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第七十六碗湯(七)
第七十六碗湯(七)</br> 天都亮了,但竇悔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清歡頭一次跟他一起睡,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懶成這個樣子。她微微抿著小嘴兒不開心:“你為何還躺著,你今兒個不用去上朝么?”</br> “唔,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竇悔沒所謂的說。“去不去都是一樣的,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逃不過我的耳朵,何必頂著寒風(fēng)出門呢,自然是軟玉溫香滿懷,耳鬢廝磨來得快活。”</br> 說著手不老實起來,她自打懷孕后身子豐腴了些,一摸上去都是軟嫩滑膩的肉,實在是叫人贊不絕口。竇悔嗜吃,昨夜的極樂讓他覺得世上就是再有美味,也不過如此了。</br> 清歡想起昨晚卻有些恨恨,只是其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也,她也沒旁人說,越是看竇悔一副氣定神閑志得意滿的樣子心里便越氣,想著想著也不知哪里來的膽子,伸手在他耳朵上用力一擰——這人渾身都硬邦邦的,她昨天晚上就要生氣的時候忍不住咬了他一口,結(jié)果自己牙疼不說,竇悔非但不痛不癢,還更興奮了!</br> “哎哎哎哎——輕點兒輕點兒!”耳朵肉是軟的,竇悔疼得齜牙咧嘴,但卻沒掙扎,反而格外乖巧地讓她擰。清歡吐出一口氣松開手,把他壓過來想親她的俊臉推開:“走開!”</br> “那不行,如今咱們可和之前不一樣了。”</br> “有什么不一樣?”清歡不平。“我們約法三章的,還像以前那樣相處!”她就是不想當個整日伺候丈夫的女子才特意在成親前跟竇悔說的,這人當初滿口答應(yīng),現(xiàn)在難道要反悔不成?</br> “那是自然,我答應(yīng)別人的雖然經(jīng)常出爾反爾,但是答應(yīng)你的卻是言出必行。只是這時間上嘛,要略有調(diào)整。”</br> 清歡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到了,這人真是敢說,什么叫答應(yīng)別人的經(jīng)常出爾反爾,兩人都成親了,就不能在她面前試圖偽裝一下早已崩塌的形象嗎。“你沒說過要在時間上調(diào)整!你根本就是賴皮!”</br> “我現(xiàn)在不是說了嗎,這些條條框框難免有些疏漏,不過我保證只修改這一次。”竇悔很真誠地看著清歡,一副我一諾千金的樣子。</br> 清歡:“……我憑什么相信你的保證?”</br> “都說了,答應(yīng)你的我都說到做到,當時你也沒說我不能事后提出修改意見不是?”他這只是鉆她話里的空子,并不是欺騙。竇悔覺得自己可人性化了,對別人的時候他經(jīng)常鬼話連篇,半個字都不帶真的。</br> 清歡考慮了片刻,越發(fā)覺得自己像是上了賊船。不過她思考了一小會兒,才說:“你先說來聽聽,我選擇性答應(yīng)。”</br> 真聰明啊,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啊,竇悔在心底感嘆一聲,用十分的真誠說:“就是平時吧,咱們以前怎樣,以后就也怎樣,但上床后要怎樣,那就另當別論了。”</br> 意思就是說,畢竟兩人現(xiàn)在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跟之前的朋友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能跟以前那般相處,否則兩人難道還要分被窩睡不成?更別提她肚子里還有他的種,若是沒成親還好,若是沒孩子也還好,可如今親也成了孩子也有了,怎么可能還像剛認識的時候那樣啊,必然是要有所改變的。</br> 其實竇悔就是不想承認,昨天晚上的美妙洞房花燭讓他食髓知味了,吃飽后再叫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是個人都不會答應(yīng)的。平日里小娘子總跟他針鋒相對,床上卻身嬌體軟易推倒,若是每夜都能這樣快活,白天再叫她爬到自己頭上也無所謂。</br> 竇悔才不在乎什么男性自尊呢,他窮困潦倒的時候再卑微的事情都做過,若是為了所謂的尊嚴便挺著脊背不彎腰,他墳頭的青草現(xiàn)在都應(yīng)該有幾米高了。所以妻管嚴這樣的詞嚇不到他,他一直認為如果能得償所愿,吃點苦低點頭算不了什么。</br> 他把自己這番考量的話跟清歡說了,清歡一想也對,她跟竇悔之間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除非她能昧著良心說有了孩子并且成親之后,她還能像以前那樣對他。但是……“什么叫另當別論?”</br> “這夫妻燕好之事,乃是人之常情,你不能限制我。這點我的要求不過分吧?否則我娶個婆娘回家做什么,以后你要我怎么跟竇家的列祖列宗交代?”</br> 這話似乎十分有理,可細想就行不通了,竇悔連自己的爹是誰都不知道,生下他的那個女人是個最低賤的暗娼,只要有客人便張開腿,鬼知道他該叫誰當?shù)>瓦B這個姓都是他自己取的,原因無他,那會兒他還小呢,在妓院里沒什么用還吃飯,總被人嫌棄,生母也不管他,嫌他來了沒發(fā)覺,發(fā)覺后已經(jīng)來不及打掉,最重要的是耽誤了她接客,少賺了多少銀子啊。</br> 五歲的竇悔有一次實在是餓得不行,偷偷到妓院的廚房想偷點東西吃,誰知道卻被逮著了,龜公一邊揍他一邊罵罵咧咧,說他這樣的小雜種有什么資格吃東西,還是早點餓死的好。</br> 他偷的正是一把青豆,生的。人在餓急了的情況下什么都吃,即便龜公打他,即便豆子是生的,他也在蜷縮的時候?qū)⑺鼈兺塘讼氯ァ?lt;/br> 不過他這人錙銖必較,誰欺負他一分,他必然要還個十分,絕不留情。那龜公后來再見到竇悔的時候根本不敢認,跪下大呼饒命也仍舊被竇悔命人剁碎了喂狗。</br> 但清歡不知道啊,所以她信了。</br> 兩人勉強算是愉快地達成了共識。雖然事后清歡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自己似乎被騙了——自打認識竇悔后她經(jīng)常有這種感覺,不過等她意識到被騙大多都在很久很久以后,那會兒竇悔早占足了便宜。</br> 既然答應(yīng)了人家,那自然不能再拒絕竇悔親她的意圖。清歡微微蹙眉,還在努力地想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不是簽訂了什么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竇悔在她粉嘟嘟的小嘴兒上吧唧吧唧吧唧親了三口,不想讓她想明白以免剝奪自己的權(quán)利,就故意轉(zhuǎn)移話題:“你說攝政王回去之后會怎么做?他應(yīng)該想想就認出你是誰來了,那般好面子之人,可不會輕易放過你。”</br> 清歡果然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嘴角一撇,不屑的模樣十分可愛,竇悔忍不住又吧唧一口,她都沒瞪他,“好玩著呢,他才不會上門來找,那種紆尊降貴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畢竟出身高貴,如何能為了我一個卑賤的庶女降低自己的格調(diào)。指不定他心中還想著你我二人天生一對,高興得很。”</br> 不知道攝政王高不高興,竇悔自己挺高興的,他捧著清歡的小臉興高采烈地說:“這話倒是不假,你我的確是天生的一堆,這點他羨慕不來。克妻命的人怎么能懂什么叫天作之合。”</br> 清歡隨口一說的,她被迫接受了一個交換口水的吻,然后扯著竇悔的耳朵讓他從癡迷親吻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他是不會上門,可他也不會善罷甘休。你要知道,他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能要。”說完冷笑一聲,“明明他才是我丟棄的垃圾。”</br> 竇悔笑起來,“這倒是不假,此人看似心胸寬廣,可一旦涉及到他的身份地位,那便比誰都狹隘。”</br>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管家的聲音:“爺,禮部尚書虞達海求見。”</br> 你看,果然來了。</br> 小夫妻倆交換了一個你我都懂的眼神,竇悔問:“準備好收拾他們了么?”</br> “當然。”清歡一點不示弱,“不過……”</br> “不過什么?”</br> “……我餓了,我們還是吃過東西再去吧。”反正虞達海來肯定是淮陽王命令的,既然如此沒有結(jié)果他就不會走,等一會兒不會死。</br> 但這所謂的“一會兒”,兩人梳洗換衣用餐就花了一個半時辰,這當然是故意的,已經(jīng)中午了,就讓虞達海先餓著,餓到晚上。</br> 虞達海今日是來求見大都督的,穿的很是正式。一身暗紅色官袍,恭恭敬敬地對著走進花廳的竇悔施禮:“下官見過大都督。”</br> 竇悔先是自己坐好,雙腿岔開,然后讓清歡坐在他懷里,健臂摟著清歡的腰,下巴擱在清歡肩上,懶洋洋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近日來,該不會是給我送禮的吧?”</br> 誰人不知大都督竇悔最愛金銀珠寶稀奇古玩,但虞達海是來興師問罪順便把庶女帶回家的,怎么可能會帶禮物。</br> 清歡一看這位生父就知道他腦子里想什么,扭頭小聲跟竇悔說:“他覺得是你理虧,為了掩蓋丑聞會補償尚書府的。”</br> 竇悔差點笑出聲,真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他學(xué)清歡的樣子也小小聲跟她講話,只不過故意叫虞達海聽見了:“他想得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