果等著等著被陽光曬的昏昏欲睡,等到她醒來,就看見一張在面前放大的俊臉,嚇得清歡一個后仰,腦袋恰好撞在墻上,疼得她眼淚狂飆:“啊……”</br> “沒事兒吧?”男人問,想要給她揉一揉卻被清歡躲開,她委屈死了:“你干什么嚇我啊!”</br> “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到你在這里睡著了,所以想提醒一下你而已。”</br> 清歡現(xiàn)在過得跟流浪漢一樣落魄,興許她穿得還沒流浪漢好呢,這男人怎么這么善良?她揉著腦袋打量起眼前的這個人,哇,長得真好看。在心里感嘆了一句,“有事?”</br> “我是剛才那場婚禮的客人,聽到你的話,挺有興趣的,你手上的東西可以給我看一下嗎?”</br> 這個倒是無所謂,清歡伸出右手,她的天雷符是自然生在掌心的,尋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平時她就以這個來區(qū)分有足夠力量幻化出人身的鬼物。但從來沒有人靠她這么近過,而且這個人還在輕輕地用指尖劃她柔嫩的掌心。</br> 清歡怕癢,忍不住瑟縮了下將手抽回來:“不要動手動腳的。”</br> “不好意思。”男人溫柔地笑了笑,“對了,婚禮已經(jīng)結(jié)束,新郎新娘去酒店了,我們準(zhǔn)備吃喜宴,你要來嗎?”</br> 清歡很想有骨氣的拒絕一下,但她肚子叫了……漂亮的貓眼本來懶洋洋地半瞇著,現(xiàn)在睜的大大的:“可以嗎?我可以去嗎?我這樣去不太好吧,新郎新娘不會歡迎我吧?我能吃嗎?”</br> 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說白了還不是想吃飯。男人被她逗笑了,剛才在會場他就覺得這姑娘很有趣,而且也實在是好奇這年頭怎么還會有人穿成這樣說些迂腐過時的話。“當(dāng)然可以,我這點薄面他們還是會給的。”</br> 聽了這話,清歡立刻從地上竄起來:“那還等什么,快走啊!”</br> 男人將她帶到酒店,清歡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連,也不知道姓連還是名連,反正所有人都叫他連先生,而且個個畢恭畢敬好像他很厲害。清歡這輩子見過的男人,滿打滿算,下山之前就那么一個,還是個胡子拉碴的糟老頭。這樣英俊又溫柔的男人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她差點都要動凡心了,好在及時想起自己勉強算是出家人,才堪堪把持住。</br> 婚宴上新郎新娘過來敬酒,對連很尊敬,包括兩邊的父母,看到她就在連的身邊也沒說什么,態(tài)度和之前在教堂里完全不一樣。清歡不在意別人對自己如何,在她看來,救人是她的責(zé)任,別人是否感謝她是別人的自由,所以她從不強求,只要給碗飯吃就好,如果有錢的話……那給點也不是不行。</br> 不過這一次她沒心思想這些,而是一直在看新郎背上的女鬼。她看起來似乎并不恨這個男人,而是非常愛他,臉頰貼在他背上,沾染著血污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睛所以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從她周身表現(xiàn)出的氣場來看,她似乎沒有要害這個男人的意思,她只是想……跟著他,讓他雞犬不寧,日日夜夜難以入眠。</br> 有恨,也有愛。</br> 清歡忍不住嘆了口氣,她雖然是個新手,但勉強也算是有點經(jīng)驗的人,理論知識尤其豐富。她所見過的,師父講過的,師父收過的那些女鬼里,大部分都是為情所困,很多人生前溫柔善良,可是死后她們都會拋棄那份溫柔與善良。</br> 她們不知道自己丟失了什么樣的寶物,傷害她們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做錯了什么,這個世界有時候殘酷的一點都不留情。</br> 連很給面子的喝完了那杯酒,對清歡微微笑了一笑:“怎么了,你看起來很沉重。”</br> “沒什么。”普通人是不會信的,所以清歡一般能不說就不說,連這個人很好,帶她來吃飯不說還這樣輕聲細語的跟她說話,下山的這幾個月她遇到過很多人,看到她這樣穿著打扮的,不是覺得神經(jīng)病就是敬而遠之,說起來連還是第一個主動靠近她的人呢。</br> 清歡餓了,所以她雖然腦子飛速運轉(zhuǎn),但嘴巴跟手都沒有停。別人聊天的功夫,她已經(jīng)吃了桌子上菜的三分之一了——一個人完成輕而易舉,誰叫她之前整整三天沒吃飯,就剩下幾塊錢總得給未來打算打算吧,過日子得有規(guī)劃啊不能亂花錢。</br> 連看出來她不想告訴自己,輕輕笑了一下,清歡瞄準(zhǔn)了果盤里的一塊西瓜,結(jié)果筷子剛伸過去,一只修長的大手就快一步將西瓜拿走,她只能用渴望的眼神跟著西瓜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面坐著一個不亞于連的英俊男人。</br> 只是這個男人和連比起來的話就非常不一樣了,顯得更加隨和,也更加慵懶。他的黑襯衫開了兩個扣子,露出一片白皙卻結(jié)實的胸膛,此刻手上拿著那塊清歡很想吃的西瓜卻并不吃,純粹是拿在手上玩而已,看的清歡心都要碎了——你不想吃的話可以給我呀,我不嫌棄的!m.</br> 可能是她的眼神充滿渴望,黑襯衫男人發(fā)現(xiàn)了,先是瞧瞧西瓜又瞧瞧清歡,笑起來:“你想要?”</br> 是啊是啊,她猛點頭。</br> 男人對她嘿嘿一笑,拿起來,就在清歡以為他要給自己的時候,他放到嘴邊咔嚓咬了一口。那聲音清脆的喲,清歡都能想像出來,那塊西瓜有多么飽滿,咬一口,甜美的西瓜汁就充滿口腔,咽下去更是美味。</br> 唉。</br> 連注意到了,然后清歡面前就多了一個果盤,里面是切的整整齊齊的新鮮西瓜,她驚喜不已,對連拱了拱手,小貓一般:“你真是個大好人!”</br> 說話的同時再看一眼黑襯衫男人,那眼神表達的很明顯了,都是人,差距可真大啊!</br> 黑襯衫男人被清歡這一眼看的說不出話來,捂著心口有點發(fā)懵,哎喲這臟兮兮的小道姑怎么回事……那一眼瞧的他心臟發(fā)熱啊,怎么眼睛那么亮的,明明頭發(fā)亂糟糟臉上還有灰塵,說起來連那個家伙不是有潔癖么,怎么會對個小道姑這么照顧。</br> 然后男人想到連家里的狀況,頓時了然,想來是病急亂投醫(yī)了,這小道姑雖然說不知道什么來歷可能是招搖撞騙,但到底是有兩把刷子,剛才教堂里那一幕大家都看到的。</br> 清歡不知道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一點都不在意,她現(xiàn)在最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在這盤西瓜吃完后不去廁所,這樣的話就能等到下一波了!</br> 完全沒有意識到桌子上其他人都看她,因為大家都不好意思動筷,唯獨她一人吃得開心。尤其是因為兩個美男子都坐在這一桌,同桌的年輕女孩們就更不好意思吃了,結(jié)果美男子的注意力全被這個胡吃海喝的臟丫頭吸引走,你說氣人不氣人?</br> 又過了半小時清歡才吃飽,她拍了拍肚子感動的差點哭泣,這樣的話她就不用擔(dān)心未來三天的食物了,吃一頓頂好幾天不餓。</br> 吃飽了,才有心情來解決問題。</br> 她又朝新郎看去,隨著新郎新娘每一桌敬酒的舉動,他背上的女鬼也會隨著他的動作做拿酒杯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它也是個新娘子。</br> 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糾紛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清歡不大擅長處理這個,因為她所見到的惡鬼都聽不懂人話,它們決定留在這個世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jīng)失去了作為人最重要的東西。</br> 想一切如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br> 所以才說,人鬼殊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